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昌,江末。
在江淮舟眼里,他们是亲人,又算不上亲人。
江淮舟并不知道江末还能有意识让医院给他打这个电话,而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还是来到医院。
来的路上,江淮舟想了很多,仿佛上次在街边骂江末的场景历历在目。
楚辞跟着他来到急诊室,看江末奄奄一息的样子,用仅有的意识和精神在强撑。
江末在期盼江淮舟走进来,他看到江淮舟的身影,想要喊一声,却牵扯到额头上伤口,旁边的仪器突然疯狂报警。
江淮舟垂下眼眸,大步走上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来。”江末说话有些费劲,他放在被子底下手动了动,本来想伸出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听到动静的医生和护士连忙赶过来,看到楚辞站在门口还有些意外,“楚医生?”
“李主任。”
江淮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就听到江末说:“别了。”
江淮舟听懂江末的意思,他对着楚辞摇摇头,楚辞心下了然,对着李主任还有护士他们说了几句话。
李主任放心的看向江末,不知道说了什么,叹了口气,和护士回到工作岗位上。
楚辞朝着江淮舟点点头,转身也朝着急诊室门外走去。
江末看到这一幕,笑了:“楚医生、真的、很了解、你。”
“你找我来做什么?”江淮舟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思,看到江末躺在病床上,他心里也并不觉得好受。
“你想知道你父亲最后临死之前是什么样子吗?”
江末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来,说完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裂开已经有血丝的嘴唇笑了笑,他呼吸很急,眼神带着一种江淮舟看不太清的情绪。
江淮舟已经猜到江末要他过来的意义,但是江末的人品放在这里,他也不清楚江末说的话能不能信。
可能人就是容易产生执念,一旦有了执念,面对有些事儿有些人,就容易失控,一直想要疯狂的去找寻真相。
江淮舟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什么江父离开的时候,是江末在他的身边。
明明他才是他儿子,却残忍到不给他见到最后一面。
曾经在有一段时间里,江淮舟对待江父的死亡,是又难过又带着恨的。
江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家了,他也不是曾经在江田出了名小少爷。
可这些江淮舟从来都不在乎,他只是气恨江父用这样的办法来当作解脱。如果江父还在,程若蕊也许就不会这么操劳,也不至于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看得出来,你内心或多或少都还是恨你父亲。”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抛弃你们母子就抛弃了呢?”
“江淮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来不沾赌的父亲,就突然迷上了?”
江淮舟垂下眼眸,神情淡淡的看着快要垂死江末。是啊,怎么好端端的父亲就沾上赌了呢?
江家家大业大,怎么说赌就赌没了?
江淮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是程若蕊从来都不会说出这些疑惑,在江父离开之后,他们就连活着都很难。
能活下来到现在,不再为衣食住行考虑,江淮舟还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些?”江淮舟说:“他们都离开了,活着的人再去纠结这些过往有什么意义?难道要一辈子都活在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里面吗?”
江末没想到江淮舟会这样说,他似乎愣了一下的,裂着的嘴角一直都没有放下去,“你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江淮舟,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江淮舟没有回答他,江末就是这样,说话从来都是没头没尾。
“但那又怎么样,你父亲还不是因为我的两句话,就死在了那里。”江末深吸一口气,“临死他都还在想,是他对不起你和你母亲。真让人羡慕。”
“……什么?”江淮舟瞪大眼睛,他压低身子,“你说什么两句话?”
“哈哈哈,你以为我就是这么疯吗?”江末一字一句的说:“江家,都是疯子!当年你父亲陷害我父亲,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人都来指责!我给他说,他活着也是个累赘,江家倒台了,难道他就能带着家人好好活下去吗?我还告诉他,他活着就会戒掉赌瘾吗?”
江淮舟咽了一口唾沫,他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神里透出几分想要杀人的冲动。
江末见到他这个样子,他笑的更灿烂:“江家给你编织一个多完美的梦啊?你是万千宠爱长大的少爷,而我呢?和我父亲在国外受尽歧视和侮辱!”
“我怎么不恨?难道你们都没有错吗?难道就真的没有错吗……”
江末说到这里,眼眶发红,江淮舟还在他的话里震惊不出来。
什么叫你父亲陷害我父亲。
难道当年的事情是假的?
