凌晨四点，城市在沉睡。
泽园明都二号楼。
周霖弯着腰站在卧室门外，轻轻拧动门把手，拉开一道门缝，借着手电筒亮光，透过门缝朝里看。
黑暗的卧室内。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入睡，静静地向左边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
躲在被子里的那道光线，正在左右移动。
周霖一眼就看穿这点小把戏。
她用力推开房门，在黑暗中准确锁定目标，迅速冲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被子被掀开。
阴恻恻的冷风瞬间灌进被窝，明凛的肩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手机屏幕的光线刺亮她惊恐的脸，明凛下意识熄灭屏幕，转过头。
迎面正对上周霖那双幽怨的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明凛吓得浑身一软，手中的手机不慎滑落，重重砸在她的脸上，痛得她哇哇直叫。
卧室灯亮了。
明凛心有余悸地揉着脸起身。
定睛一看，光亮之下，周霖站在床边，那双幽怨的大眼睛正死死盯住床上的手机。
“又半夜躲在被子里玩手机是吧？”周霖瞪了明凛一眼，伸手夺过床上的手机。
“妈、妈？”明凛脸颊涨红，吓得连滚带爬从床上坐正，后背冷汗一层层往外冒，她颤抖着说，“你、你还没睡啊？”
“我什么我？！”周霖打断明凛的话，她把手机揣进兜里，双手叉腰站在床前咆哮，“放个寒假就玩疯了！哪里还像个学生！”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
明凛皱着脸，伸手抹掉脸上飞溅的唾沫星子，搓搓手掌，弱弱地开口：“妈妈，我没有熬夜，我只是凌晨三点早起打游戏。”
“你还犟嘴！”周霖眼中怒火更甚。
“妈妈，别生气。”明凛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躲到床角里顶着枕头求饶，“我下次再也不半夜玩手机了。”
周霖大怒：“别叫我妈！谁是你妈！”
“那。”明凛抿了抿唇，她缓缓抬头，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明凛的脸，试探性地喊，“阿姨？”
“阿姨，对不起。”
话才刚落，明凛屁股就挨了一脚。
-
上午七点多。
明凛第三次推开卧室房门探进一颗脑袋，看见坐在梳妆台一堆瓶瓶罐罐前擦脸的周霖。
“妈妈，我把脏衣服都洗干净啦，昨天晚上爸爸没洗的碗筷也洗干净啦。”明凛站在卧室门口朝里喊，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别来这套，手机不会还给你的。”周霖头都没抬，对着镜子继续啪啪啪往脸上拍水。
明凛蔫蔫地抿了抿唇角，小跑进卧室凑到周霖旁边，握紧拳头给她捶背，俯在她耳边求情：“妈妈，我想用手机给小菲和真真回个消息。”
“回消息？什么消息这么重要！”周霖横了明凛一眼，拧开护肤品瓶盖，声音越来越高，“一天到晚就知道手机手机。你看看楼上的黎星岩，放寒假都还在上补习班。”
明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在身后扶住周霖坐着的椅背，探头朝前冲她傻笑。
“妈妈。”明凛喊她，声线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娇憨可爱，“你前几天才刚说放寒假就是要好好休息嘛。”
“那你怎么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其他话？”周霖反过来问她，带着止不住的怒气，“让你不要半夜玩手机你听进去了吗？被窝里光线那么暗，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明凛这会儿不吱声了，松开椅背，默默后退几步，看来她妈这次是真生气了。
“手机不会还给你的。”周霖态度坚定。
周霖向后拉开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啦声，她站起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怯生生的明凛，强行下达命令。
“出门去补习班。”
明凛耷拉下脑袋。
即便心里再不情愿，面对周霖的怒气，明凛也只好皱着脸照办。
明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小小的个子爬到冬天长满衣服的床上挑挑拣拣，换完衣服后噔噔蹬跑去玄关换鞋。
周霖在门口弯腰换鞋时，抬头瞥了明凛一眼说：“今天气温低，你穿这么少出门会冷的。”
明凛正蹲下来系鞋带，她摇头说：“妈妈我一点都不冷。”
“那是因为你这几天每天都待在家里玩手机。”周霖把她的羽绒服扣紧，“你没出过家门，不知道外面有多冷。”
