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旗袍店里挑衣服,红色太艳丽,不沉稳,黑色太压抑,太低调,浅紫活泼,深绿显老,她要风韵要神秘,排除款式太简单的,花纹太复杂的,最终只剩下一条。
靛蓝香云纱,暗纹鸢尾花。口红要和南红耳坠颜色搭,衬她肤白,衬她气色,她也衬得衣服雅致大气,人与衣物,美得相得益彰。
西街游人多的时候,她光是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玩手机,就能引得许多人侧目,过往的人哪怕什么都不买,只是进来看看,她也不介意。有的看古董,有的来看她。
女孩子们眉来眼去跟同伴示意,掩住嘴巴小声说,瓶瓶罐罐钱币古玉看不懂,但是老板姐姐好漂亮,像千禧年海报里走出来的。她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目光定在屏幕上,嘴角的笑意是压不住的,女孩们只当她是看到了什么趣事乐事,与朋友对视一眼,也跟着笑。
忙了一天,眉眼中都是没有倦色的,只是会变得更温和,小梧知道,此时向她讨糖吃,大概率可以成功。趁小孩去买零食,营业标识换成打烊。二楼灯光昏黄,她对着镜子卸妆前先要欣赏,更像七八十年代报纸上的女郎,美人在骨,泛黄纸页盖不住的漂亮,最后一捧水扑在脸上,抬起头,相片变成古画,清清素素的模样。
小孩从背后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看看镜子又看看她,于是素颜也有人夸。盯着她看一会,说姨姨我也要涂霜霜。她把面霜摸到手上拍匀,不一会,镜子前又多了一张开心到眯眯眼的小脸。
街坊说她干什么都一副古董贩子的做派,树荫下一边整理手中的扑克牌一边讲无商不奸,看着几百块钱进的货,卖到上千:“那女人哎,狡猾得很嘞。”
“心倒善,当年徐医生遗孤,不就是她收养的吗。”
“哈,那种闲事,倒管得宽,带个孩子,以后哪个敢跟她结婚咯。”
“我听老余讲,她好像有个姐姐,苏氏集团的股东,人家住的是别墅。家里那么有钱,到这里做哪门子生意哦。”
“不晓得为啥…那是亲姐咩?她怕不是私生子,让人赶出来…”
“啊呦!不敢胡说,不敢胡说,乱讲传出去坏人家声誉,损口德。对三,我先出。”
“干么事,你们少乱讲,我觉着苏姐蛮好嘞,我家小囡高烧那次,大半夜急着去市里看病,用的都是她的车,苏姐听说是孩子病了,二话不说就把钥匙给我们咯。”
“对六。”
她经常出差,外地生意也做,年轻客户多,老年客户少,女性客户多,男性客户少。有人喜欢她直率真性情,羡慕她年少有为,有人讨厌她张扬跋扈,因这种性格代表着难以支配和不被驯化。和中年人聚餐,酒桌上他们总提婚嫁,有人带着**接近她,在她的蔑视下折了情志,又恨她。藏协散会,走在路上偶尔被多事的同行阴阳怪气喊后生仔,她毫不示弱地回敬一句老东西。回到铺子里,脱掉高跟鞋,会有小孩跑过来拥抱她。
第二天一早,把钱给小梧,五分钟后桌上就摆了两份甜豆花,喊她吃慢些,又盯着时钟叫她收拾快些,等小孩火急火燎出发后,她拎着椅背上的红领巾匆匆走出门,却发现人背着书包疯跑,已经转过拐角。
她摇头轻笑,坐在柜台前翻开玉器鉴赏图册,看书时拇指总会轻轻摩挲食指甲侧。大部分顾客逛一圈就走,她不抬头,用余光注视着各种各样的人,在各种各样的器物面前,停停走走。偶有顾客,走进来一眼看中她压堂的玩意,她便放下书,认真同他讲来历,周旋价格。
中午休息,下午补妆,偶尔晚上,小梧缠着她试她的化妆品,她毫不吝啬,帮她涂口红,画腮红,画着画着却不知如何下手,小孩子气色足,无需太多添饰,就已经是顶好的样貌,倒显得她一堆化妆品像是画蛇添足的东西。到最后,她只是细细帮她画了点眉毛,我们小梧呀,天生就好看,浓妆艳抹是美,不施粉黛也是美。
月梧长大后,试过姨姨的旗袍,同样的衣服,她却穿不出容仪济济的模样,方知气质永远无法模仿。
她撑不起那件旗袍,轻微有些挫败,自己没有凹凸有致的身材,也没有姨姨端庄大气的脸庞,看起来好像永远是一个可可爱爱,个头矮矮的小姑娘。
她说自己不好看,长成姨姨这样,就好了。
苏祺告诉她,美丑没有标准,主流的不等于唯一的,高矮胖瘦都是可以被欣赏的,千人千面,本就是千种漂亮。
我们小梧要做的,不是把自己变成什么样,而是学会欣赏自己现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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