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贵事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扩散,最终却又在军法的铁腕下迅速归于沉寂。将军府内,因云舒微新规而焕发的活力依旧,下人们各司其职,空气中弥漫着井然有序的忙碌气息。云毅对云舒微的态度,也明显多了几分倚重,甚至允许她接触一些军中不涉机密的文书抄本、粮草辎重报表之类。
书房里,那些带着汗渍、尘土和淡淡桐油味道的军中文书,与内宅账册的墨香形成了鲜明对比。云舒微翻阅着它们,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仿佛能触摸到边关的风沙与冷铁的气息。
**【云舒微内心:总算摸到点边了。虽然都是些报表汇总,但至少能大概了解云家军的规模、消耗和部分布防轮换规律。信息量比兵书上的死知识可大多了。】**
然而,这份逐渐深入的接触,非但没有缓解她内心的焦灼,反而像在干渴的喉咙里又添了一把盐。越是了解云家军的庞大与云毅肩上责任的沉重,她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隐藏在“将军府嫡女”身份之下的秘密,是何等的不合时宜,何等的……危险。
颈间的玉佩贴着皮肤,那微凉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绢帕上“辰国公”、“血海深仇”的字样,谢珩那句石破天惊的“重生”与“前世”,还有云毅那句语焉不详的“辰国公夫人是你母亲挚友”……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日夜翻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轮廓。
她需要一个答案。至少,需要一个方向。
时机,似乎到了。王德贵事件刚过,她间接立了功,云毅对她信任正浓。此刻开口,或许……能得到一点回应?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融地透过窗棂,在书房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毅刚处理完一批公文,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空气中漂浮着墨香和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云舒微端着一盏新沏的参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父亲,用茶醒神。”
云毅睁开眼,接过茶盏,温热透过瓷壁传来。他看了云舒微一眼,目光在她沉静的眉眼间停留,嗯了一声。
云舒微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书案旁,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有些突兀。
“父亲,”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女儿近日……时常梦见母亲。”
云毅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探询。
**【云舒微内心:开场了!先从便宜娘切入,再引到身世!】**
“梦中景象模糊,只觉得母亲神情哀戚,似有未尽之言。”她垂下眼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与困惑,“女儿醒来后,心中难安。又想起前次父亲提及,母亲与辰国公夫人曾是挚友……”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云毅,带着一种女儿对母亲往事的纯粹好奇,以及一丝更深的不解:“父亲,女儿……女儿对自己的身世,总觉得有些……模糊。母亲去得早,许多事情,女儿一无所知。尤其是……关于辰国公府之事,心中总有疑虑盘旋。父亲,您能否告诉女儿,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女儿的身世,是否……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她问得直接,却又留有余地,将问题包裹在对亡母的思念和对往事的困惑之中。
书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那点暖融融的秋意仿佛被瞬间抽空,空气骤然变得凝滞、冰冷。云毅脸上的那一丝疲惫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沉凝,如同骤然结冰的湖面。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泛出青白色。
他盯着云舒微,那双惯常沉稳如山岳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审视、警惕,甚至……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与恐惧。
**【云舒微内心:完了,反应这么大?看来是真戳到痛处了。这表情……不像是完全不知情,倒像是被触及了某个绝对不能碰的禁区!】**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变得格外难熬。云舒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感受到后背渗出的冷汗带来的冰凉黏腻感。
良久,云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极远之处的疲惫与沉重:“你……为何会问起这些?”
“女儿只是……心中难安。”云舒微坚持着最初的借口,心脏却跳得如同擂鼓。
云毅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脸上寸寸扫过,似乎想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分辨出她真正的意图。是单纯的少女好奇?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最终,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那一片看似平静的秋日天空,喉结滚动了一下。
“有些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知道得太早,并非幸事。”
他重新看向云舒微,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深沉,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保护意味。
“你的身世,并无不妥。你是我云毅的女儿,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斩钉截铁地定了性,堵死了她继续追问“身世”的可能。
然后,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绝:“至于辰国公府……那是陈年旧案,牵扯甚广,水太深,也太……危险。”
他盯着云舒微的眼睛,一字一顿:“时机未到。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没有足够的把握应对随之而来的风暴之前,不要再问,也不要再查。”
“时机未到”。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冰冷的铁闸,轰然落下,将她所有探寻的道路彻底封死!
**【云舒微内心:时机未到……力量自保……风暴……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的身世有问题!他知道辰国公案的凶险!他在保护我?还是在保护他自己?还是……两者皆有?】**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看着云毅,看着这个她名义上的父亲,这个刚刚才因她清除内患而对她更加倚重的男人,此刻却用最坚决的态度,将她隔绝在真相之外。
父女之间,那层因共同利益和近期事件而稍稍拉近的距离,仿佛在这一瞬间,又被一道无形却厚重的墙壁隔开。墙壁那边,是云毅独自守护的、沉重而危险的秘密;墙壁这边,是她被划定在“安全区”内、却无法安宁的“嫡女”身份。
书房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方才那点暖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对峙和无声的僵持。
云舒微知道,再问下去已无意义,只会引起云毅更深的警惕和防备。她缓缓垂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女儿……明白了。”
云毅看着她顺从的姿态,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弛,但眼中的凝重未减分毫。“明白就好。去吧。”
云舒微屈膝行礼,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书房。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廊下的风迎面吹来,带着秋叶腐烂的微酸气息,吹在她冰凉的脸上。
她抬起头,望着将军府高耸的院墙,和墙外那片广阔却危机四伏的天地。
**【云舒微内心:时机未到……那就等到时机到的那天!你不说,我就自己查!谢珩,外祖家,魔教……总有一条路,能通向真相!】**
挫折感如同阴云笼罩,但并未让她绝望,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决心。身世之谜的难度和重要性,在云毅这沉重的拒绝中,被凸显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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