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院。
廊下堆着的是今日新到的食材,青石板上还有些时鲜菜蔬菜残留下的泥土。
此处烟火交织的光景与厨院截然不同。
离正式比赛还有几日,厨院被守的密不透风,可徐念行至这里畅通无阻,想来定是有人提前安排过的。
“可算是将你给盼来了,”那厨人左拿锅铲,右举水芹,腰间的围腰布满了油渍和面粉。
灶房内入眼之处,满是狼藉,被退回的餐食堆成了小山,面团菜段更是没有章法的躺在砧板上。
“这位师傅你……”
“叫我李大就可以了。”
她看着这如打过仗的样子,试探的问道:“李师傅你唤我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你也瞧见了,”李大憨厚一笑,“帮我给将军做一餐可以吗?”
李大身为北安王府的掌厨,在能力上无可挑剔,这怎闹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问题十有**出在楚祈年那处,她可不想再被楚祈年掐着脖子。
“李师傅你可别打趣我了,以你的资历这些事还不手到擒来。”
李大缓步至门前,侧耳细听周遭的动静,确认四下无人后,悄然将门虚掩合上后,“我同你直说了吧,咱将军有隐疾,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隐疾?”徐念嘴角向上弯了个极浅的弧度,耐人寻味的,“这找我也没用啊,得找医官吧。”
李大连连摆手,“你这孩子想哪儿去了,总之这一餐不白做,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
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这么定了。”
她接过围腰,绑上襻膊,“殿下今日想吃什么?”
李大小心翼翼地生怕她反悔般,“也没什么,就是从未吃过的。”
山珍海味吃腻了,那就给他来个没人会拒绝快乐肥宅套餐。
李大屏息凝神,生怕一个呼吸惹烦了她。
“李师傅有牛乳吗?”
李大长舒了口气,“有的有的。”
徐念眉眼弯起,拍手道:“那我们开始吧。”
李大将整鸡平放,指尖内收避开刀刃,刀锋沿着鸡骨游走,再借着腕劲轻轻一压,离骨不离皮,鸡骨轻松分离,连刀刃上都未曾沾上一丝的肉沫。
处理好的鸡肉转交至徐念手中。
她将鸡皮划开,让香辛料浸入到每寸鸡肉中,再将新鲜的牛乳倒入其中。
“李师傅还得劳驾你,给这鸡按一按。”
使其滑嫩多汁,入锅后才能更好起酥,比赛还有几日,她的手得好好将养才是。
趁着腌制的功夫,她翻起菜筐来,如今吃的有了,还差个喝的。
倏忽,李大伤春悲秋,“徐师傅多谢了。”
她正在菜筐中埋头苦找,食材虽多适配的却很少。
“将军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真的不易,”李大抽泣道,“那时将军不过十五,不知从何处传出他勾结外敌的谣言,虽陛下信任可世人不信……”
哽咽了好一会儿后,李大又继续道,“于是将军一人提刀入营,取了那敌方将领首级扔在众大臣面前,”李大说着在空中比了长长一条弧线,“可将军背后是这么长的伤。”
李大哭的梨花带雨,袖口都湿了一大片。
“哇阳羡茶,茶形优美,滋味鲜醇就它了,”徐念拿着竹筒一转身,李大已然哭成个泪人。
她不明所以,想递帕子,手摸遍全身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得像哄小孩般轻拍李大的肩。
虽不知事情原由,李大哭的丝毫停不下来,她胡言乱语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脑袋掉了碗个疤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良久。
李大声音沙哑,“你要喝茶吗?”
