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外科协会的年会如期而至。
今年的大会在纽约举行，汇聚了全球最顶尖的外科专家、学者和临床医生。各个分会场内，屏幕上投映着最前沿的手术技术和突破性的研究成果，讲者们站在台上侃侃而谈。长廊里，不同领域的专家低声交流。而展览区域则陈列着最新的医疗设备，从精密的外科器械到达芬奇手术机器人，再到人工智能辅助系统，让人眼花缭乱。
林亦圣的几篇摘要被选为口头报告，她因此提前几天便抵达纽约。
此刻，她坐在观众席中，目光落在台上那位修复外科领域的权威教授身上，耳边是他平稳的讲解声，可她却有些难以集中思想。
几天前的机场，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工务处差，然而在休息室，她意外地遇见了宋昱。
她向他点头致意后，准备径直离开，却被他拦住了去路。
她不得不开口打招呼：“宋先生，真巧。”
宋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巧，我特意安排了这几天去美国出差。”他抬起表看了看时间，语气漫不经心，“我也飞纽约，过会儿就登机。”
思绪回到当下。林亦圣轻叹了一声，决定自己无意去探究他的意图，也没空去揣测他的目的。
台上的教授已经说到了临床结果，开始描述骨整合手术 (osseointegration) 中靶向肌肉神经再支配 (targeted muscle reinnervation) 的长期疗效及常见并发症。
她重新凝神，开始聆听每一个数据与结论，然后在纸上迅速记录着关键要点。
***
同一时间，纽约下城。
金融区临水而建，密集且错综复杂的结构形成了几个天然的风口。在街上，温度都比别处冷了几分。天际线灯火通明，高楼大厦间，资本的角逐从未停歇。
宋昱坐在会议桌的尽头，身后是巨大的屏幕，白色的背景映照着他深邃的轮廓。他单手支着下颌，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对面，A科技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们表情阴沉，眼底藏着愤怒与不甘。
“宋先生。”他们的发言人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顽固，“董事会已经表决。这次收购，我们不会接受。”
A科技公司的最后一道防线是毒丸计划，资本市场中非常有效的反收购手段之一。董事会将通过增发新股、稀释股权，让宋昱的公司无法继续提高持股比例，从而遏制他的并购攻势。
会议室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但宋昱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轻笑一声，声音低哑，带着一点冷淡的嘲讽。
“毒丸计划？”他终于开口，目光淡漠地扫过对面那些自以为又胜券在握的董事，“你们真的以为，这招能困住我？”
A科技公司的发言人微微皱眉：“宋先生，资本市场的规则是公平的，您这么说——”
“看来，你们还是不够了解我。”宋昱缓缓靠后，修长的手指交叠，眼神森然，仿佛俯视猎物的捕食者，“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他抬手，示意助理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我们给A科技公司的熊抱要约，全现金收购，溢价 15%。当然，你们可以拒绝，但我保证，接下来你们的股东们会很感兴趣——”
会议桌另一侧的气氛瞬间凝滞。这种极具压迫性的策略将直接绕过董事会，向股东发出高额溢价的收购邀请。一旦股东们被丰厚的利益吸引，A科技公司的管理层根本无权阻止交易。
宋昱这一招，直接越过了他们董事会的防御，把战场推向了资本市场——而股东们，向来嗅觉敏锐，只看收益。
对方的脸色变了。他们有人开始低声讨论，有人额头沁出冷汗。崩塌的前兆，隐约出现。
宋昱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但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这时，对面的财务总监调整了情绪，开口道：“宋总，我承认你在商场上果决狠厉，但你是不是低估了我们的决心？”
宋昱目光微敛，淡淡地看着他。
“既然你选择强行操作，那就别怪我们不择手段。”对方不疾不徐地说，“你应该知道，商界的竞争，有时候不仅仅是金钱的较量……而是代价的较量。”
空气瞬间冰冷。
所有人都能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他们已经开始调查宋昱的背景，试图利用个人关系来施压。
会议桌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固。
宋昱的眼神，终于变了。
原本只是淡漠的目光，此刻宛如锋利的刀刃，带着嗜血的寒意。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隐忍的危险。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立即反驳。他只是盯着那个发言人，嗓音低沉，却仿佛能割裂空气：“你试试看。”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
宋昱收回目光，缓缓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优雅从容，但眼底的杀意却深不见底。他转身走出会议室，声音冷淡：“谈判结束。”
助理立刻跟上，低声问：“宋总，接下来？”
