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李母指挥李善平:“老李,你去把客房的暖气开开,再拿床厚点的被子出来。” 又对李砚安说,“砚安,你跟我来搭把手,把承曦旁边那间屋收拾出来给姜畔住。”
李善平闷头去开暖气阀了。
李砚安跟着母亲走向里面的走廊。
姜畔也跟了过去。
走廊尽头有两间房并排。
李母推开其中一扇门,灯亮了。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窗帘是鹅黄色的,边角绣着小小的向日葵。
书桌上还摆着几个可爱的毛绒玩具,窗台上放着一小盆绿萝,叶子油亮亮的。
李母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床单被罩。
李砚安个子高,接过被罩,抖开,和他妈一起套着被子。
李母一边铺着床单,一边像是闲聊,又像是说给姜畔听:“这屋啊,向阳,暖和。砚安都好几年没在家睡过了,他那屋冷清得很,你睡得这屋更暖和。”
姜畔嘴角带着笑意,“谢谢阿姨。”
李母铺好床,直起身,环顾了一下房间,停顿了一下。
她转头对李砚安说:“砚安,你去客厅看看,你爸那暖水瓶里水还热不热,不热再烧点。”
李砚安应了一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母和姜畔。
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照着李母温和的侧脸。
她伸手轻轻抚平了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皱,动作很慢。
然后,她抬起头看姜畔,眼神很平静,也很诚恳。
“姜畔,”她开口,“那天……谢谢你啊。”
姜畔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愣住,“……您都知道了?”
李母点了点头,“嗯。那天晚上,你叔叔他一宿没睡着。天快亮的时候,他把我叫醒了,都跟我说了。他说你讲的那些话其实很对。他说,是他自己……被那件事压得喘不过气,心里头憋着股劲儿,没处使,就全拧巴着朝砚安撒了。这不对,对砚安太不公平。”
房间里很安静,李母接着说:“他说他好像错了,也好像明白了。”
姜畔站在那里,心慢慢落回了实处。
姜畔脸上有点热,“阿姨,您别这么说,我那天说话也没轻没重的,太冲了。”
李母摆摆手,正要说什么,客厅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一个大嗓门:“哎哟!都猫在里头干什么呢?牌桌都支棱起来半天了,就等我一个人儿啊?”
门被推开,探进一张圆润带笑的脸,眉眼和李善平有两分像,烫着时髦的小卷发。
“嫂子!砚安!人呢?……咦?”她一眼瞧见房间里的姜畔,眼睛亮了。
李母赶紧笑着拉过姜畔:“他姑,来得正好!这是姜畔,砚安的朋友。”又转向姜畔,“这是砚安姑姑,你跟着叫姑姑就行。”
姜畔微微弯了下腰:“姑姑好。”
姑姑上下打量姜畔,笑容更大了,“好好好!这姑娘水灵!走走走,别在屋里杵着了,牌桌都等急了!”
客厅里,李善平已经把麻将桌支在了旁边,桌角放着瓜子花生和热茶。
姑姑熟门熟路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催促着:“快快快,嫂子你坐我对门!二哥你坐这儿!姜畔,来来,坐我上家!”
姜畔连忙摆手:“姑姑,我真不会打,一点儿都不会。”
“不会怕什么!” 姑姑嗓门敞亮,“谁生下来就会啊?让砚安教你!他小子鬼精鬼精的,保准把你教会了!”
