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了，庭院里的青石板路总泛着潮气，踩上去感觉比夏日里硬了几分。墙角那几丛晚菊开得正好，金灿灿的，只是风一过，就簌簌掉下些花瓣来，黏在湿漉漉的石面上，不怎么好看。
云舒微坐在自己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叠新裁的宣纸，旁边搁着墨迹未干的毛笔。炭盆烧得旺，屋里暖烘烘的，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点思索的沉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云舒微内心：情报网，情报网……这玩意儿听着高大上，搞起来真是一地鸡毛。以前队里有专门的情报分析中心，有卫星，有监听设备，现在倒好，全靠人腿和耳朵。还得防着内鬼，简直了。）**
她想起柳青禾那张看似怯懦的脸，想起济世堂夜里冰冷的砖墙，想起朝堂上那些闪烁不定的目光。一次次，都像是有人藏在暗处，朝她扔小石子，不致命，但烦人，而且你不知道下一颗会不会变成刀子。
**（云舒微内心：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接招了。得有个自己的‘特别行动组’，不对，这里得叫‘暗卫’。名字得酷一点，嗯……总不能叫‘锦衣卫’吧？那是人家的专利。算了，先不想名字，想想架构。）**
她抓起笔，在纸上画了三个方框，一个叠一个。
最上面那个框，她写下“天枢”两个字。笔尖顿了顿。
**（云舒微内心：总部，负责分析、决策、下达指令。得像大脑一样。人不用多，但必须绝对可靠，脑子得好使。柳如眉算一个，她心细，沉得住气。还得找个擅长统筹规划的……）**
她在“天枢”下面画了几条线，连接到第二个方框，写上“风影”。
**（云舒微内心：行动组。负责跟踪、潜入、护卫、必要时……清除。得是身手最好的，心理素质得过硬。赵铁柱那小子不错，憨是憨了点，但执行力强，一根筋，认死理。他带出来的那几个护卫，底子也干净。）**
最后一个方框，她写得最快——“地听”。
**（云舒微内心：基础情报网。三教九流，市井街巷，茶馆酒肆，驿站码头……都得有耳朵和眼睛。不用个个都是高手，但要机灵，要不起眼，要能融入环境。卖炊饼的，走街的货郎，青楼里打杂的……对，青楼！那可是古代情报中转站啊！回头得看看能不能发展两个线人。）**
她把这三个框用线连起来，标上箭头。“地听”收集的信息汇总到“天枢”，“天枢”分析后，将指令和必要情报下达给“风影”执行。“风影”执行的结果和途中见闻，再反馈回“天枢”。单向流通，避免横向联系，降低暴露风险。
**（云舒微内心：啧啧，我这算不算在古代搞起了金字塔管理和单线联系？不知道效能怎么样，总比现在一团乱麻强。培训手册也得弄一个，至少得教教他们怎么反跟踪、怎么识别暗号、怎么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吧？唉，任重道远啊。）**
她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看着那略显潦草却脉络清晰的构架图，长长舒了口气。炭盆里噼啪响了一声，爆起几点火星子。
* * *
人被悄悄带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处早已废弃、位置偏僻的院落。这里是云舒微名下一处不引人注意的产业，院子里荒草长了半人高，屋瓦残破，透着股年久失修的霉味。只有正堂稍微打扫过，摆了几张旧板凳。
稀稀拉拉站了十几个人。有从府里护卫中挑选出来的，如赵铁柱，他站得笔直，像根标枪，脸上带着点被选中的兴奋和茫然。也有柳如眉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两个面容普通、丢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年轻男子，眼神活络，透着市井的精明。还有几个是外祖家暗中送来的，据说是林家培养的一些底子干净、有些拳脚功夫的旁支或家生子，他们显得有些拘谨，偷偷打量着这破败的环境和站在上首的云家大小姐。
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还有这些人身上带来的、淡淡的汗味、泥土味，混合着窗外荒草的青涩气息。
云舒微没穿华丽的衣裙，只是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她没说话，只是用目光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很平静，却让下面的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云舒微内心：嗯，精气神还行。就是有点紧张。看来得先画个大饼，啊不，是明确一下光辉使命。）**
“知道为什么找你们来吗？”她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破屋里很清晰。
下面的人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先开口。
赵铁柱梗着脖子，努力想了想，憋出一句：“大小姐……是要俺们干大事？”
云舒微差点笑出来，赶紧忍住。
**（云舒微内心：憨货！不过话糙理不糙。）**
“算是吧。”她走到众人面前，脚下的旧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不过，不是让你们去战场上明刀明枪地拼杀。”
她停顿了一下，让他们消化这句话。“我要你们做的，是成为藏在影子里的刀，是钻进敌人耳朵里的钉子，是能在黑夜里看清东西的眼睛。”
