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伤口后,今夜,霍行知又进了季隐真的卧房。
季隐真的院子本是老宫主生前歇宿的地方,他死后季隐真成了流明宫的主人,自然而然,季隐真搬到了这里。
这间院子建造奢靡,占地极广,内里设置偏房无数,小厨房、储物室等一应俱全。池塘花园、亭台楼榭,应有尽有,侍仆侍女更是成百居住。
单单这一处院子,比民间豪绅巨贾的家宅还要富贵数倍。
而老宫主死后,季隐真却将这些人都遣散了出去,偌大的院子中,只有当初魔君派遣在季隐真身边的四个小厮,还有季隐真他自己。现在又多了个霍行知。
略显冷清。
霍行知此时和季隐真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过不像那晚,季隐真死活要和他睡一起,而是各睡了一张床。
夜阑人静,凉风习习。闹剧过去,黑夜便重新归于宁静,人人安眠,陷入梦乡。
院外还点着照明的烛火,透过窗纸晕染成一团暖黄色的墨点。霍行知盯着那团墨点,有些睡不着,侧头向内望去,季隐真平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仔细盯着看,还能看见季隐真微微起伏的胸腹。
他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在窗纸上的那团光晕上。
他肯定是不愿意和季隐真睡在一起的,倒没什么原因,季隐真越让他做什么事,他就越不想答应。
季隐真顺着他也好,不顺着他也好,反正他就是不想答应。
等着季隐真来纠缠不休,他还是不答应。
霍行知想到这里,不觉间露出了笑容。他反应过来时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沉思片刻,他忽然很绝望,因为他发现,他就喜欢季隐真锲而不舍地来纠缠自己。
脑中想起季隐真昨天差点淹死自己,仔细品味,他居然没觉得害怕,还觉得很……兴奋?
难道他是个抖M?具有受虐倾向?
……不能吧。
季隐真要再来那么一次他真不愿意。
而且……他并没有怪季隐真淹自己。
真的一点都不怪。
虽然从第一次见面时,季隐真就那么坏、那么讨人厌,还一直欺负他,但他就是不怪。
季隐真对任何人都漠不在意,独独对他非常珍爱。他的心又不是石头,怎么会感觉不到。
季隐真这么做,大概是从小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是危险的,不会表达而已,不是真的不答应就淹死他。
然而事实是季隐真不会淹死他,可得不到满足后面一定还有别的手段,一点都不会手软。但这就不在霍行知此时的考量范围内了。
霍行知柔肠百转,叹了一口气。
其实睡一张床吧,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他们两个大男人不清不楚地睡在一起,难道就真的是睡在一起,不做点别的吗?
……不是他想做点什么,主要是两个大男人左边躺一个,右边躺一个,天黑了就闭眼,天亮了就睁眼,这个画面想想就很诡异啊。
但要是做点什么的话,他和季隐真又算什么呢?
这个问题盘旋片刻,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窜了出来:那就在一起!
