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主院东厢房的感觉，就像是从潮湿的地下室突然升到了带空调的标间。虽然陈设依旧算不上多么奢华，但至少干燥、暖和，窗户纸是完整的，漏不进冷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干净的熏香，取代了原来小院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身下是柔软厚实的被褥，不再是原来那床硬邦邦、盖了跟没盖差不多的旧棉被。云舒微满足地蹭了蹭光滑的缎面被套，内心感慨：“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感谢父亲大人拨款改善员工……啊不，嫡女居住环境！”
厨房送来的餐食也立刻鸟枪换炮。不再是清可见底的稀粥和蔫了吧唧的咸菜，而是热气腾腾的粳米饭，两荤一素搭配得当的菜肴，甚至还有一盅据说加了药材的炖汤。味道嘛，也就普通酒楼水平，但比起之前，简直是米其林和路边摊的区别。
云舒微小口喝着汤，胃里暖洋洋的，连带着因为余毒未清而时常发冷的四肢都似乎回暖了些。太医来看过了，确认她体内确实有慢性毒素残留，虽然剂量不大，但长期服用足以掏空身子。开了清毒的方子，嘱咐好生静养。
父亲云毅震怒，下令彻查。府里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尤其是王氏和她院子里的人，更是风声鹤唳。
云舒微一边配合喝药调理，一边暗中观察。她知道，光有“中毒”这个结论还不够，必须把下毒的人揪出来，钉死，才能彻底打消王氏母女的恶念，也才能真正落实父亲“彻查”的命令。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又结合自己穿越后有限的观察，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云柔的贴身丫鬟，秋月。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多，仗着是云柔的心腹，没少对原主冷嘲热讽，克扣东西时也有她的影子。而且，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落水前那碗味道奇怪的“安神汤”，似乎就是秋月端来的。
“就你了。”云舒微眯了眯眼，像只锁定猎物的小猫。
她没急着行动，而是先安心养了两天病，表现出一种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脆弱感。偶尔云毅过来探望，她也只是乖巧地道谢，绝口不提追查之事，仿佛完全信任父亲会处理妥当。
暗地里，她却让新分配来的、看起来还算老实的小丫鬟春杏（不是原来那个忠仆春桃，春桃据说因为“伺候不周”被暂时关押了），有意无意地去接近秋月。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冷。云舒微披着厚披风，坐在窗边看似发呆，实则耳朵竖得老高，听着院子里两个小丫鬟的闲聊。
是春杏和秋月。
“……秋月姐姐，二小姐身子可好些了？”春杏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讨好。“哼，劳你惦记。”秋月的声音透着不耐烦，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我们小姐金枝玉叶，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都是被那……”她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话头。
云舒微内心冷笑：“哟，这是差点脱口而出‘都是被那个扫把星连累的’是吧？”
春杏似乎没察觉，继续小声道：“姐姐也别太忧心了。只是……现在府里查得严，听说连大小姐之前用的药材渣子都收走了……不会真查出什么吧？”
“你胡说什么！”秋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恐慌，“能查出什么？大小姐自己身子弱，病了怪谁？那些药渣子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哦……”春杏被吓了一跳，讷讷不敢言。
云舒微却抓住了关键——秋月在害怕，尤其是在提到“药材渣子”的时候。她在心虚什么？难道……证据还没被完全销毁？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又过了一日，云舒微“病情”忽然“加重”，呕吐不止，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新来的太医被紧急请来，诊脉后眉头紧锁，说余毒未清，怕是接触了诱发之物。
云毅闻讯赶来，脸色铁青。
云舒微虚弱地靠在床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云毅：“父亲……女儿怕……是不是……是不是那害我的东西……还没清理干净？女儿好难受……”
云毅看着女儿这副样子，再想到太医的话，怒火中烧，立刻下令：“搜！把这主院里里外外，尤其是大小姐接触过的地方，给我彻底搜查一遍！”
护卫和管事嬷嬷立刻行动起来。动静闹得很大，几乎整个主院的人都惊动了。
云舒微“虚弱”地闭着眼，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外面的声响。她特意让春杏留意着秋月的动向。
果然，在一片混乱中，春杏悄悄进来，低声禀报：“大小姐，奴婢看见……看见秋月姐姐趁乱回了她自己住的耳房，好像……好像在床底下摸索什么，神色慌慌张张的……”
云舒微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随即又迅速闭上，仿佛只是不适地动了动。她对着侍立在旁的、云毅指派来的一个沉稳嬷嬷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嬷嬷，我好像……看见秋月之前动过我窗台那盆花……”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声音也小，但那嬷嬷却是个人精，立刻领会了意思。大小姐这是在指方向！
那嬷嬷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和一声女子的尖叫！
云舒微“挣扎”着要起身：“外面……怎么了？”
很快，房门被推开，刚才那个嬷嬷走了进来，身后两个粗使婆子扭押着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秋月。嬷嬷手里，还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将军，”嬷嬷对着闻声进来的云毅禀报，“老奴按大小姐提示，带人搜查了秋月的住处，在她床底下的砖缝里，搜出了这个。”她将油纸包呈上。
云毅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凑近了闻，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
太医上前，用手指沾了一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色凝重地点头：“将军，此物名为‘慢藤萝’，性阴寒，少量服用会使人日渐虚弱，状似风寒，长期累积则……与大小姐所中之毒，症状吻合。”
“轰——！”如同晴天霹雳，秋月腿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不……不是我！不是我！”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是……是二小姐！是二小姐让我做的！她说……说大小姐挡了她的路……那些药，都是她给我的！让我找机会混在大小姐的饮食里……上次的安神汤也是……这次……这次是让我找机会把剩下的处理掉……我……我还没来得及……”
她彻底崩溃了，为了活命，一股脑全招了。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云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平静。他死死攥着那个油纸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氏闻讯赶来，刚好听到秋月的供词，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尖声道：“你这贱婢！竟敢污蔑主子！”
“是不是污蔑，一审便知！”云毅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将秋月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他目光如刀，狠狠剐了王氏一眼，“还有你，教女无方！纵女行凶！给我回自己院子好好反省！”
王氏被他眼中的寒意冻住，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惨白如纸。
云舒微躺在床上，听着秋月被拖走的哭喊声，听着王氏失魂落魄离开的脚步声，听着父亲压抑着怒火的喘息声。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脏平稳地跳动着。
成了。
借刀杀人，瓮中捉鳖。让敌人身边的棋子，成了捅向她们自己最锋利的那把刀。
内心的小人拍了拍手，深藏功与名：“搞定！证据链闭环，渣渣们，傻眼了吧？”
第一个危机，暂时解除。但这后宅的风，恐怕只会越来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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