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贺没有再说话，只是呼吸近得像贴着林黎的耳廓，落在夜风中，带着不安分的温度。
银幕上的情侣终究亲吻了，慢镜头拉长了那一瞬的悸动。
林黎盯着画面，眼前却模糊得厉害，像是自己被亲了似的。她忽然有点想笑，更多的是一点慌乱。
林黎缓缓抬起头，想说点什么缓解这份忽然紧绷的气氛，可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猛地穿透了这份静谧——
“林黎！”
林黎差点把心跳摔出去。
她下意识转过头，就见江语星拎着一袋奶茶小跑过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道：“我找了你半天！你不接我电话，是不是手机又调静音了？”
谢知贺已经坐直了身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手插在兜里，淡淡看了她一眼：“江语星找你。”
那语气不冷不热，像一场梦忽然被风吹散。
林黎掩住耳垂的微热，冲江语星笑：“我刚手机没电了。”
江语星压根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细微的气氛，只是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我给你买了那家的榛果拿铁，最后一杯，被我抢到了。”
林黎站起身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却再也找不回刚才那句“林黎”带来的晕眩。
林黎低头吸了一口奶茶，甜得有些过分。嘴角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未发生的温度。
林黎重新坐下时，江语星也自来熟地在她另一边落座，三人一左一右地围着小块草地。
夜风吹得树影摇曳，银幕上映着青春片尾声的定格镜头，背景音乐悠悠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空。
江语星一屁股坐下后环顾了一圈，忽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你俩刚才……在这儿看电影？”她拖长了尾音，眼神在林黎和谢知贺之间打转。
林黎轻咳了一声，捧着奶茶低头抿了一口：“……不然还能干嘛。”
谢知贺也不说话，手肘搁在膝盖上，垂着眸，神情看起来无辜又清冷。
江语星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笑：“不会是——初吻电影配初吻现场吧？有没有偷偷亲一下？”
林黎一噎，险些被奶茶呛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哎呀，我就是随便问问嘛，”江语星一副“我懂”的表情，又拿手肘戳了戳谢知贺，“你说说看，有没有。”
谢知贺终于抬眼看她，黑眸沉静无波，声音清淡：“没有。”
江语星见两人异口同声，都一脸“我们是正经人”的样子，便撇撇嘴：“切，一点情报都不肯泄露。”
说罢她便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眼睛一亮地说：“那我来给你们播报最新八卦好了。”
林黎笑着靠过去：“你又收集了什么社会新闻？”
“多了去了。”江语星兴致勃勃地数着手指，“你知道高三二班的李楠吗？脚踏三条船，最离谱的是三个人还互相认识……还有四班那个女的，把闺蜜的男朋友撩走了，现在两人每天在食堂修罗场。”
林黎听得一愣一愣：“都高三了怎么还有这些抓马的事？”
“高三就不是人了？压力越大越容易精神错乱不干人事。”江语星正色说着，又扑哧笑出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谁让八卦能解压。”
林黎被她逗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笑得眼睛弯弯的，奶茶在手里晃出轻微晃动的波纹。
谢知贺始终没插话，只是静静听着，眼神落在她们之间那份难得轻松的氛围里。
直到江语星提到：“不过谢知贺，我觉得你们省一中这波最有八卦体质的还是宋亦言。”
谢知贺像是随意开口，却话里有话：“他也干过不少混账事。”
江语星的笑意一顿，眨了眨眼：“……他怎么了？难道也抢别人男朋友？”
谢知贺嘴角动了动，摇头：“倒不是。他女生缘太好了，总在女生堆里打转，爱讨人喜欢。他以前也认真谈过几段恋爱，但谈着谈着就……谈出阴影了，后来就只跟女生做朋友，说自己‘情感退烧’了。结果好几个女生为了他反目，有个兄弟还因为他女朋友暗恋宋亦言，直接绝交。”
江语星听到这里，低头冷冷笑了一声：“他啊，小学就爱逗小女生玩，‘风流’成性。”
她的声音听上去轻描淡写，却透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情绪，连眼神都有些闪避。
林黎侧头打量了她一眼，正准备换个话题，江语星却又开口，语气轻快地问：“那他谈过几任啊？谢知贺你知道吗？哪一段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
谢知贺没急着回答，转头先看了林黎一眼。两人目光在昏黄的银幕光影中短暂对视了一瞬，似乎都意识到某种变化。
江语星还等着答案，语气却不像在开玩笑，更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打探。
谢知贺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清楚每一任，但也不算少。他不坏，就是太容易被人喜欢，也太擅长给人错觉。”
江语星没再说话，低着头盯着脚边的杂乱的草屑，不知想到了什么。
夜色微凉，草地上传来风吹银幕的哗啦声，像谁心底泛起了难以言明的涟漪。
*
节日的热闹像是一场华丽的烟火，轰然绽放，又寂静散去。
放学后的夜色将城市包裹得温柔安静，街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落在两道并肩的身影上。
