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卷着残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憋着一场大雨。云舒微刚核对完这个月府里修缮屋顶的用度账本，手指被墨渍染黑了一小块，正拿着块湿布慢慢擦着。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烘得屋里有些闷。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压低了的呵斥和啜泣声。云舒微抬起头，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她扬声问道。
一个丫鬟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些为难：“大小姐，外头……外头来了个女子，说是您的表亲，非要见您。浑身湿透了，看着……看着不太妥当，门房不敢放进来。”
**（云舒微内心：表亲？我哪门子表亲？原主记忆里好像是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但这天气找上门？）**
她放下布巾：“带她到偏厅吧，拿件干净斗篷给她。”
偏厅里比书房冷不少，炭盆也没生。云舒微走进去时，就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蜷在椅子旁的地上，似乎连坐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女子穿着一身半旧的浅青色襦裙，料子原本应该不错，此刻却沾满了泥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头发散乱，几缕湿发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嘴唇冻得发紫，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那是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即使此刻狼狈不堪，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昔日的温婉。只是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惶、绝望，还有一丝看到云舒微后骤然亮起的、微弱的光。
“微……微妹妹……”她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哭腔，“我是……我是柳如眉啊……”
柳如眉？云舒微在记忆里飞快搜索。好像是母亲那边一个远房表姐，家里是清流小官，几年前似乎还见过一面，那时是个腼腆安静的少女。
**（云舒微内心：柳如眉？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落难猫。）**
云舒微没说话，走过去，将手里拿着的厚斗篷递给她。柳如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斗篷的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云舒微的手背，激得她微微一颤。
“先披上，慢慢说。”云舒微声音放平缓了些。
柳如眉胡乱地将斗篷裹在身上，身体依旧抖得厉害。她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云舒微，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污。
“没了……都没了……”她哽咽着，语无伦次，“父亲……父亲被下了大狱……说是贪墨……家里被抄了……母亲……母亲她急病去了……我……我无处可去……他们还要抓我……”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的父亲，一个品级不高的京官，被人举报贪墨河道修缮款银，人证物证“俱全”，迅速被定罪下狱，家产抄没。母亲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几天就撒手人寰。而她，因为之前去城外庵堂小住几日，侥幸躲过抄家，却成了被通缉的“犯官之女”，一路躲藏，颠沛流离，才终于找到这里。
**（云舒微内心：贪墨？河道修缮？这剧情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又是哪个对头在搞鬼？不过这姑娘也真是惨，家破人亡啊。）**
云舒微看着她苍白的脸，冻得发青的嘴唇，还有那双被绝望和恐惧填满的眼睛。偏厅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柳如眉身上带来的、湿冷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她的鞋底似乎磨破了，裙摆下露出渗血的伤痕。
“求你……微妹妹……收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做牛做马……”柳如眉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哀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云舒微沉默地看着她。收留一个被通缉的犯官之女，风险不小。她现在自己也是处在风口浪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云舒微内心：麻烦……真是个大麻烦。但看她这样子，要是扔出去，估计活不过三天。好歹是条人命，还是亲戚……虽然远了点。）**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那种孤立无援、濒临绝境的滋味。又想起柳如眉口中那“人证物证俱全”的冤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会做什么？”云舒微忽然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柳如眉愣了一下，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她，随即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急切地道：“我……我读过些书，会写字，会算账……女红也……也尚可……我什么都能学！真的！”
**（云舒微内心：会写字算账？嗯……暗卫那边正好缺个文书整理情报，柳如眉性子看起来沉静，倒是合适。先留下看看吧，总不能真见死不救。）**
云舒微叹了口气，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柳如眉的手冰冷而柔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吃点东西。”云舒微语气平淡，“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外面的事，我会处理。”
柳如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不是悲伤，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感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任由云舒微叫来的丫鬟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后院走去。
* * *
消息传到谢珩耳中时，他正在书房临摹一幅前朝的古画。笔尖蘸了浓墨，勾勒着山石的嶙峋。
属下低声禀报：“……云家小姐收留了一名女子，是原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柳明之女柳如眉。柳明因河道贪墨案入狱，家产抄没，其妻病故，此女在逃。”
谢珩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险些滴落在宣纸上。他稳住手腕，继续勾勒，只是线条似乎比之前更凝涩了些。
**（谢珩内心：柳明……那个耿直到有些迂腐的小官？河道贪墨……怕是被人当了替罪羊。她倒是心善，也不怕惹祸上身。）**
他想起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桩案子，一个姓柳的官员被推出来顶罪，家破人亡。只是当时他自顾不暇，并未过多关注。
**（谢珩内心：她身边，倒是越来越热闹了。只是这柳如眉……是真心投奔，还是别有用心？）**
他放下笔，看着画纸上未干的山石，墨色氤氲。
“知道了。”他淡淡道，“不必插手，留意着便是。”
属下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墨香和纸张的味道。谢珩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特有的萧索。
雪中送炭……她似乎总在做这样的事。也罢，且看看这柳如眉，值不值得她这番冒险。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一场秋雨似乎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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