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庭院里的青石板被洗得油亮,残留的几片枯叶紧贴着石缝,边缘泡得发黑。空气里满是湿冷的土腥气,吸进肺里带着股凉意。
云舒微坐在书房里,窗子关着,隔绝了外头烦人的雨声。炭盆里的火不旺,勉强驱散着屋里的潮气。她面前摊着一份名册,纸张微黄,墨迹是旧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籍贯、简单的履历,甚至还有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性格描述或家庭情况。这是谢珩派人悄悄送来的,南楚旧部的核心名单。
**(云舒微内心:好家伙,这么多人名……看得我眼晕。这要是挨个去查背景,查到猴年马月?谢珩这家伙,倒是会省事儿,直接把难题甩给我了。)**
她用手指点着其中一个名字——“周平”,旁边备注着“擅弓马,性烈,家中有老母在堂”。又看向另一个——“孙平”,备注是“心思缜密,寡言,妻儿死于十年前战乱”。
**(云舒微内心:性烈,寡言……光看描述有什么用?人心隔肚皮。魔教能收买安闲王,难道就收买不了这些看似忠心的旧部?得想个办法,筛一筛。)**
直接审问?不行,打草惊蛇,还会寒了忠臣的心。暗中观察?太慢,而且有些人极会伪装。
她盯着炭盆里明明灭灭的红光,忽然想起了以前在部队时听说的,关于某些特殊部门选拔人员时用的压力测试和情景模拟。
**(云舒微内心:对啊!不能审,还不能‘演’吗?给他们设个局,看看在特定情境下,他们会怎么做。嗯……得设计几个‘剧本’。)**
她提起笔,在另一张干净的纸上飞快地写画起来。不是具体的计划,而是一个个简单的情景设定和观察要点。
几天后,那些被秘密筛选出来、列入初步“可用”范围的南楚旧部,开始陆续接到一些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的“任务”。
有的人被派去护送一批“重要物资”,途中会“偶遇”一伙看似寻常、实则故意挑衅找茬的地痞流氓,观察其应对冲突的方式,是忍气吞声确保任务,还是冲动行事暴露身份,或是能圆滑处理,既保全物资又不引人注目?
有的人被安排看守一处“临时存放机密文件”的仓库,深夜时分,会有人冒充“上头”派来的亲信,手持伪造的信物或口令,要求提前提走“文件”,观察其是否严格遵守既定指令,是否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压力而动摇。
还有的人,会被“无意间”听到一些关于谢珩或云舒微的、半真半假的负面流言,观察其反应,是立刻驳斥,是沉默不语,还是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云舒微内心:人性经不起考验,但某些底线和本能反应,在特定压力下会暴露无遗。我要看的,就是在利益诱惑、身份压力、情感挑动下,他们下意识的选择。)**
这些测试分散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进行。执行观察的,是已经初步经历过淬炼的暗卫学员。他们像影子一样藏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记录着目标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决定。
云舒微每天都会收到厚厚的观察记录。她看得很快,有时会停下来,用朱笔在某些描述下划上一道线。
“目标甲,面对地痞挑衅,试图讲理未果后,果断亮出部分实力震慑,未伤人命,驱散对方,全程未暴露护送物品。评估:沉稳,有底线,懂得权衡。”
“目标乙,面对‘上级’提货,坚持要求完整手续和特定口令,对方施加压力亦不为所动,直至对方悻悻离去。评估:原则性强,不易被权威左右。”
“目标丙,听闻流言后,虽未附和,但独自一人时曾对月叹息,次日当值略显心神不宁。评估:易受情感影响,忠诚度存疑,需进一步观察。”
**(云舒微内心: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部分还行,但也有那么几颗老鼠屎。这个丙……标记一下。)**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一个性情火爆的旧部,在“地痞挑衅”测试中差点没忍住下了重手,幸好暗卫暗中干预,才没闹出人命。还有一个看似老实的,在“仓库看守”测试里,面对“上级”拿出的(伪造的)其家人信物作为附加压力时,眼神挣扎了许久,几乎就要松口。
每一次接近失败的测试,都让云舒微背后冒出一层细汗。
**(云舒微内心:好险……这要是在真实情境下,就完了。看来光靠蛮力和旧日情分,确实不够牢靠。)**
半个月后,雨停了,天空放晴,但寒意更重。云舒微面前摆着最终整理出来的名单。原本长长的名册,此刻被分成了两摞。厚的一摞是经过层层测试,表现出较强可靠性和应变能力的;薄薄的那一摞,只有三个名字,是被标记为“存疑”或“不适用”的。
她在厚的那摞名单最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写下了“甲上”二字,又在那三个名字旁边,简要注明了淘汰的理由:“心志不坚”、“易受蛊惑”、“原则性过强,恐难执行特殊指令”。
做完这一切,她将厚的那份名单仔细封好,叫来了柳如眉。
“把这个,交给谢公子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原话转告:名单已筛,可用者标记为‘甲上’。其余三人,建议调离核心,安置闲职,以观后效。”
柳如眉接过名单,触手是纸张微凉的质感,她什么也没问,只低声道:“是。”* * *
谢珩收到名单时,正在庭院里修剪一盆枯瘦的寒梅。剪刀刃口锋利,碰到干枯的细小枝桠,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属下将密封的名单呈上,并转达了云舒微的话。
谢珩放下剪刀,用布巾擦了擦手,才接过那封厚厚的信。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拿着它,目光落在那些被修剪掉的、杂乱无章的枯枝上。
**(谢珩内心:这么快……她用的什么方法?竟能如此精准地区分出来。)**
他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缓缓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名单,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三个被单独列出的、旁边带有批注的名字。看到批注的理由,他眼神微凝。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他前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直抓不到把柄的;另一个,则是看似忠诚,却在关键时刻因家人被挟持而险些坏事的;最后一个,确实是原则性极强的老古板,难以驾驭。
**(谢珩内心:分毫不差……甚至比我所知的,更为透彻。她竟能窥见人心至此?)**
他继续翻看那份“甲上”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是他极为倚重的,有些则是他此前并未太过留意,但经此一“测”,显露出过人素质的。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修剪后的清苦气息。
属下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主上沉默地翻阅名单,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指尖在某个名字上偶尔停留时,微微用力,使得纸张边缘泛起细微的褶皱。
良久,谢珩将名单轻轻合上,放在石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名单封面上敲了敲。
如此一来,内部隐患已清大半。这批核心旧部,根基算是稳固了。她此举……省了我数年之功。
他抬眼,望向院墙外灰蓝色的天空,几只寒鸦匆匆飞过。
“传令,”他声音平静无波,“按这份‘甲上’名单,重新调整各部人事。那三人……调去漕运衙门挂个闲职,俸禄照旧,无令不得参与任何机要。”
“是!”属下躬身领命,拿起名单,快步离去。
石桌上,那盆寒梅经过修剪,姿态显得苍劲了些。谢珩重新拿起剪刀,寻了一处多余的细小旁枝,轻轻剪下。
同盟之基,至此方算坚不可摧。她已不仅仅是盟友,更是……可以托付根基之人。
剪刀刃口寒光一闪,那截多余的枝桠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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