姑姑不由分说,直接把姜畔按在了空位上。
李砚安本来靠着墙边看热闹,见状乐了,也没推辞,拖了把椅子就坐到姜畔身后。
他个子高,椅子矮,坐下去时,身子很自然地就俯了下来,胸膛几乎贴着姜畔的后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姜畔的椅背上,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指着桌上的牌:“来,我教你。看见没,这是筒子,这是条子,这是万……”
他说话的气息就在姜畔耳后,带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那种干净的味道,温温热热的。
姜畔只觉得后背都绷紧了,心思哪还在什么筒条万上?满脑子都是背后这个人离得太近了。
她眼睛盯着牌,可牌上的花纹都模糊成了色块。
李砚安倒是教得挺认真,指着牌,告诉她怎么认,怎么组合,怎么算番。
他说话还是那股子混不吝的调调,时不时还跟他姑姑斗嘴。
“幺鸡!碰!” 姑姑气势如虹地打出一张牌。
李砚安在后面慢悠悠指点姜畔:“别急,先看看,她打幺鸡,你手里有俩二筒,可以碰,但碰了不一定好,你听我的,先不碰,留着做将……”
姑姑不干了:“哎哎哎!李砚安!你少在后面支招儿!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教就教,别教着作弊啊!”
“我这叫合理利用规则,怎么叫作弊?” 李砚安嗤笑一声,“姑,你上次偷换我牌的事儿我可还记着呢。”
“放屁!谁偷换你牌了!那是你自己眼神儿不好!” 姑姑脸不红心不跳。
李善平闷头摸牌打牌,李母也笑:“行了行了,你俩凑一块就没个消停时候。”
客厅里暖意融融,姜畔坐在这一片喧腾的烟火气里,被李砚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包围着,听着他的指导,心里那点紧绷不知不觉就散了,嘴角也悄悄弯了起来。
她试着摸牌打牌,出错的时候,身后的李砚安就笑一声,手指点着她该打哪张。
牌局一直打到了十点多。
姑姑看了眼墙上的老挂钟,伸了个懒腰:“哎呀,不行了,得回了,明儿还得早起。”
她收拾好自己的牌,又风风火火地跟哥嫂道别,临走还特意拍了拍姜畔的肩膀:“丫头,下次再来啊!姑姑教你几手绝的!”
送走姑姑,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李母张罗着:“行了,都洗洗睡吧,不早了。”
她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抱出两套崭新的睡衣,一套深灰格子的男式,一套浅粉的格子女式。
“给,姜畔,新买的,纯棉的,穿着舒服。快去试试,不合适明天我去换。”
李母把睡衣分别递给他们。
姜畔接过那套粉色的,心里一阵暖:“谢谢阿姨。”
她抱着睡衣回了给她收拾好的那间小屋。
关上门,换上那身柔软的棉布睡衣,衣服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这感觉陌生又熨帖,是被人照顾着的温暖。
她穿着这身舒服极了的睡衣,准备出去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好。
刚拉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瞬间停在了原地。
客厅顶灯开着,光线明亮。
李砚安正背对着她的房门方向,站在走廊口。
他显然也是刚洗过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没穿上衣,精瘦的脊背完全袒露在灯光下,肩胛骨线条十分漂亮。
最醒目的是他整个右臂,从后背到肩头一直蔓延到手肘上方,盘踞着一大片浓重的暗青色纹身。
那好像是一只麒麟。
麒麟的鳞爪贲张,姿态凶猛,与他冷白的皮肤和精悍的肌肉线条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对比。
李砚安微微低着头,正拿起那件新睡衣。
他手臂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牵动,那片麒麟纹身也随之起伏,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李母站在他旁边,手里也拿着件衣服,大概是他的旧衣。
“……这睡衣还行不,大小合身吗?领口勒不勒?”
李砚安似乎刚把睡衣套进去一个袖子,声音微哑:“嗯,还行,就是裤子有点短。”
他侧头的瞬间,姜畔看清了他半边侧脸。
湿发垂在额前,下颌线绷紧,鼻梁高挺,灯光在那张窄瘦冷峻的脸上投下寡淡的影子。
而那大片充满力量与野性的麒麟纹身,就那样毫无遮拦地附着在他精悍的上身,漂亮得让人几乎忘记呼吸。
姜畔只觉得嗡一声,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
她倏地低下头,心像是要跳出来。
那纹身那和李砚安平日里那种冷峻甚至有点懒散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重新藏回了房间的阴影里。
姜畔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被一个男人好看到说不出话。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传来李母温和的声音:“姜畔啊,睡了吗?睡衣还合身吗?”