这话有些文绉绉，但又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下面的人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紧张或茫然，多了些别的东西。
**（云舒微内心：效果不错。接下来得吓唬吓唬，啊不，是强调一下纪律的严肃性。）**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彼此之间，非必要不联系，更不许打探他人的任务和身份。”她的语气严肃起来，“你们要学的，是怎么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怎么在人群里传递消息而不被发现，怎么在绝境里保住自己的命，也保住同伴的秘密。”
她看向赵铁柱：“可能一辈子，都没人知道你们做过什么。没有军功，没有封赏，甚至死了，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怕吗？”
赵铁柱把胸膛挺得更高，脸涨得有点红：“不怕！大小姐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其他人也纷纷低声道：“愿为大小姐效死！”
声音不大，但在这破旧的堂屋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云舒微内心：士气可用。行了，思想动员到此为止，该上干货了。）**
云舒微点点头，不再多言。她开始讲解最基本的注意事项，如何选择安全的会面地点，如何利用日常物品留下简易标记，遭遇跟踪时的几种摆脱技巧。她讲得很细，语言也尽量通俗，偶尔还夹杂一两个从现代反特片里看来的、经过她“本土化”改编的小例子。
下面的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平日里走过路过的街巷，寻常的买卖吆喝，甚至墙角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都能藏着这么多门道。
**（云舒微内心：看来效果不错。都是些好苗子，就是基础差了点。慢慢来吧，总不能指望他们一下子就能搞窃听和密码破译。）**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荒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破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沉，只有云舒微清晰的声音在回荡，勾勒出一个隐秘而危险的世界雏形。
* * *
谢珩没在摆弄棋子。他坐在临街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户开着一条缝，能听到楼下街市传来的、模糊而嘈杂的声响。卖馄饨的梆子声，货郎的吆喝，孩童的嬉闹，马车轮子碾过青石路的咕噜声，混在一起，充满了尘世的热闹。
他面前放着一杯清茶，已经凉了，一口未动。手指沿着白瓷杯沿慢慢划着圈，目光落在窗外，却又好像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事物上。
安闲王闭门思过，柳青禾这颗钉子拔了。朝堂上暂时会安静几天。但‘影先生’……还藏在后面。魔教吃了亏，也不会善罢甘休。
楼下有个挑着担子卖脆梨的小贩走过，吆喝声嘹亮。谢珩的目光无意识地跟着那担子移动了一小段路。
**（谢珩内心：她那边……动作倒快。那处废宅，该派上用场了吧。以她的性子，经历这许多，必然要组建自己的人手。只是不知，她会用何种方式。）**
他想起前世，自己也曾耗费无数心力，构建情报网络，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这一世，看她也要走上这条路，心中滋味有些复杂。有期待，也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这条路，踏上去了，就再难回头。腥风血雨，阴谋算计，只会越来越多。
他端起那杯冷茶，凑到唇边，又放下。凉的茶，入口只有涩。
不过，她似乎……总能找到些意想不到的方法。如同那军需公示之策。这次，她又会弄出什么来？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属下低声禀报：“主上，城西‘凝香斋’附近，多了两个生面孔的闲汉，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护卫，倒像是……军中出来的底子，但在学市井之徒的做派，学得不太像。”
谢珩眉梢微动。
**（谢珩内心：军中底子，学市井做派……是她的人？已经开始向外撒网了？这速度，倒是出乎意料。只是这伪装，还嫩得很。）**
“知道了。”他淡淡道，“让我们的人撤远些，不必靠近，只需留意有无可疑之人接近那里便是。”
“是。”
属下退下。谢珩重新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给街市蒙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卖脆梨的小贩已经走远，吆喝声也听不见了。他仿佛能透过这喧嚣的市井，看到那座荒废院落里，一个全新的、稚嫩却已初具骨架的组织，正在悄然成型。
**（谢珩内心：雏鹰试翼，风雨方骤。且看你能飞多高吧。）**
他终是端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涩意过后，喉间竟隐隐回上一丝极淡的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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