“这是给殿下准备的。”
李大的嗓门猛地提上,“不行的!将军时常夜不能寐,吃了茶必会加重的。”
那茶仿佛化身为烫手的山芋,她连忙放下,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这下将军肯定又睡不安生了,”李大神情黯然,“从将军重整楚家军以来,你们所知的那个总管便一直伴其左右,结果为了一己贪欲……”
原来楚祈年不杀他,是因为曾经并肩作战的情分。
至于无法入眠,看看这一桌子退回的餐食就知道,挑食没吃饭饿的,如何睡得着。
她锤着胸脯道:“放心吧,今日我一定让殿下吃的饱饱,睡的香香。”
不为别的,为了十两银子!楚祈年也必须给她吃好。
茶不行那就换西瓜。
“李师傅现在你是殿下能否吃好的关键一环,”她眉头微蹙,满脸严肃,“把这个西瓜给压成汁。”
李大如接军令状一样,双手抱过西瓜,“放心,交给我。”
西瓜并非当下的时令果物,而这西瓜是贡果,珍贵的很。
随后她拿出颗鸡蛋在碗沿上轻轻一敲,蛋液沉甸甸地坠在面粉中央。
清水注入,筷子轻搅,絮状的小团变得像磨细的玉浆。
她将腌制好的鸡块,放入面糊中裹上这么一圈,再拿起时鸡块像是穿了身金箔衣,贵气极了。
竹筷插入油锅中,周遭冒出星星点点的气泡时,鸡块滑入。入油的瞬间肉块表面的干面粉,像花火般炸开。
用锅铲轻敲鸡块外壳沙沙的,难以捕捉到的回弹是捞起的烽火。
炉中再次添火,油温升高,方才的鸡块重新进入。
她手腕一转,热油不断淋于鸡块之上。
“徐师傅压好了。”
李大眼中满是倾佩,“自饭馆一遇,我便知道你脑中装满了奇思妙想。”
酥脆的外壳像金红的铠甲,泛着蜜色的油光,竹筷轻拨,白汽从裂开的缝隙里冒出。
炸鸡块卧在白银碗中,热气打在碗壁氤氲成雾。
“李师傅可千万不能不说是我做的。”
李大点点头,“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不过楚祈年阴晴不定的,她还真不知能否拿下。
“将军该用膳了。”
楚祈年昏昏然抬眼,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他抬手按了按额角,“今日的是什么?”
季风极力的回想那不曾见过的菜名,磕磕巴巴道:“炸,炸鸡还有冰镇什么来着……”
焦脆的表皮迸发出的咸香,让他眼前一亮,酥壳破掉的刹那,里的肉汁带着油脂的香醇漫过舌尖,烫的有些发麻。鸡肉嫩的几乎在嘴里一抿就化开了。
琉璃杯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冷气将甜香味带到他跟前。
冰渣的凉裹着西瓜汁的甜涌了上来,把舌尖的热都压了下去。
一口炸鸡一口冰镇西瓜汁。
季风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第一次见将军胃口这么好,这李师傅去何处偷学了。”
“是那个丫头做的。”
“啊这都能吃的出来?”季风挠了挠头,“既然将军这么看好她,那为何不直接定她为使者呢?”
楚祈年淡淡道:“若她连比赛都无法通过,也证明不了什么。”
徐念在院中来回踱步,她的十两银子可就指着送回的盘子了。
李大眉飞色舞的举着铜盘一路小跑而来。
李大笑的嘴都合不上,还未走进兴匆匆的,“徐师傅!”
“如何?”
李大把铜盘往她眼前举了举,一把扯开盖在上面的帷裳,“看!”
除了银盘底部余留的油脂,旁的什么也没有。
空盘是对一个厨人最大的赞赏,这份感觉自她前世获得“厨神”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她拿上钱袋,脚步都轻快了。
原本她还在忧心比赛时日太长,十日之期临近还不上,如今她与钱大财之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我当初就应该让你冻死在那里。”
话音未落,钱大财抬起右脚带着疾风,正正的踢在钱四胸口。
钱四一声未吭声,弓着背捂住胸口,指节因疼痛攥得发白。
钱大财揪住他的衣领,那眼睛像是要掉出来般,“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是吗?”
“师,师傅我,我没有。”
钱大财缓缓直起身,边踹边怒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说那徐念怎么来参加比赛了!?”
“……”
“比赛人人都能来,你以为你困的住我?”徐念推开门,她迎着人笑,可眸子里却像是蒙了层冰晶。
钱大财看清来人后,拢了拢衣襟,又恢复成了往日大师的做派。
“受了伤应好生养着,跑来此处做甚。”
她目光扫过躺在角落的八角胡,她并无对八角胡心生怜悯,“来看看钱师傅的家训。”
“没剩几日了,将伤养好打扮的漂亮些,等着我来接你。”
她冷笑,随即把钱袋倒扣在桌上,银两争先恐后的从袋口溢出。
“钱师傅,”她每每唤钱大财时尾调上扬,“欠你的一分不少,你点点。”
钱大财不可置信的验了每串铜钱,“你……”
她掏出欠贴往烛火里一送,火光顺着字迹向上攀爬,再烧到只剩一角时,她将其随意的丢在旁,“欠款已清,我们来说点别的。”
“钱师傅,过往的事我都记着呢,至于比赛我不是你的徒弟,你也别想从我这里钻到一点空子。”
从始至终八角胡一动未动躺在那处,紫青色的淤青从眼角延至下颌,嘴角也破了个口子。
“对了,你将他给打死了,整个厨院可就真的没人同你站在一处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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