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郊,一座肃穆惨白的欧式别墅矗立在氤氲的夜里,若有若无的笑声与古典乐曲交织着从中传出,宣扬着里面的人们正在度过一个多么愉快的夜晚。
与之对比的是四周极度的静谧,而静的深处是一抹惊心动魄的红。那是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少女,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了她的稚嫩,和她眼中浓烈得化不开的恨意。
十年前,那个男人算计得唐家家破人亡,如今是时候还债了。深吸一口气,唐馨踩着细跟JIMMYCHOO坚定地走进别墅大门。今夜,她是最美的复仇女神。
她的目光在奢华的大厅内梭巡。这无疑是一场成功的酒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意味不一的笑容,但显而易见,他们都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再掠夺些什么。
很快,她便找到了目标。
男人被几个明艳美女围绕,根本没有注意到唐馨。唐馨并不意外,从侍者处拿过一杯红酒,浅喝一口后佯作不慎绊倒,“意外”跌进男人的怀抱,而酒液雨露均沾地洒在了几位美女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裙子上。
美女们惊叫起来,唐馨忙不迭道歉:“啊,对不起,我会赔你们清洗费的!”
然而道歉归道歉,唐馨并没有离开男人的意思,男人也不动作,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
在如此暧昧的距离下,两人默契地忽略旁人。
男人嘴角扯起玩味的笑容,用手抬起怀中可人的下巴:“接近我的女人很多,但像你这么嚣张的不多见。”
唐馨也不怯场,一把拉过男人的领带,呼出的气轻撩着他的耳边。
唐馨:“猎豹捕猎,可不会给其他对手留机会。”
男人:“我从不拒绝自投罗网的小猫咪。”
话音未落,男人反客为主,将唐馨半强制地圈在怀中,此时灯光渐暗,背景乐想起《Moon River》,仿佛有意为二人作衬。
男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唐馨:“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叫唐——馨。”
“馨”字咬得格外用力,唐馨突然发狠,撩开裙摆,握住绑在大腿侧面的短刀,但还未拔出就被男人抓住手腕。
唐馨即惊又怒:“你!”
男人稍微用力,短刀便掉落在地,他表情中的玩味更浓。
男人:“糖心?那我倒要尝尝甜不甜,唐馨……”
男人挑衅一般又轻呼了几声唐馨的名字,磁性的声音却越变越怪异,直至完全变成一个中年妇人充满怒意的叫喊。
……
一支粉笔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砸在正痴笑不已的唐馨头上。她刚疼得抬头,就被外号灭绝的班主任抽走了用来写小说的黑白猪笔记本。
灭绝:“唐馨,你聋了?”
还未从YY中回神的唐馨茫然四顾,这是一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高中教室,板报上画着巨大的奥运五环,旁边配字:喜迎2008,One World,One Dream。她这才清醒,自己哪里是什么暗夜复仇女神,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罢了。
而此刻,酷爱碎花裙子搭白色坎肩,坡跟鞋配玻璃短袜,还梳着一把大光明马尾的灭绝正站在她面前。
不是吧,这么背?唐馨用眼神责怪后桌的李子轩怎么不提醒自己,李子轩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将自己的《当代歌坛》往桌斗里又塞了塞。
“让我看看你写什么写得这么高兴。”灭绝翻看本子随意瞄了几行,脸色就青得像刚出土的三星堆面具“整天写这些下流的东西,还用自己的名字,我看你是幻想症吧!”
同学们轰然大笑,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唐馨瞬间脸红,但还是小声抗议:“这不是下流,是爱情。”
灭绝:“那你上台朗读一段,让同学们都欣赏欣赏你的作品,快点,你不念我让你妈来学校念!
又是这招“擒贼擒王”,唐馨生平最恨如此下作的手段,但想起妈妈那把文可盛饭,武可打娃的巨型饭勺,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本子,走上讲台。
灭绝:“念!就念翻开的这段!”
除了不忍直视的李子轩,其他同学的眼里闪烁着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求知的光芒。
唐馨:“……唐、唐馨双颊潮红,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一定会成为自己爱情的俘虏,她用娇艳欲滴的双唇便覆上男人的唇……”唐馨的声音越念越小,同学的起哄声越来越大,几个男生还发出阵阵怪叫。
“够了!”灭绝厉声喝止“作文八百字凑都凑不满,写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能写一本,明天正式开学就高二下学期了,还在开小差,滚去罚站!”
如蒙大赦的唐馨用本子挡着脸,逃出教室。
尚理高中是一所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区重点,可就连这,成绩平平的唐馨都要靠妈妈方美芬与校长曾是同学的情分才得以入学,也正因为这层关系,让她得到了老师们格外多的“照顾”,对在主席台旗杆下罚站已经轻车熟路。不过今天旗杆的背面还晃悠着一颗顶着“泷谷源治”发型的脑袋。
这颗脑袋的主人单脚倚着旗杆,垮穿着的校服画满了涂鸦,大后背还有他的名字“乐江川The King”。唐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方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猛然转过头。
这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高挺的鼻梁和刀削般的下颌线尤为令人惊叹,可惜它的主人非要摆出一副痞坏模样,顿时仙气消散,中二十足。
乐江川上下打量了一遍唐馨,接着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朝她伸出手:“又是一个。拿来吧。”
被看得发毛的唐馨:“拿什么?”
