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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临渊

观星台上,孤月不出,星罗棋布。

陈修枚一身单衣,鬓发高绾,负手等在台中。

钦天监须发皆颤,惊惧交加,再次确认浩渺中的凶相。

可惜把天看出个窟窿来,那四星也是紧紧相依,钦天监压下狂跳的心脏,朝台中走去。

“天象如何?”夜已深了,大王素来轻视天迹,钦天监不敢打扰,只将陈修枚请来,再做定夺。

钦天监少废虚礼,忧虑道:“四星连珠,落于东方,凶相必出,是为大汤。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

陈修枚领兵征伐,兵丧于她而言非福非祸,四年无战,朝中世家暗中揽权,蠢蠢欲动。

“落于东方?”

齐楚之地,皆在东方。

“正是,恐我大魏之中有凶星,自东而来,”钦天监不敢轻她年少,又将天象细细说了一遍,肃然道:“此天象凶险无比,非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能平,望将军告知大王,早作定夺。”

“此事我自有定论,”她想起那双太过荒寂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大人劳苦,三更将过,这便回去休息吧。”

钦天监见她若有所思,虽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星垂平野,江入大荒,辙辙之音坠入亘古冥夜,万象若虚。

钦天监暗叹,俯首告退了。

相国府的人来落风馆那日,提前下了一夜的雨,也未见收势。

姜峤理了理衣襟,接过独阑递过的伞,撑开步入雨中。

他绕到楚院门口,状似不经意往里投去一瞥,与冒雨出来取剑的楚燎笑了笑,便不再停留,前往相国府。

马车停在气派威严的府门前,姜峤一下车,便看到候在大门前的俊逸女子,她褪去甲胄,身着女饰,不改勃发英姿。

“这般大的雨,劳动公子了。”她颔首道,身侧佩着天地剑。

姜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淡笑道:“将军有请,天塌了姜峤也得来。”

两人移步至梅亭中,一路上姜峤目不斜视,只盯着她慢条斯理的背影。

她暂代相国批事,因此不在将军府,而是将他带到相国府上。

梅亭中已摆了一小案,她解剑置于案角,请他相坐,紧接着坐到案后,开始处理起种种大小事宜。

夏仓已收,魏王命多增粮仓,以备不时之需,这多增之数,众臣争执不下。

自韩国攻陷后,从魏至韩的驰道日夜兼修。

驰道既开,水利之事便不可稍候……

大雨潺潺一连三日,三日来两人皆是各执一方,她不说,他不问。

案角的那把天地剑也没人动过。

她叹息一声,停笔悬于砚上,姜峤端坐对面,不似前两日闭目。

雨过天晴,晴空万丈上云卷云舒,姿态奇特,从万马奔腾至群龙盘踞,变幻无穷。

此天无穷意,此意无穷天。

“公子智绝,远在我大魏,还能搅动风云,令齐室困而不绝,替而不乱,”陈修枚与他目光相撞,面色一沉:“只是这手伸到我大魏内政,我便无法坐视不管。”

姜峤微微抬头,无可辩驳,只问:“相国可朗健?”

陈修枚从案后起身,踱步而出,她今日不曾见外官,长发绾在脑后,散下如瀑青丝。

“劳公子记挂,相国健在,本帅也健在,”她睥睨一笑,“这魏国的天,还变不了。”

“一日不变,一月不变,一年之后,将军可有把握?”

她神情微动,转瞬敛去,折下腰身细细看他,“太公有一脉徒息,匿于朝隐于市,逢乱必出,拯治天下。”

她不放过这张芙蓉面上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目若荧光刺探幽微,“公子峤自小因顽疾避世,一别十数年。齐王自己也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姜峤。”

“你是何名姓?”

“你我以姜峤逢面,自当以姜峤为名。”

他瞳孔漆黑,仿佛不见天日的混沌,盘古死后身化大地,此后便不会再有盘古。

“前朝圣光难照后世,周礼既崩,时移世易,”他嘴角仍挂着笑,眸中暴雪肆虐,卷过断壁残垣,湮没于寂寂:“此后百谋利为先,圣人永死,蝼蚁争生。”

陈修枚目光震动,沉默地直起身,转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涩声道:“先生义谋千秋,吾辈功在当代,已分身乏术,故国家土,我无法独善其身。”

姜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宽慰道:“功名利禄,岂是浮华二字可随意抹杀,将军不必忧心,千秋之后,你我都已入土。”

陈修枚走至案前,拿起天地剑,拔剑出鞘,发出“铮”地一声嗡鸣,寒光四溢。

“功名于我,乃立身之本。先生并不图虚名,因此连真名也不可告知,我则不然,我更名替字,要的就是虚名列席。”

陈修枚,本字羞眉,功成名就后少有人知,举国上下,就这么一个陈将军。

姜峤笑得宽和,“愿闻其详。”