可是所有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连江淮舟他都深信不疑。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强调我的姓江,就因为我看不惯你们江家,也想要让江家时时刻刻铭记,当年的事情,并不是我们的错。”
“你……胡说!”江淮舟握紧拳头,如果不是江末躺在病床上,他肯定失去理智和江末厮打起来。
“胡说?”江末停顿了一下,仿佛像是喘不上气一样,“你父亲也是在忏悔中死去,他生怕自己一切会被分割,可最后,你们不是什么都没有吗?明明是你父亲说谎,让江家人把我们赶出去,难道不是亲生就要受到这样的屈辱吗?我父亲至今都没有办法从江家的阴影里走出来,你们凭什么过的这么快活?!”
“江淮舟,住地下室和一顿三餐都是馒头的滋味好过吗?”
“看到你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买喜欢的东西,难过吗?”
江淮舟双眼通红看着江末,他明知道江末从始至终都是个疯子。
疯子的话不可信,疯子的话应该是不可信的……
江末说的累了,他连续喘了好几口粗气,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
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都是要死掉的人,那还不如将这份恨意,转移到江淮舟身上,这样他就可以……
“父母辈的事情,还要强加在孩子身上,与其是你父亲没想明白,不如说是你,一直都没有想通。”
江淮舟听到身后男人说的话,微微一怔,他回头看,楚辞站在他身后,轻轻揽住肩膀,眼神是藏不尽的温柔。嘴上却说着冰冷又恶毒的语言:“你会不会好受一点我不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回答你,江淮舟的未来,前程似锦。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他一定会过的比任何人都还要好。”
在江末的眼里,楚辞就像是一面坚不可摧高墙,成为江淮舟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江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呼吸急促起来,一旁的心电监护疯狂报警。
江淮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身后突然涌出一帮医护人员。
护士看了一眼他们,语气严厉:“家属在外面等着。”
唰——
护士拉上了床旁帘,楚辞拉着他退到外面,“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辞把人面对自己,江淮舟知道他的意思,”没什么放在心上的,现在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不管事情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现在江淮舟不愿意再想别的,也不想纠结过去的事情。
就像楚辞说的,江淮舟的未来,前程似锦。
-
江末还是没有挺过那一天。
江淮舟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对江末不管不问,他拜托楚辞看看能不能找到江末的父母。
最后来接江末的不是他的父母,是一个和江末差不多年纪的外国姑娘。
那个姑娘说,江末在国外没有朋友,身边也只有她一个人。
“你是他的女朋友吗?”江淮舟问。
“不是。”姑娘抱着江末的骨灰盒,“应该来说,差一点就是了。江末在国外没有什么朋友,我们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
江淮舟沉下眼睛来,姑娘又继续说道:“当时我被两个男人骚扰,是江末救了我。没想到他一个看起来挺弱的男子,能徒手打倒两个白人。”
“江末,他很好。我为他自学了中文,也知道他的故乡在江田。”
“他一直都很想回到故乡,我也曾经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回到江田。但是,他没有等到我,一起来到这里。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给他找到了最后的故土。”
江淮舟自嘲勾着嘴角,“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华国人就是很谦虚,如果不是你,江末现在应该消失在风里,去见上帝。”
姑娘抱紧怀里的盒子,江淮舟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他在国外真的过的很不好吗?”
却没想到对方反问:“你认为过得好和过的不好,是以什么方式体现出来?是每天满心欢喜吃很普通的食物,又或者是每天不高兴却面对很多山珍海味?”
江淮舟沉默好一会,机场的广播已经开始提醒姑娘所坐的航班。
楚辞揽着江淮舟,“你的中文说的很流利,如果未来有机会,再次来到江田,请务必联系我们,带你游玩,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
姑娘爽快的答应下来。
江淮舟和楚辞出了机场,楚辞伏身给他系安全带,见他闷闷不乐,“还在想江末的事?”
“心里有点闷闷的。”
“觉得对不起他?”楚辞手指抚在江淮舟的嘴唇上,“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
“我知道,只是我想着江末也许过着和我,不对,比我还难的生活,心里就觉得有点不痛快。”江淮舟平日眼眸看起来都很亮,这段时间因为江末,亮晶晶眼眸都淡了下去。
“以前我明明一直以为江末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很执着自己的姓氏,以前我还以为他是……”江淮舟说道的这里就戛然而止,以前他还以为江末是为了引起江奶奶的注意,为了分走江奶奶对他的爱,甚至怕江末分走他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江淮舟以前害怕楚辞接触到江末的原因。他内心卑劣的想过,江末万一什么都要抢走,还包括楚辞也要抢走呢。
江淮舟想,他不愧和他父亲流着一样的血液,自私的让自己感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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