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畔手里的蒜瓣差点掉进洗菜池里。
下午在李善平家说的那些话,一句句返到耳朵里。
完了,肯定是告状来了。
她当时情绪上头,话说得那么重,那么没分寸,一点没给长辈留面子……
李砚安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会生气吗?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不懂规矩?
她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不敢动。
李砚安也听到了动静,关了灶上的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来拿起手机。
他看了一眼屏幕,怔了下。
“这不我爸吗,”他抬头,看向姜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姜畔心跳得飞快。
“……我没事。”
说完,她飞快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冲洗着手里那几根早就洗干净的青菜叶子。
她不敢看他,只想立刻消失。
李砚安看着她的反应,那点疑惑更深了。
他的手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划开屏幕,把手机贴到耳边。
“爸。”他说。
姜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竖起耳朵,紧张地捕捉着电话那头可能传出的只言片语。
但她只看到李砚安拿着手机,走到了客厅的窗边,背对着厨房的方向。
李砚安的背影挺直,但微微低着头,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听着,偶尔答一句“嗯”“知道”“好”。
电话打了很久。
久到姜畔把青菜洗了又洗,锅里的油都快凉透了。
她懊恼得要命,觉得自己简直是闯了大祸。
李砚安和他爸的关系本就敏感脆弱,自己会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爸肯定气坏了,现在打电话来,大概是在数落她,也在训斥李砚安吧?
终于,客厅那边没了声音。
姜畔关了水龙头,厨房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她磨磨蹭蹭地擦干手,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去道歉。
不管李砚安怎么生气,她都认了。
她低着头,慢吞吞走到厨房门口。
客厅里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李砚安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生气或者烦躁。
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他坐得有点直,肩膀却微微塌着,头低垂着。
姜畔的心更不好受。
完了完了,这反应……比生气还吓人。
肯定是气狠了,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走到他侧面的沙发旁。
她张了张嘴,那句“对不起”还没出口,李砚安忽然抬起了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很奇怪,没生气,没想发火,就是呆滞。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懵了,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灯光落在他窄长的脸上,眼神有些空。
姜畔被他看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里,李砚安像是终于从某种冲击中找回了一点神志。
他看着姜畔,慢吞吞吐出一句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畔:“……啊?”
李砚安顿了好几秒,才用一种做梦的语气,接着说:
“老头子……让我这周,再带你回趟家。”
姜畔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问:“……干什么?”
李砚安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一些。
那点茫然褪去,是更深的疑惑和不解。
他看着姜畔,说:“拍全家福。”
空气彻底没动静了。
姜畔呆呆站在原地。
全家福。拍全家福?还带上她?
这弯转得太陡,她一时接不住。
下午在李善平那儿说的话,一句句翻上来。
李砚安也好不到哪去,他捏着手机,头有点晕。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茫然,“老头子有点怪。”
姜畔赶紧接话,生怕他多想:“没事没事!我跟你去一趟就是。”
她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李善平这通电话,是和解,还是秋后算账,她拿不准。
这一周,变得格外漫长。
李砚安破天荒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响的时候,姜畔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挂了电话,李砚安随口道:“我妈打的,问周末想吃什么。”
姜畔说什么都行,可她总觉得那电话背后是李善平,或者,是她那些话正被复述给李砚安听。
第二次电话来的时候,是晚上,李砚安在阳台抽烟。
铃声穿透玻璃门,姜畔正端着水杯,手一抖,水就撒出来了。
李砚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但没点破。
他大概也困惑,家里这突如其来的变天,跟眼前这个小姑娘之间,好像有那么点联系。
就这么捱着,终于到了周末。
车子再次驶近那栋小楼,姜畔感觉手心都出汗了。
李砚安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推开院门。
刚踏进玄关,两人几乎同时顿了一下。
玄关地上,规规矩矩多摆了两双拖鞋,棉布的,看着挺新。
一双深蓝,一双浅灰,显然不是临时翻出来的旧物。
李砚安的目光在那两双鞋上停了停,没说什么,弯腰换上了那双深蓝的。
姜畔默默换上浅灰的,大小正合适。
换好鞋往里走,姜畔下意识地往客厅那面墙瞥去,忽然一顿。
墙空了。
原来挂着那张只有三个人的全家福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小块颜色略深的墙面印记。
那张照片不见了。
李砚安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脚步没停,但眼神在那块空墙上看向时,掠过极快的震动。
“爸,妈。”李砚安开口。
李母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笑,气色瞧着确实好了些:“来啦?快进来坐!外面冷吧?”