姜畔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没睡呢,阿姨。”
她拉开房门。
客厅的光线涌进房间,也照亮了门口的李母,以及已经穿好了睡衣的李砚安。
他睡衣的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他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就站在他母亲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嘴角噙着一点要笑不笑的弧度,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早知道她会出来,特意等在这儿似的。
姜畔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卷土重来的架势。
“合身吗?”李母上下打量着姜畔,眼里满是笑意,“嗯,这颜色衬你,白白净净的,真好看。就是好像大了点?”
“合身的,阿姨,很舒服,谢谢您。”姜畔揪了揪略长的袖子,小声说。
这睡衣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柔软的触感,宽大地罩在她身上,确实很暖和。
“合适就好。”李母放心了,又看向李砚安,“你呢?裤子短不短?要不我明天去换一条?”
李砚安耸耸肩,“短点就短点吧,凑合能穿,省得您再跑一趟。”
“你这孩子……”李母嗔怪地看他一眼,又对姜畔笑笑,“那行,你们也早点休息。夜里要是冷,柜子里还有被子。”
“知道了妈,您快回去睡吧。”李砚安催了一句。
李母这才点点头,转身回了主卧。
走廊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畔觉得这安静有点磨人,低声道:“那……我也睡了,晚安。”
她说着,就要关门。
就在门缝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了进来,轻抵住了门。
姜畔关门的动作一顿,讶异抬头。
李砚安没用力,只是那么随意地挡着,人却侧身从门缝里进来。
房间没开大灯,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模糊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
姜畔往后退了半步。
李砚安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光源,房间内的光线顿时更加朦胧暧昧。
他个子高,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压迫感,但他只是松松地靠在门上,低头看着她。
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能看清他脸上那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就睡了?”他开口,“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姜畔强装镇定:“……说什么?”
“说说……”李砚安往前倾了倾身,“你跟我爸,都较什么劲了?”
果然知道了。
姜畔脸上刚下去的热度轰一下又上来了,幸好光线暗,看不真切。
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睡衣上柔软的格子纹路,“你都知道了。”
“嗯哼。”李砚安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语调懒洋洋的,“老头子突然转性,又要拍全家福又留宿的,我能不问么?我妈经不住我问,三两句就兜底了。”
他声音里调侃意味更浓。
“行啊你,姜畔。单枪匹马就敢上门跟我爸讲道理,还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戳,没看出来,胆子挺肥。”
姜畔被他说得耳根发烫,“我……我就是一时冲动,说话没轻没重的……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李砚安乐了,“你又没骂我。”
他往前又凑近了一点,非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似的:“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啊?嗯?为什么跑去跟他说那些?”
他的追问不紧不慢,却步步紧逼。
姜畔被他逼得无处可退,心一横,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她没了平时的怯懦和犹豫,只剩下一种干净的坚定。
“因为我看不下去。”她说,“我看不得他那样说你。”
“那不是你的错。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该是那样的。”她语速加快了些,像是要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倒出来,“你也是他们的儿子,亲儿子。凭什么妹妹没了,这个家就好像没你的位置了?凭什么你要承担那些本来就不该你承担的东西?这对你不公平。”
她说完,微微喘了口气,看着他毫不躲闪。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
李砚安脸上混不吝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了。
他就那么看着她,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沉淀下去,看不清情绪。
过了好几秒,他才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前轻轻带了一步。
姜畔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抵上了他的胸口。
隔着柔软睡衣,她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
然后,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一个短暂的触碰。
他的呼吸热热地拂过她的鼻梁和眼睫。
姜畔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
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心悸的触感。
“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来,贴着她的额头发散,微哑。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她一动不敢动。
李砚安却没有立刻退开,他就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又停了两秒,才缓缓直起身,没再看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姜畔还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窗外,冬夜的风声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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