乐江川嗤笑,视线落在唐馨手中的黑白猪:“情书呗,你们女孩不就这些把戏么,但像你这样写一本的不多见。”
唐馨当即将本子藏到身后:“这不是……”
“你又不是第一个,不用害羞,”乐江川仗着手臂修长,抢过本子,举在唐馨够不着的高处,匆匆翻看了几眼“唐馨闭上眼,享受眼前邪魅男人的吻……这什么?言情小说?”
唐馨蹦高想夺回本子,却被乐江川无意瞄到胸前的校卡,他瞬间喷饭:“你就叫唐馨?哈哈哈,把自己当女主角,太自恋了吧!”
“那也没你自恋!”唐馨趁机抢回本子,怒目相视“见到个女的就以为别人喜欢你!”
乐江川脸色突变:“死丫头你哪个班的,不会不认识我吧?”
“你不就是高三的乐江川,尚高还有人不认识你?”唐馨差点笑出声。有的人如何走到哪里,都犹如暗夜里的萤火虫,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但乐江川的“光芒”则很是现眼。
长相出众,成绩也不错的他却偏偏以不守校纪为荣,总干一些幼稚的事。尤其喜欢以学校老大自居,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统统要被他强行“保护”,竟还真有个捧场的“马仔”,两人天天游街似得手插裤兜满学校招摇。
“你们这些女孩子一定常常在背后谈论我吧?说说看,都说了些什么?”
谈论是谈论了,但内容嘛……当着本主的面,唐馨表情微妙。
“让你说你就说,我不会介意的。”
“大家说你是……”
“什么?”乐江川尽量控制自己期待的表情。
“尚高第一……搅屎棍。”
乐江川刚要扬起的嘴角僵住,气得一拳越过唐馨的脑袋,结结实实打在了旗杆上,唐馨吓得抱头。
“是校霸!校霸乐江川!整个尚高都是我罩着的,谁不知道我的名头?你想找死吗?”乐江川低头逼近唐馨。
“现在知道了!校霸,校霸乐江川!”唐馨连忙大声附和。
明明是疯狗乐江川。
乐江川趁唐馨不注意甩了甩有些许红肿的指关节:“怂包。不过怕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别喜欢上我就行了。”
看着乐江川嘴角勾起的暧昧弧度,唐馨突然有些害羞,连吐槽都忘了。
这时,教学楼二楼伸出教导主任翟大春那颗拥有着茂密秀发的大脑袋,他伸手指向旗杆:“那边罚站那两个凑在一起干嘛呢,站好咯!”
一嗓子吓得两人赶忙分开,背对背站得笔直。
一直到日头西斜,唐馨才敢收拾东西回家,而乐江川早就溜号了。
“じ☆ve哊喼亊,鹅珗辵菈,璦迩?”粉色Holle Kitte山寨机收到了李子轩的短信,唐馨撇撇嘴,这丫头一定是自己偷偷溜去玩跳舞机了。
她边玩手机边走出校门,在路过一条小巷子时,余光瞥见一个尚高男生被某中年男子扯着头发教训,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似乎习以为常的胖学生。
细一看,被打的男生竟是乐江川!唐馨躲到一旁,偷偷打开手机摄像。
中年男子朝胖学生抬抬手,接过一把剪刀:“看你他妈还敢给我和你姑惹事!””
“别动我的头发!”
乐江川挣扎,却不小心被剪刀划伤脸颊,连不远处的唐馨都不由得替他觉得疼,他却只闷哼一声,狠狠瞪着眼前二人。
胖学生有些害怕躲在中年男子背后,男子一脚将乐江川踹倒:“妈的吃我的住我的还想造反?信不信我让你马上滚去美国找你妈!”
似乎是男子的话起了作用,乐江川不再反抗,标志性的小辫子也被一把剪掉。
男子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他一脚,他颓然伏地,没了动静。
“别装死!起来!”男子吓到,想扯起烂泥一般的乐江川。
见情况不妙,唐馨一咬牙举着手机冲上前:“住手,不许打人!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录下来了,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
男子一愣,松开乐江川:“有本事死外面,别回来。”
唐馨警惕地看着男子带着胖学生走远,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扶起乐江川。
“看什么看!”乐江川甩开唐馨,猛然抬头,被刀划过的血痕与防备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脆弱的幼兽“把视频删了。”
“不能删!这可是报警的证据。刚刚那人是谁,他为什么打你?”