霍行知念头一起,当即血脉偾张,不由得坐起了身体,转身下床,当即就想叫醒季隐真确定关系。
他气势汹汹刚站起来,季隐真那边忽然传来了声音:“你站起来做什么去?”声音倦倦的,像是被霍行知吵醒了,但没有全然苏醒。
季隐真其实今晚一直睡得不安稳,心里总惦记着霍行知流眼泪,是以霍行知一动他就醒了。
他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哭,自己也没怎么哭过,对此事着实陌生,竟然分不清霍行知是在戏弄霓欢而已,只以为霍行知真的哭了。
今晚霍行知说不和他睡一起,他当然很不满意,但想起霍行知难过,一心想要他开心,挣扎了两下,也就答应了。只不过霍行知必须留在他的卧房里,叫小厮搬来了一张新床。
季隐真卧房宽大,再摆一张床也不占地方。
他的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霍行知肯与他睡在一个房间他也微微满足了。毕竟霍行知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除非他用些强硬手段,鲜少有听话的时候。
霍行知则是一僵,方才心中升腾起的勇气登时如烟消散了,讷讷地重新坐在床上,暗暗瞅了季隐真两眼,低声道:“抽筋了,我活动活动。”
季隐真笑了笑,翻了个身,面向霍行知:“你过来,我给你捏捏。”
霍行知脸一红,干脆利落倒在床上,将薄被蒙在头上,闷声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季隐真听霍行知这么说,他又很困,轻轻嗯了一声,便又睡着了。
霍行知则是暗暗吐了口气。
表白嘛,得有点仪式感呀,这黑灯瞎火的说什么你爱我我爱你?季隐真第二天醒过来还以为做梦了哈哈哈……
霍行知就是不敢。
他犹豫片刻,撩开薄被看向季隐真,季隐真已然睡着了。
霓欢经此一事,最近几天,终于是没怎么针对他了。
当时霍行知跟着季隐真离开后,他狐假虎威,叫来霓欢身边伺候的妇人,叫她好好“服侍”小姐休息。
霍行知担心霓欢气坏了要告状魔君,或者来卡巴一下杀了自己,第二天天一亮,便催着季隐真去看望霓欢。
霓欢伤心过度,被身边伺候的妇人喂了强力安神的药睡下,醒来后思路终于清晰,再次想起昨夜的事,气得头顶都要飞了。
她当即要向魔君举报霍行知,下笔之时却又犹豫不决。
举报了霍行知,季隐真也有可能跟着受罚,那怎么办?
那就传出风声,告诉玄门百家霍行知和邪魔外道混在一起?
可那样子的话,霍行知要是到时反咬一口,说他是来流明宫刺探消息,岂不是成全他的名声了?
霓欢绝对见不得霍行知好。还是告诉魔君最合适。
妇人在旁不住劝慰,暗地派人去通知霍行知二人霓欢醒了。
须臾后,季隐真来了,霓欢登时泪如雨下,放下纸笔,和季隐真重归于好。至于霍行知,她决定了!要亲手解决了他!
而霍行知为了让季隐真来看望霓欢,答应了季隐真的霸王条款,事后被季隐真尽情地啃咬了一顿。
他甚至打听出了季隐真亲别人时又咬又舔,是学的老宫主。
当时,老宫主兴起拉着姨娘在小筑旁亲热,季隐真就蹲在旁边,看他们亲嘴。
老宫主的弟子是不允许出西边院子的,但季隐真从来不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老宫主打他一顿,下次还是出去。这还引得其他弟子也相继外跑。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爱玩,非要打个典型才行。偏偏季隐真无论如何挨揍都话不进耳,老宫主恼怒之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要宽衣解带之时,姨娘忽然尖叫一声,指着季隐真蹲着的地方嘴唇翕动,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宫主看去,季隐真手里还拿着一只苹果在啃。
他叫季隐真立马滚,季隐真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盯着他们二人在啃苹果。
老宫主盛怒,一脚将季隐真踹下了水,季隐真爬上来,这才拍拍屁股走了。
只是老宫主与姨娘是双舌交吻,哪里咬人了?咬人的话,也只是床笫情趣,轻轻一噙,哪里会受伤?季隐真一点都不会,还要东施效颦,把他咬得满嘴是血。他越是抽气,季隐真咬得越厉害。
今天季隐真兴起,去给他烤鱼吃,正是当年老宫主最为珍视养在泉水里的奇鱼,具有延年益寿增加功力的能力。
这种鱼浑身透明,散发寒气,名称雪精灵,产地在魔界,玄门百家中也不常见,季隐真却一插一只,顷刻间抓了十来条。
他躲个清净,跑到了流明宫中的其他地方,坐在树荫下乘凉。
耳边少了季隐真的唠唠叨叨,瞬间舒服了不少。
他坐在一众老树后面,绿意盎然,几丈外有一座四角攒尖亭。
他刚闭眼歇了片刻,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声音由小变大,渐渐地传来:
“前段时间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徐家那个独苗子爱上了一个唱戏的女的,各种金银珠宝送去,还付重金让那戏班子来咱们这儿唱了半个月的戏,可谓是用情至深!不过后来……哈哈,你们猜猜怎么了?”