宋昱冷笑了一声，眼底尽是漠然：“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不择手段。联系媒体，明天财经新闻上，我要看见我们给A科技公司股东的公示。”
这场资本角逐，他本无意过多纠缠，但既然他们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来威胁他，那他就让他们知道，挑战他底线的人，最终会是什么下场。
***
峰会后的茶歇期间，身着正装的医生、研究员和医疗器械销售们三三两两地交谈。林亦圣坐在靠窗的位置，与对面的医疗公司代表讨论着最新的手术机器人技术。
对方谈吐优雅，专业素养极高，对她的研究更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林医生，你的观点非常有前瞻性。达芬奇机器人虽已广泛应用于腹腔和泌尿外科手术，但在修复外科领域的应用仍然有限。”
林亦圣回答道：“谢谢您的认可。如果达芬奇的关节活动度能够进一步提升精准度，我认为它完全可以用于淋巴静脉吻合，尤其在超级显微手术中，有望减少医生因生理性震颤带来的影响，提高手术的稳定性和成功率。”
两人相聊甚欢。直到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在他们身旁响起——
“亦圣，该走了。”
林亦圣有些惊讶的抬头。宋昱站在她身后，神色平静，目光深邃，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敌意。
这位医疗代表也站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你好。”
宋昱淡淡颔首，眼底藏着疏离和审视。他并不喜欢在林亦圣身边看到陌生的男性，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带着某种让他愠怒的从容。
那人似乎对这场无声的较量了然于心，意味深长地打量他，然后才微笑道：“林医生，你今晚的汇报很精彩，希望以后能有机会继续交流。”
林亦圣点头，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宋昱站在一旁，神色未变，目光却落在那张握着名片的手上。末了，那人又看了宋昱一眼，才转身离开。
林亦圣收起名片，看问宋昱：“你怎么来了？”
宋昱面色如常，伸手为她拉开椅子，嗓音低沉：“我来接你。”
她看着他的侧脸，隐约察觉到他眼底深藏的不悦，却又无懈可击地维持着风度。
她没有拒绝，起身拿起包，跟着他离开。
身后会场的灯光渐渐淡去，他们走进夜色中，空气里带着微凉的风。宋昱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位销售，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林亦圣浅浅一笑，“他们公司的技术和我的研究相关，学术交流而已。”
宋昱没说话，眼神深沉，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当时不经意间，瞥见那位销售领子上的名牌，是A科技公司的高级顾问。
而那个人，刚刚看着她的眼神，太过深意。
很快，他们走到停车场。司机已在车边等候。见他们到了，立马拉开了门。
林亦圣对司机微微欠身，”谢谢您。”
车子开启，继而穿行在街道上，城市的心跳隐匿于街角巷陌的暗影之中。
***
夜色深沉，路灯在车窗外交错闪烁，光影变幻不定。
宋昱靠在车座上，眼神深邃，像是在沉思。林亦圣坐在他旁边，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异样的不安。她垂眸看了一眼车载屏幕上的路线，离她的酒店只剩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突然，前方街口传来一阵凌乱的喧嚣，还未来得及反应，空气中便响起了枪声——短促而尖锐，划破了路上的静谧。宋昱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司机随即猛踩刹车，车身随着惯性一震。宋昱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前方几名男子正在激烈地交火，子弹如流星般划破夜色，砸向街边的玻璃建筑，碎片四溅。车身在不住转动，试图避开战火的中心，但就在这时，一颗流弹擦过车窗，激起细微的火花。
“趴下！”他低声呵斥，一把将林亦圣按进座椅的阴影里。车子迅速地倒着，试图脱离这片混乱。林亦圣的心跳剧烈加速，却仍旧强迫自己冷静。他护在她身前，身形紧绷，手掌稳稳按住她的后脑勺，生怕她受到任何伤害。半响，外面好似有片刻的安静。
宋昱低声提醒道，”可能还有埋伏。“
话音刚落，前方一辆黑色越野车忽然加速，径直横在路中央，后方同时有两辆车急速逼近，瞬间形成包围之势。
林亦圣呼吸一滞：“……是冲你来的？”
“不然呢？”宋昱随意地挑眉，仿佛这一幕对他而言早已家常便饭。他随手按下车载通讯，沉声道：“处理掉。”
“收到。”对讲机另一端传来简短有力的回答。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色越野车车窗缓缓降下，一抹黑色枪口隐隐探出。
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宋昱的保镖已经抢先开火，精准无误地打爆了对方的前轮，黑色越野车顿时失去平衡，狠狠地撞向路边。
与此同时，后方的两辆车也猛然变道，企图制造混乱，然而宋昱的车队早已布控，一辆防弹 SUV 迅速超前，强行将一辆袭击者的车撞向路肩。