明凛仰头看着周霖，身上带着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特有的逆反心理：“可我就是不怕冷啊。”
“那行。”周霖也不再跟她多说，她摆好门口玄关处的拖鞋，睨了身后的明凛一眼，“你待会儿可别喊冷。”
“好呀。”
周霖推门。
门刚一敞开，刺骨的寒风猛烈地往衣服里钻，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皮肤上，空气都像带着冰碴，明凛屏住呼吸僵在门口，恨不得躲进地里。
“你看看，我就说今天冷吧，这个天气……”周霖转过身，正要和明凛讲话。
忽然发现身后的明凛不见了。
过了几分钟，明凛才屁颠屁颠地从卧室出来，攥着手套，系好围巾帽子，裹得胖乎乎的，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眼睛，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明凛把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跑去外面按电梯：“妈妈，我们走吧。”
周霖转身锁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唉，这孩子。
-
电梯门口。
明凛牵着周霖的手仰头盯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
“哎哟哟！” 电梯门一打开，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明凛抬头一看，是黎星岩妈妈，“凛凛今天竟然起这么早呀。”
“嗯，阿姨好。”明凛迈开步子率先钻进电梯角落。
旁边的黎星岩抱着书本站得笔挺，明凛踮脚瞟了一眼：“你现在去上补习班吗？”
“嗯。”黎星岩压低了身子，把怀里抱着的书本侧过去给明凛看。
看到书上的字符，明凛满眼都是崇拜：“你好厉害呀，你去补习英语啊？”
沉默了会儿。
黎星岩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说：“这是数学。”
明凛：“？”
听到两人的对话。
黎星岩妈妈看向身后电梯角落的两人，捂着嘴开始笑：“凛凛，这是三角函数啊，这可不是英语啊。”
“三角函数？”从出门就一直在按手机回消息的周霖终于抬头，她皱着眉头加入这个话题，“他这个年纪学三角函数？”
“是啊。”黎星岩妈妈挺起胸脯，头高高地仰着，“我们家小岩现在已经学到高中的内容了。”
她话题又一转，侧过头朝周霖问道：“你们一家人都是高材生，凛凛肯定已经提前预习过下学期的知识了吧。”
“没呢，正准备带她出去看看培训班。”周霖烦躁地把手机揣进兜里，低头瞟了明凛一眼，语气不悦，“她只知道玩手机，昨天半夜还在打游戏。”
话说完，明凛明显感受到，旁边周霖的气场嗖地一下变冷。
明凛唯唯诺诺地低头，慢慢松开牵着周霖的手向后躲，装成很忙的样子弯腰系鞋带，缩在电梯角落里装死。
周霖和黎星岩妈妈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明凛在后面盯着电梯屏上的数字，希望能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你昨晚为什么没回我消息？”黎星岩悄悄碰了下她胳膊，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
明凛侧过头压低声音说：“我手机被收了。”
黎星岩松了口气，抱紧怀里的书：“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明凛眉毛一拧：“我为什么不理你？”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黎星岩膝盖弯曲，故意压低身高，身体偏向明凛那边：“我有一个不用的旧手机，可以借你玩。”
明凛眼睛突然一亮，音量也不自觉提高：“真的吗？”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明凛赶快捂住嘴巴，又怕黎星岩反悔，可怜兮兮的：“我可以按市场价付钱给你。”
“我不要你钱。”黎星岩摇头。
“那......”话还没说完。
同一时间。
电梯到达一楼。
黎星岩妈妈拽着黎星岩朝外走，明凛要去负一楼的停车场，她失望地和黎星岩挥手告别。
在电梯门彻底关闭的前一秒，她看见黎星岩脸上比她更失落的表情。
-
“你想学什么？”站在街区路口，周围都是培训机构，周霖低头翻看手里成摞的培训班传单，正犹豫着到底去哪一家。
明凛扯下围巾，露出坚定的眼神：“妈妈我不想上补习班，我想玩手机。”
“想都别想。”周霖一页页翻过传单广告，阅读上面的文字，头都没抬。
明凛踮着脚问她：“那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手机？”
周霖随口敷衍：“看你表现吧。”
“......”明凛深深地叹了口气，涌上一股无力的心酸。
早知道昨晚就不玩手机了。
还有黎星岩，黎星岩说要把手机借给她玩，是不是真的？