另一人嘁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啦,我也知道。”
第三人哈哈笑了一声,道:“我也听说了。”
最后一人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事,怎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那几人边说走进亭子里面,将饭菜放在桌上。原来中午下工休息,结伴来这边吃午饭了。
开启话头那人道:“你不知道?哦,也对,你并不在后厨忙活,不知道也正常。是今日上来送菜的伙计说出来的。”
最后那人好奇得抓耳挠腮,道:“后来怎么了呀?徐家那可是咱们三湘最大的富贾,徐少爷那可是徐家的独苗,家财万贯,走两步身上都能掉块金子,什么人能被他看上?难道这个戏子有惊为天人的美貌?”
霍行知听在耳中,听到“惊为天人”四字之时,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季隐真的容貌,不禁默默出神。
身边没了季隐真,好像有些寂寞了。
那边的伙计继续说道:“就是个寻常的戏子,也没听说有什么惊人美貌,不过既然能获得徐少爷的喜爱,那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惜啊,我们不能下山去看看。”
他正准备起身回去找季隐真,闻言,一个年头又涌上他的心头。
这些侍仆不能下山去看看,他和季隐真可以啊!
“完整人格”的任务到现在还没有进展,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他要抓紧时间完成才是。
季隐真在流明宫居住了五六年,也没见有什么长进感悟,那待在流明宫肯定是不行的了,不如去外面走走。
而且,霍行知还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和季隐真表白,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想。可他总觉得缺点什么,总是张不开口。
季隐真不常下山,他这次下去好好布置一番再表白,又叫季隐真玩得开心,又叫季隐真记忆深刻。天时地利人和,他到时如果还张不开口他就自杀!
霍行知的胸口又燃起一阵热血,刚转身要走,旁边的凉亭又传来说话声:
“一说到过人之处,我便想起在少宫主身边的那个霍行知。我在流明宫也干了四五年,没看出来,少宫主居然是个断袖。还喜欢那种又高又壮的男人!就算是找男人,不应该找个漂亮的、会体贴人的吗?”
另一人道:“少宫主自己就是那种又漂亮,又懂得体贴人的男人啊。”
另外三人齐齐一怔,又同时大笑。
霍行知靠着树,探出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眼神似乎是一个捕鼠夹,要把这四个人夹死。
这四人笑完,一脸淫邪总结道:“这霍行知,想必就是那种‘有过人之处’的男人了!”
最后一人道:“诶!诶!别笑了,你们说徐少爷和那戏子后来是怎么了?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
一人道:“哈哈,那徐少爷用情至深,谁知道,那戏子转头就要和别人成婚了!就在今晚!唉,我要是能下去,非要看看这场好戏。”
另一人摇摇头,道:“这女子也没什么头脑,还居然说看不上徐少爷。那徐少爷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哼哼。”
霍行知听清了缘由就要走了,临走时拾起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压在中无二指上弹了出去。
那石子去势极快,一眨眼便飞了出去,砸在了亭柱上,又因巨大的力道没有消退,回弹而来,恰好撞进了一人的饭碗中。
而这石子弹中了亭顶的梁柱,石子落下的同时,无数灰尘也跟着掉落下来,飘飘扬扬撒满了四人的饭菜。
那四人咳嗽连连地跑出来,气恼地向四周叫道:“是谁!是谁!有本事站出来!”
霍行知早走了。
他一路跑回季隐真的居所,季隐真正站在门前愣愣发呆,头发捆起,窄袖挽起,两只手上各举着五串烤鱼。
他见霍行知回来了,瞪眼看他,语气不善:“你去哪儿了?”