“古之贤人早有言,为色误者,难担大任,于是多有杀妻明志,少闻杀夫证道,因何?无道可证而已。想来情之一字,世所罕见,儿女情长,十者有九不过见色起意,为纲常所困而不能挣,惺惺作态,假意逢迎。”

“然,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侍茶看墨儿女绕膝,千百年后不过冠他者名姓,成就萋萋荒草的一捧无寻灰,倒不如拼个死志,挣些离经叛道的骂名,成就大千观者之奇,或许百世之后,还能朽成一把功名骨。”

刀锋映亮她的面庞,双肩塌下,抑扬顿挫之音也变得萎顿,双目放空,苦笑道:“这番话我不曾出口,梗得喉头咽血,先生莫笑我志庸。”

姜峤神色复杂,垂目看着自己的掌心,似有所悟:“身陷囹圄,奋而长啸,怎可言‘庸’?能像将军这般有声有色,也不枉人世一苦。”

剑锋划破她的指尖,血珠沿边而下,“自天而地”划出生死一线。

它吻过太多人的性命,凝聚了太多怨气,握住剑柄,便有无边杀意燃起。

相传大周第一神锋乃武王手中的龙吟刀,天地剑只能屈居第三,但神锋所列,是因其刀锋无匹,还是因握住它的人锐不可当?

她宁毁勿错,宁杀勿仁。

她无比可惜,“五年前,我曾在军营中,见到过一个与你相像的人。”

姜峤浑身一震,放在膝头的十指尽数蜷起,他不知道自己想听怎样的结果,陈修枚剑握在手,却已经刺入他的心。

“你与她长得并不像,你面若好女,她却平平无奇。”雪亮的剑身上映出她的眉眼,从而看到另一双眼睛。

“唯独,唯独那一双眼睛,令人见之难忘。”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苍天莽地玄黄合一,青鸟衔来昆仑山巅的一株雪莲,堕入狂卷无息的波涛,凝成她皑皑如荒原的一双眼。

她用那双眼看草长鹰飞,观戈伐血溅,望无极穹宇,落在掀帐而来的陈修枚身上。

异瞳之人,世之凶兆。

陈修枚脚步一顿,稍稳心神。

她一开口,陈修枚便被那双神目所慑,听她说着和姜峤无二的话语。

她身上绑着手腕粗的麻绳,神情自得,甚至有不易觉察的解脱。

便是此人,令她为齐军精心设下的包围被破,区区八千骑兵,竟反制她五万将士。

眼看重围已破,她却自投罗网。

飞鸟投林,她一头扎进,是为投死。

她早就明白,人心剧变,天道自亡。

或许纣王死而不僵,他肮脏的血流到每个人的脚底,从而沾湿了每一块净土。

她没有姜峤的不忿,她只是无比平静地昭告于她,昭告今后天下人的命运。

陈修枚不敢再看她的双眸,讷讷道:“不为世所用,纵为君子,亦弃之。”

她无悲无喜道:“君子不器,若世所不容,自有绝迹之时。”

陈修枚不再说话,她将天地剑轻放在沙盘上,转身离去了。

“阴差阳错,你们竟然都落入我手。”陈修枚面露倦色。

姜峤垂头,嘴角漾出一抹笑,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不是落入你手,是她选择了你。”

不等陈修枚反问,他解惑道:“她知道,你会许她一个好下场。”

陈修枚脸色青白交加,半晌,她大笑出声,险些捶胸顿足,形如癫狂。

廊下的侍人们被笑得悚然一惊,纷纷加快了脚步。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沫,笑着叹了口气。

到头来,她成了屠夫里的君子。

姜峤已无所念,眉目恬淡,望着她的目光如三月暖阳,和煦而令人郁郁。

“你想念齐国吗?”她问。

姜峤摇头,“我乃天地子民,任何地方,都自有我的埋骨地。”

陈修枚颔首,她收剑入鞘,把染血之剑放在案上,深深地凝视着他。

后羿射日之时在想什么?灼灼烈焰悬于苍天,他真的看得清吗?

还是太阳们明白自己纵有高天,难挡箭雨,自愿在万箭穿心之前坠于深渊?

是后羿天生神力,箭簇破开万风,还是在太阳的照耀下,风息不敢相扰?

夸父穷极一生,都没追上过太阳,想来是后羿吓坏了它,它势单力薄,敬而远之。

若夸父与后羿相遇,他们会如何谈论太阳?

陈修枚倾身虚抱住他,连同那双寂寥的眼眸一起拥入。

她拍了拍姜峤嶙峋的肩膀,低声道:“姜峤,幸会。”

她不再逗留,在长夜流淌前离开。

姜峤目送她远去,执起那把名剑,笑得有几分乖巧。

一只杜鹃叽叽喳喳落在亭上,很快又扑腾着毛发鲜亮的翅膀飞入亭中,围着半尺砚台打转。

寒芒乍起,姜峤望向它滴溜溜的眼睛,轻轻笑道:“幸会。”

四星连珠,落于东方,凶相必出,是为大汤。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汉书?天文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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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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