李善平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份报纸,闻声抬起头。
他没像以前那样板着脸,眼神在李砚安脸上停了一秒,又落到姜畔身上,脸色寡淡,但也没了那种刺人的冷硬。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移回报纸,隔了两秒,才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茶几上有水果,自己拿。”
李砚安走到茶几旁,目光落在果盘里黄澄澄的橙子上,动作顿住了。
他拿起一个橙子掂了掂,诧异:“你们俩不是一直嫌橙子酸,不爱吃么?怎么买这个了?”
姜畔的心一跳。
这橙子就是她上次来理论时顺手买的。
李善平翻报纸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眼皮,嘴角似乎往上抬了一丁点。
“哦,”他说,“上次有人送的,不吃放着也坏了。”
姜畔站在李砚安身后,脸上有点烧。
李砚安放下橙子,没再追问。
“叔叔,阿姨。”姜畔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打招呼。
李善平这才把目光正式投向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他点了点头,然后说:“坐吧。”
姜畔松了口气,挨着李砚安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李砚安没说话,眼神在父母和姜畔之间不着痕迹地游移。
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李母一边忙活,一边隔着门说:“砚安,姜畔,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去照相馆。不远,就街口那家老店,师傅手艺好。拍张全家福。”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李母端着盘菜出来,走到沙发旁那张空墙前,停住了。
她眼神黯了一下,又语气温和,小心翼翼的征询,看向姜畔:“姜畔啊,承曦她要在的话,肯定也喜欢你。阿姨想着,今天拍照片,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照一张?”
“……就当添个人气,热闹些。”
姜畔没想到李母会这么直接地问她。
她看着李母,心头一软,“嗯,好的阿姨,我都可以的。”
午饭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松弛。
饭菜摆上桌,热气腾腾。
李善平先动了筷子,夹了块鱼腹肉。
姜畔正小口扒饭,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善平的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那块雪白的鱼肉,稳稳落进了李砚安面前的碗里。
“尝尝。”李善平眼睛盯着自己碗里的饭,“今天这鱼我做的,火候还行。”
李砚安低着头,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嗯”了一声,把鱼肉送进嘴里。
他嚼得很慢,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覆下来,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姜畔悄悄收回目光,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夹起一块青菜,放嘴里慢慢嚼,竟有一丝微涩的回甘。
*
下午的光线暖融融的,落在街口那家老照相馆上。
橱窗里摆着些泛黄的旧照片,还有新近拍的儿童写真。
进了店里,就看见个老师傅戴着老花镜,很和气。
李母拉着姜畔在镜子前坐下,说:“姑娘家,拍照片要漂漂亮亮的。”
化妆的是个圆脸的中年阿姨,一边给姜畔脸上扑着粉,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姜畔,嘴里啧啧有声:“哎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俊!瞧这眉眼,多秀气,随妈妈吧?皮肤也白净,像妈妈!”
李母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姜畔的外套,听着这话,眼睛弯了弯,没说话,只是看着镜子里的姜畔,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李砚安,嘴角有笑意。
姜畔脸上热热的,有点不自在。
阿姨还在说:“你家闺女一看就是文静懂事的,不像我家那个皮猴儿……”
李砚安靠着柜台,看着这边,忽然乐了,“嗯,是挺好看。”
姜畔更不好意思了,低下头。
选了个暖黄的背景布,上面印着些模糊的花影。
李善平坐在中间那把椅子上,腰板挺得直直的,李母站在他旁边,挨着他。
姜畔被李母轻轻拉到身边站着,就在李砚安斜前面一点的位置。
“好,看镜头,放松点……诶,对,这位叔叔,肩膀松一松……姑娘笑一笑,哎,漂亮!好嘞!”
老师傅咔嚓咔嚓按了几次快门。
拍得挺顺利,老师傅说照片过几天就能来拿。
走出照相馆,天已经擦黑了。
几人刚走到车边,李母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听着听着就笑了:“……打牌?现在?……哦,你今天没事啊?……行啊,我问问……”
她捂着话筒,转头看向李砚安和李善平,“你姑姑今儿说想来打麻将,就她自己凑不够手,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了……砚安,姜畔,要不……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省得来回跑了,天也黑了。”
李砚安正要去开车门的手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姜畔,像是在问她的意思。
姜畔心里明白李母的用意。
她点了点头:“嗯,行啊,不赶着回去。”
李砚安就把车钥匙揣回了兜里:“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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