霍行知抓住季隐真的肩膀晃了晃,道:“隐真,我带你下山去玩吧。”
季隐真哼了一声,很不满意:“你叫我去我就要去吗?”
霍行知探头在季隐真唇上一吻,道:“我去你不去吗?”
季隐真不禁勾了勾唇角,摸了摸嘴唇,立马忘了刚刚的不愉快:“那好吧。”
霍行知笑了笑,伸手去拿季隐真手上的烤鱼,刚一侧头,便看见霓欢如同雕塑般立在那里,双目圆睁,如同吊死鬼的眼睛,满含怨气。手一抖,烤鱼全掉在了地上。
季隐真看见烤鱼掉了,“诶呀”了一声,抬脚走开那里,将自己另一只手上的鱼塞进霍行知手里,道:“吃这个吧。”
霍行知冷汗涔涔,接在手中,食不知味咬了一口,不敢再看霓欢。
季隐真一根一根捡起地上的烤鱼,吹了吹灰,走到霓欢面前,将鱼递了出去,道:“你不是要吃吗?给你。”
霓欢的目光终于看向季隐真,语气无滋无味:“隐真哥哥,这个掉地上了。”
季隐真道:“怎么了?”
霓欢恼道:“掉地上怎么吃?”
季隐真道:“没关系呀,我已经把灰吹掉了。”
霓欢咬牙切齿,一把推开季隐真的手,道:“我也要和你下山。”
季隐真道:“你要去做什么?”
霓欢道:“你们能下山玩?我就不能下山玩?”
季隐真道:“谁管你了?你少跟着我。”
霓欢气急败坏,在原地连连跺脚。
季隐真四处看了看,物色丢垃圾的地方,但好像丢在哪儿都一样,略一思索,反手把鱼又丢在地上了。
霍行知“诶”了一声,可晚了一步,季隐真已经把五条鱼都丢在了地上。季隐真道:“怎么了?”
霍行知道:“这么多鱼,丢了可惜。”
季隐真道:“可惜什么?你想吃我再给你烤,人家说吃了掉在地上的东西会坏肚子的,你不要吃。”
霓欢握紧拳头,气得双颊通红。
霍行知用余光偷看她,不禁战战。
忽然,霓欢抬起手,指了指霍行知,又指了指季隐真,霍行知心中明了,霓欢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能商量就最好了。
霍行知清清嗓子,道:“隐真,这鱼味道还不错,你再帮我去烤两条吧。”
季隐真挨在霍行知身上,笑道:“好呀,咱们走吧。”
霍行知讪讪笑笑,道:“你先去,我去拿几个盘子。”
季隐真道:“好吧,那你快点过来。”走了。
季隐真一走,霓欢便气势汹汹来到霍行知面前:“好啊,你挺有本事啊。”
霍行知小声道:“没有没有。”
霓欢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怒气,道:“你去让隐真哥哥同意让我跟着你们。”
霍行知皱起眉毛,很不情愿。
自己和季隐真约会霓欢横插一脚算什么?真烦人。表面不露声色。
毕竟霓欢知道了自己下山是要和季隐真表白,一定会不顾后果杀了自己的。语气故作犹豫:“这……季隐真不愿意,我又能怎么办呢。”
霓欢伸出手指,指着霍行知,恶狠狠地说:“我管你能不能办成,你都得给我办成!否则,呵呵,我就把你的事告诉魔君大人,到时候,可不是隐真哥哥一个人就能护得了你了!”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霓欢的威胁正好打在了霍行知的七寸上面。
霍行知暗地撇了撇嘴,为难道:“别啊,我说还不行吗?但季隐真那个性格,他答不答应我很难决定啊。”
霓欢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霍行知的肩膀:“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办不了,那你便等死吧。”
说罢,从霍行知身边径直离开了。
霍行知看着霓欢离开的背影,为难的表情渐渐变得淡漠,心中久违地升起一阵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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