乐江川懒得搭话,伸手想抢过手机,被早有准备的唐馨躲过。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抢,太野蛮了!”
想到手机里那些和死党互发的短信要是再被乐江川被看到,自己怕是只能离开这个星球,唐馨拔腿就跑。
就在她转身时,一辆摩托车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呼啸而过,幸好乐江川拽住了她的书包。
“我只是要你删掉视频,犯不着玩命吧?手机呢?”乐江川上下扫了唐馨一番,没看到异常,稍稍放心。
还在发懵的唐馨机械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就在刚才一拉一拽,手机甩了出去。
“啊!我妈刚给我买的!”唐馨一声狼嚎捡起手机,悲痛地发现不仅屏幕裂了个大口,摄像头还摔得稀烂。
“别嚎了,一部破山寨机,回头我赔给你,”乐江川满不在乎地拿过手机,迅速删除了刚刚的视频,接着脸色一冷“但记住,不要把今天看见的说出去,否则天涯海角,我一定追杀你!听到没有?”
唐馨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乐江川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压迫感极强的“嗯?”,她才勉强含泪点头。
乐江川总算满意,捡起地上的书包潇洒离开。
同时他随手拨弄了几下被暴力剪短的头发,乱糟糟竟反而显出几分不羁。老天真是不公,如此优秀的皮囊却给了这条疯狗。
愤愤不平的唐馨也准备回家,才发现书包带子被乐江川扯断了。
刚踏进家门,一束礼炮在唐馨的头顶炸开,把她吓得连剩下的书包带子也掉了。
“生日快乐!”爸妈、李子轩和哥哥唐进步一齐出来蹦了出来。
“谢谢爸妈,谢谢轩轩!”唐馨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感动的同时在心中暗骂乐江川将一天闹得鸡飞狗跳。
“还有我呢,怎么不谢?”唐进步皱眉,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胖脸显得更难看了。
唐馨白了一眼唐,回了他一个“你不配”的唇语。
这两兄妹从小就是一对冤家,要不是妈妈的饭勺实在可怕,家里的屋顶早被他们掀翻了,实力打脸那些兄控或妹控的艺术创作。
“你又欠揍了是吧?”唐进步撸袖子想开干,被妈妈的一个瞪眼吓了回去。
“臭小子我看你才皮痒了!”接着妈妈转头对唐馨换上笑脸“馨馨宝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唐馨看了眼坏掉的书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该不会是早恋了吧?你写的那些怀春小说我可都看了呦。”唐进步不怀好意道。
“你怎么偷看我的私人物品?”唐馨又羞又恼。
一直笑眯眯的爸爸闻言紧张,如临大敌:“啊?宝贝女儿,你才刚刚16岁,还是一朵娇嫩的花蕾,千万不要那么早谈恋爱!况且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既没责任心又不懂事,还和你哥一样长得正难看……”
“爸,你说她就说她,和我有什么关系!”被流弹击中的唐进步为自己发声,尤其紧张李子轩的反应“子轩,别看哥瘦,哥有肌肉!”
李子轩假装没有听到唐进步说话:“叔叔阿姨,其实馨馨是在学校帮我补暑假作业。”
唐馨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这就好,”爸爸长舒一口气,转忧为喜“馨馨,爸爸妈妈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一定喜欢!”
“不会是MP4吧!”唐馨双眼发光,但很快就暗了下去,因为她看到妈妈拿出了一副巨大的全家福十字绣。
妈妈自顾自的沉浸在幸福中:“这是我和你爸熬了好几夜绣的,代表我们一家四口会永远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喜欢吗?”
“……喜欢。”
“叔叔阿姨的礼物这么棒,真是让我准备的这张亲笔签名限量专辑都黯然失色呀。”李子轩掏出李宇春最新专辑《少年中国》。
“啊!春春……子轩你不愧是我的死党!”唐馨激动地拿过专辑,万分宝贝地前后左右摸了一遍,还是不解恨,干脆亲一口专辑又亲了一口李子轩。
唐进步也默默递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喏,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最新款的手机……”
“手机?!”唐馨不可置信地看着唐进步,感动得几乎落泪。
“……膜,还有保护摄像头的设计。”唐进步打开盒子,果然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手机膜。
落差过大让唐馨来不及收回眼泪,表情却已经变得凶狠:“抠门怪!今年我的生日愿望是要当独生子女!”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爸爸忙将唐馨拉到蛋糕前:“别和你哥一般见识,我们来吹蜡烛。”
“许个愿!”妈妈仔细地点好了蜡烛,李子轩应声将灯关了。
烛光摇曳,亲友在旁,如此幸福的时刻,唐馨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乐江川那张欠揍的帅脸,火气再次蹿了起来,她鬼使神差地许下愿望——
“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乐江川!”
……
“希望能再见到乐江川。”
忽明忽暗的烛光中,30岁的唐馨对着蛋糕默念出愿望,而这个愿望已经许了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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