林黎和江语星一人一杯热饮，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着。街道旁的行道树在晚风里微微摇晃，风吹过围巾边缘，拂得人脖颈微痒。
“你觉不觉得，”江语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叹气意味，“有些男的真的很讨厌。”
林黎侧头看她，眉眼轻挑：“说谁呢？”
江语星喝了一口热可可，舔舔唇：“就是那种中央空调型的。没边界感，对每个女生都很好，搞得人家以为自己特别，其实谁都不特别。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你有没有误会，更不会负责。恶心死了。”
她语气快而硬，像是说着某种深埋心底的不甘和愤怒，每一条都像是暗藏针锋般精准，几乎直指某个人的影子。
林黎没有立刻附和，只是静静听完，才慢悠悠地说：“可是，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就是喜欢他身上的某个特质？”
江语星微怔。
“你喜欢他阳光、温暖，对所有人都友好……可当这份喜欢被时间消耗得差不多时，你再看那些特质，就变成了缺点。”林黎语气轻柔，眼神却像看透一切，“你喜欢他像小太阳，能照亮你温暖你，那你就得接受他的光也照向别人。不能接受的话，这份喜欢，也就慢慢变成了讨厌。”
江语星一时没说话，脚步也缓了几分。她盯着前方的夜路，神情怔怔的，眼睫一颤，似是被戳中什么。
林黎侧过身，佯装轻松地笑着碰了碰她肩膀：“所以，我们家小星星是不是喜欢宋亦言？”
江语星倏地停住脚步，静了许久，才轻轻点头，语气带着一丝倔强：“……是。以前喜欢过。”
她仰起头看着天，眼神有些落寞：“都说第一份喜欢最深刻，我大概就是这样吧。”
林黎没打断，江语星继续说下去，声音低下来：“小学那会儿我挺胖的，脸圆圆的，还戴牙套。班里女生男生都不爱理我，嫌我土，说我像个肉球。那时候我一个朋友都没有，课间都是自己待着。”
她说着，嘴角扬了扬，“但宋亦言不是，他是班上最调皮的男生，总爱闹。他不在乎我胖不胖，还愿意跟我玩，一会儿拽我头绳，一会儿往我作业本里塞糖纸……他老是笑我，但也老是缠着我。”
江语星顿了顿，眼神沉了些：“我那会儿心里其实喜欢他，只是当朋友一样打打闹闹。后来我才发现……他对别人也那样，甚至更亲密。原来他不是只对我特别，他对谁都一样。中央空调，谁靠近都能感到一点暖。”
林黎轻声道：“那你呢？那时候你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吧？”
“是啊。”江语星笑了一下，带着点嘲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例外，是他最特别的朋友。但其实在他眼里，我可能就是个有趣的小胖子，能玩一玩，逗一逗。”
“后来他转学了。”她低头，手指攥紧了外套袖口，“什么都没跟我说，第二天就不见了，连个道别都没有。那时候我真的哭了好久。就从那时候开始，我下定决心减肥，控制饮食……我想变成不会被忽略的人。”
夜风吹起江语星的发丝，像是她埋藏心底多年的那点骄傲和委屈，也一并被翻了出来。
林黎伸出手，挽住江语星的胳膊，轻轻道：“你已经很好了，比以前更漂亮更自信，也更坚强了。你值得喜欢一个不会让你误会、不会让你难过的人。”
江语星鼻尖微酸，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只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小时候的他，那个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的他。”
街道尽头是一家便利店，灯光暖黄色，像个静默的港湾，照亮两个女孩的身影——一个沉默思忖，一个静静聆听。
这段对话，像是青春期的一次温柔告别，也像是一场对旧爱的缄默审判。
林黎抬手轻轻拍了拍江语星的肩，语气忽然变得认真又带点调侃：“恋爱神马的，都是浮云。你看得开就好。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啥？成绩啊！只有成绩才是真正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江语星忍不住笑了一声，情绪也被她这句话扯了回来：“你这是要立‘学习即正义’的大旗了？”
“本来就是啊。”林黎扬了扬下巴，望向不远处街灯下的那块补习班广告牌，“你想想，我们现在是高三耶，高三！关键时刻，谁还顾得上儿女情长啊？一不小心成绩掉了，大学滑档，未来滑坡……你说，值吗？”
江语星轻轻点头，收回了望向远方的视线，眼中浮出些清明来，跟着说道：“你说得对。关键时刻，坚决拒绝早恋！”
江语星顿了顿，忽然一本正经地抬头，郑重其事地补充道：“六科，才是真爱人！”
林黎听了噗嗤笑出声，抿着嘴笑弯了眼睛：“哪六个啊？语数英政史地？”
江语星理直气壮：“对啊，它们才是陪我走过无数模拟考，熬过深夜灯火的真家人。除了考验我的智商，从来不在乎我胖不胖，漂不漂亮！”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夜色中轻轻荡漾开来，被风吹散在橙黄灯光下的街道上。
江语星转头看向林黎：“谢谢你啊，阿黎。要不是你今晚陪我走一圈，估计我得在被窝里郁闷好几个小时。”
林黎笑着摇头：“那是，我这人不光会陪聊，还会陪学。明天要不要来我家，我们一起刷数学卷，为期中打个漂亮的仗？”
江语星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多浪漫一分钟？”
“浪漫要等到高考后。”林黎抬手比了个“冲刺”的姿势，“咱们先把高三打赢，再去谈人生，谈恋爱，谈风月。”
江语星也高举奶茶，与林黎的奶茶轻轻碰了一下：“说得好！为理综，为英语听力，为作文素材……干杯！”
两人就这么并肩向前走着，笑声渐渐远去，脚步在灯光下拉出细长的影子，宛若两个正在拼尽全力奔跑的青春身影，在夜色中坚定又明亮地向未来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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