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微的话音落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诡异的涟漪。
王氏脸上的关切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热水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想要扶她的手。云柔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的惊慌几乎要溢出来，活像见了鬼。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云舒微压抑的咳嗽声和湿发滴水的声音。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水汽，钻进她单薄的湿衣，让她控制不住地牙关打颤，浑身筛糠似的抖。这感觉，就像被扔进了冰窖，还附赠一套全自动振动模式。
“微微，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氏率先反应过来，拿出主母的派头，只是声音有点发紧，“你刚落水醒来，脑子还不清醒，快别说话了！来人！快把大小姐扶出来，换身干爽衣服！”
她朝着门外喊，试图掌控局面。
云舒微心里冷笑：“哟，这就开始说我脑子不清醒了？标准流程是吧？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我癔症胡言，然后顺理成章把我关起来？”
她没理会王氏，而是将目光转向云柔，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还故意模仿着云柔平时那娇柔的调调，只是配上她此刻狼狈颤抖的样子，显得格外怪异：“妹妹……刚才……我好像听见……你说……我醒不过来了？”
云柔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比云舒微这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还白。她嘴唇哆嗦着：“姐姐……你听错了……妹妹是担心你……”
“是么？”云舒微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神显得有点迷茫，又有点无辜，“可我好像还听见……说什么……嫡女的位置……好婚事……还有……春桃顶罪？”
她每说一个词，王氏和云柔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胡说八道！”王氏厉声打断，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也慌得不轻，“你定是魇着了！满口胡言！柔儿，快去请府医！”
云柔如蒙大赦，转身就想往外跑。
“站住！”云舒微猛地提高了一点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她这声喊用了点力气，立刻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咳咳……我……我落水受了惊吓，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害怕得很……妹妹，你……你过来扶我一下，好不好？”
她看向云柔，眼神湿漉漉的，配上那张苍白的小脸，活脱脱一个受惊过度、寻求妹妹安慰的脆弱姐姐。
云柔脚步顿住，回头看向王氏，眼神询问。
王氏盯着云舒微，眼神惊疑不定。她摸不准云舒微是真吓坏了，还是在搞什么鬼。但此刻，外面似乎已经有被刚才动静引来的仆役在探头探脑了。如果她拒绝云舒微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反而显得她们心虚。
“柔儿，你去扶你姐姐起来。”王氏最终点了点头，给云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小心点。
云柔只得慢慢挪过来，脸上重新挂起担忧的表情，伸出手：“姐姐，我扶你。”
她的手刚碰到云舒微冰凉湿滑的手臂，云舒微就仿佛虚弱不堪般，将大半重量都靠了过去。
“妹妹……你真好……”云舒微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依赖。
云柔心里厌恶，却不得不强撑着笑脸，用力想把云舒微从浴桶里搀出来。浴桶边缘湿滑，云舒微脚下似乎也虚软无力，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了云柔身上。
就是现在！
云舒微内心的小人早已摩拳擦掌：“走你！”
她计算着角度，在身体被云柔半扶半抱着拉出浴桶，双脚将将沾地、身体最不平衡的那一瞬间，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其实是她自己故意拧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啊！”云柔惊呼一声，她正全力支撑着云舒微，根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云舒微看似虚弱，这一扑却用了巧劲，带着一股决绝的势头。
“噗通——！”
一声比刚才云舒微出水时更大的落水声响起！
水花溅起老高，泼湿了桶边的地面，也溅了离得最近的王氏一身。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刚才还娇娇弱弱扶着姐姐的云二小姐，此刻正在那个原本用来泡云舒微的浴桶里扑腾，华丽的粉色衣裙瞬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散乱，像只落汤鸡，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优雅。
“咳咳！救……救命！”云柔惊慌失措地呛着水，双手胡乱拍打着水面。虽然浴桶里的水不算太深，但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冰冷的触感让她彻底慌了神。
云舒微则“恰好”因为云柔落水的反作用力，向后踉跄了两步，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了浴桶边的湿滑地面上。她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脸色比刚才更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看着在桶里扑腾的云柔，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你怎么……怎么掉进去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脚滑了……呜呜……都怪我身子太虚，没站稳……”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一眼门口。很好，闻声赶来的仆役越来越多，几乎堵住了门口，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里这戏剧性的一幕。
王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尖叫一声：“柔儿！”她冲过去想拉云柔，奈何浴桶边缘湿滑，云柔又在里面扑腾，一时竟拉不上来，反而被溅了更多水，显得更加狼狈。
云舒微坐在地上，冷眼瞧着这对母女手忙脚乱，内心疯狂吐槽：“啧，这落水的姿势不够优美啊妹妹，表情管理也失控了。差评！”
她继续她的表演，声音充满了自责和后怕，对着门口的仆役们说道：“大家……大家都看到了……是意外……是意外对不对？我刚才差点淹死，好不容易醒来，浑身没力气，妹妹好心扶我，我却……却脚滑没站稳，连累了妹妹……呜呜……我真是没用……”
她这话，看似在自责，实则句句都在强调：
1. 我刚刚死里逃生，很虚弱。
2. 云柔是自己靠过来扶我的。
3. 我是不小心脚滑。
4. 大家都看见了，是意外。
完美复刻了她们原本想用在她身上的“意外落水”剧本，只是主角换成了云柔。
门口的仆役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真是二小姐自己掉进去的？”
“大小姐看着是挺虚弱的，路都走不稳。”
“是啊，刚才二小姐去扶，大小姐一晃，两人就……”
“真是意外啊……”
舆论的风向，在云舒微这番以退为进、装傻充愣的操作下，开始悄无声息地扭转。
王氏好不容易和赶来的嬷嬷一起把呛了好几口水、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云柔从浴桶里捞出来，听着门口的议论，脸色铁青。她狠狠瞪向坐在地上，看似比云柔还惊恐无助的云舒微，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心里门儿清，这绝不是什么意外！这死丫头是故意的！
可她有证据吗？没有。
在所有下人眼里，这就是一场因为大小姐虚弱、二小姐搀扶不慎导致的意外！
她刚才还想用“意外”和“顶罪”来弄死云舒微，转眼间，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尝到了这“意外”的苦果！
云舒微迎着王氏杀人的目光，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更加惶恐，甚至“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小声啜泣着：“母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您别生气……”
王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差点背过气去。她看着浑身湿透、哭哭啼啼的亲女儿，又看看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云舒微，再看看门口那些眼神各异的仆役，知道今天这亏，她们是吃定了！
“都愣着干什么！”王氏几乎是咬着牙吼道，“还不快送二小姐回去换衣服！请府医！把这里收拾干净！”
仆役们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帮忙。
在一片混乱中，云舒微依旧坐在地上，湿透的衣服黏腻地贴着皮肤，地面冰冷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让她很不舒服。但她心里，却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她抬起头，透过被水汽模糊的视线，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用她们的方式，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手段不算高明，甚至有点狼狈，但有效。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开。
内心的小人拍了拍手，叉腰望天：“搞定！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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