枪声交错，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林亦圣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震惊，她不是没见过急诊的枪伤患者，也不是没处理过大型创伤事件，但亲眼看到有人在她身边举枪射击，仍然让她心头一紧。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昱，他却仍旧神色不变，甚至没有躲闪的意思，仿佛置身事外的冷静旁观者。
她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司空见惯？”
他勾唇，语气淡漠：“没错。”
她皱眉：“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宋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生意场上没有真正的风平浪静。”
他的确是早有防备，但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林亦圣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车子终于绕过混乱的街区，他们一路疾驰，直到重新驶入曼哈顿的光影之中，宋昱才缓缓松开抓着她的力道。他转头看向她，目光深沉：“还好吗？”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仍旧镇定：“上次你出事，也是他们做的？”
宋昱淡淡道，“也许吧。”
林亦圣心中复杂，她不是没想过宋昱这些年在商场上经历了什么，但今晚的事让她意识到，他面对的远比她想象得更残忍、更冷酷。她忍不住问他：“你就这么活着吗？天天在这种环境里？”
宋昱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轻笑了一声：“心疼了？”
她顿时皱眉，语气冷淡：“别自作多情。”
宋昱静静地凝视着她，接着对前方稍稍示意。司机关闭了与后座之间的屏障，四周的声音瞬间隔绝，空气仿佛凝固，车厢里只剩下两人之间的呼吸声。
宋昱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幽深难测。
林亦圣被他看得有些烦躁，问道：“怎么了？”
他缓缓靠近她，气息贴近，带着一丝危险的魅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气息。林亦圣一怔，她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宋昱忽然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那一瞬间，他的动作竟然透着一丝小心翼翼，指腹温热，轻柔得不像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宋昱。
林亦圣的身体微微一颤，想要躲开，可他的手却更用力地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着他。
“林亦圣，”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语气低沉沙哑，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仿佛他隐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溢出了冰封的外壳，“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林亦圣怔住，心跳一瞬间乱了节奏。
宋昱望着她，眼底的冷漠终于被一点温柔击碎，他松开了禁锢着她脸的手，却转而把她圈进怀里，动作轻柔到近乎缱绻。
有一抹苦楚在心底蔓延，林亦圣却没有立即推开他。他的怀抱带着暖意，惊魂未定间，她忽然有些贪恋这份安然镇定的感觉。
半响，他松开她，两人一时都有些无措。林亦圣移开目光，而宋昱则漫不经心地靠回座椅上，目光深沉地盯着前方，手指轻轻叩着车门，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知道今晚的袭击不是偶然，也知道对方会在短时间内再次出手。但现在，他心里最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
如果对方察觉到了林亦圣对他的重要性呢？
他闭了闭眼，手指收紧了一瞬。
麻烦了。
***
与此同时，在远处一座无名的公寓内，一名黑衣男子正靠在窗边，目光阴冷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车队脱险的全过程，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出所料。”黑衣男子嗓音沙哑，冷笑了一声，“宋昱的安保的确滴水不漏，要动他不容易。”
旁边的助手谨慎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男人眯起眼睛，看着透过挡风玻璃抓拍的画面。林亦圣被宋昱紧紧护在怀里，但她模糊的脸仍然暴露在影像中。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他的安保再严密，也护不住所有人。”
他顿了顿，语气森冷：“刚刚那个女人，查清楚她的所有资料和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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