明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乱如麻。忍着纷乱的思绪，明凛小跑跟上周霖的步子。
“美女来打球吗？我们有寒假免费体验课。”刚走进商圈，某个店铺里跑出来一位清俊高挑的男生，弓着腰给周霖发传单，态度很好。
“谢谢。”
周霖接过传单，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明凛在她旁边踮着脚尖攀住她胳膊，恨不得跳起来去看。
男生望了望周霖，又低头看了眼明凛，两手一拍：“您和您妹妹长的可真像啊。”
听到这话，周霖怔愣数秒。
随后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捧着脸摇头道：“妹妹？这是我孩子呢。”
他惊讶：“是吗？”
周霖笑得更灿烂：“当然啊。”
明凛也在下面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对呀对呀，我马上就要上初中啦。”
“您不说我还以为您才二十多岁呢。”男生笑着弯起一双桃花眼，做自我介绍，“我叫许桉。”
明凛捂嘴憋笑：“许桉哥哥，我妈妈才没那么年轻呢，她今天化妆啦，她都已经三……哎哟。”脑袋被周霖重重地拍了一下，明凛立马闭嘴。
“姐姐。”许桉喊得反而更甜了，他向上指了指店铺招牌“跃动网球俱乐部”，“美女姐姐，我们寒假有体验课，可以带着你们家漂亮妹妹来试一试。”
周霖露出了今天最开心的一个笑容：“行，咱们去看看。”她牵起明凛的手，朝那家网球俱乐部走。
走了几步。
后知后觉，明凛皱着眉头才察觉不对劲，真是诡计多端的销售。
……
进门。
俱乐部场地很大，室内开了空调，热腾腾的暖气伴随着二楼球场打球的闷响迎面而来，明凛的身体渐渐暖和。
她敞开羽绒服拉链，低头摘下围巾，随手放在门旁边的沙发靠背上。
她俩跟着许桉继续朝里走。
许桉身体前倾，从柜台里面抽了张宣传单，胳膊撑在柜台上，给周霖推荐课程，哄得周霖喜笑颜开，嘴都合不拢。
明凛撇撇嘴，她站得脚疼，干脆一屁股栽进旁边柔软的沙发里，捞了个抱枕闷闷地抱在胸前，有人用小号纸杯给她倒了杯热茶。
片刻后。
许桉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
“喂？小原。”
“我店里还有客人，你先来。”
……
挂断电话。
许桉把手机塞进口袋，继续拿着宣传单站在柜台前，手里握着笔在单子上圈划，低头向周霖讲解课程。
明凛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他们，抿了口手里的热茶，陷入思考。
怎么要回自己的手机呢？难道这个寒假真的要去上什么鬼补习班？
怎么办？
唉。
就这样坐在俱乐部门口的沙发上发呆，吃着刚才端过来的果盘里的零食，在明凛剥开第五张糖纸往嘴里塞糖时候。
灰色天空中落下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明凛兴奋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下意识地准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记录这场雪景。
手刚一伸进口袋，空的，想起来手机被收走了，又落寞地掏出来。
拍打着空荡荡的口袋，明凛从喉头涌上委屈的心酸，在胸口一圈圈散开。
恰在此时。
有冷风从门外灌进来。
玻璃门被推开。
万籁俱寂。
穿着黑衣黑裤的男生从风雪中走来，他低头埋在围巾里，抬起那双忧郁的漂亮眼睛，有雪花悬在他长长的黑色睫毛上。
像闯入镜头的一幅艺术画，线条优美，清朗疏冷，比门外的落雪更惹眼。
玻璃门重新关上。
直到身边的光线被遮挡，明凛回过神才发现，男生已经走到她旁边。
她嗅到了他身上冬天的味道，比落雪更清冽。
她后仰着头看他。
从他下巴的弧线，唇，鼻梁。
一直向上。
再到。
那双由于淡漠而显得极黑的黑眸。
两人就这样对上视线。
他目光下视。
黑色睫毛歇落在冷漠的眸上，自上而下的视线像冰冷的琉璃在流动，定格在明凛身上。
他不经意的冷淡一瞥。
明凛呼吸停了半拍。
他是谁？
他看她干什么？
明凛站在原地大脑滞了瞬，安静的空间里，噗通、噗通，只剩心脏跳动的声音。
……
两人无声地沉默数秒。
倏然间。
寂静被打破。
耳膜里突然挠进一道抓人的嗓音。
这声音，像风，冷冽而短暂，又像雪，和它的主人一样清冷迷人。
明凛还没来得及对这道好听的声音做出回复，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好，小朋友。”
写一个初恋小故事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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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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