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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论志

越离醒来时,屋内的烛火憧憧,天已黑尽了。

房梁上结着不甚明显的蛛网,床柱桌椅烛台都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一个背影在几步开外捣弄些什么。

他恍惚以为自己还在落风馆中,哑声唤了一句“世鸣”。

“先生,你醒了!”

屠兴把捣到一半的草药往地上一磕,奔到床边又倒转回去,在桌上端了还冒着热气的药汤,“想着让先生多睡一会儿再叫你,正好,先喝药吧。”

他木着脑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靠在床柱和屠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忆起前因后果。

“有劳你照顾,我何时被送回的?世鸣……怎么样了?”说话间他面上僵硬,抬手探去,被屠兴一把抓住。

“别碰,先生,那儿有伤,送你回来的侍人说你摔得太狠,伤了脸。”

屠兴少有面色严肃的时候,可越离昏迷送来时整个人都狼狈极了,脸、肩、手臂上都作了简单的包扎,他与冯崛呆若木鸡地看着先生身上的血衣,半晌没敢问。

脸上糊了药膏的越离拍拍他,歉声道:“对不住,吓着你们了,石之呢?”

“送先生回来的侍人说大王另给你安排了住处,冯崛他……有些担心,小屈将军走前留了信,冯崛循着信找他去了。”

屠兴心思单纯,以为楚燎是公子,又是莫敖,回国后再不济也比平民百姓安稳荣华,先生跟着他,不会再有今存明亡的忧虑。

他与冯崛为先生换衣上药时,那些新陈交织的瘢痕令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

他满以为读书人不必在战场拼杀,顶多是在脑子里受罪……

“先生命不大好。”冯崛说完,将越离拢在衣间的碎发拨出,替他掖好被角,叮嘱了屠兴两句出门去了。

屠兴听他们说话总觉云里雾里,他苦着一张脸,问道:“先生,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是随公子燎赴宴吗?怎么弄成这样?”

面对他的担忧与疑虑,越离难免汗颜,是他错估了朝中形势,屠兴与冯崛投他而来,他却未必能护他们周全。

“水……屠兴,你因何随我而来?”他接过茶杯润了润喉,问道。

屠兴伸过手,见他握着茶杯没有要放的意思,转而思忖道:“我想看看楚地是什么样的,而且我喜欢先生,跟在先生身边,很安心。”

越离莞尔道:“你至纯至性,与世鸣倒有几分相像……楚地之大,千里同风,你大可不必跟在我身边,我如今处境你也看见了,凭你的本事,自可在楚地游历,我为你备些黄白之物,这几日你好好想想。”

他想了想,详备道:“云梦之地物泽民丰负有盛名,你可先去看看,再行打算。”

屠兴抱臂不悦道:“先生这是要赶我走?是觉得我毫无用处笨头笨脑吗?”

越离愣怔片刻,眉头缓缓蹙起,“我绝无此意,是石之同你说了些什么吗?”

屠兴端坐凳上,目光坚定悍然道:“他说你一醒来,差不离就要让我们收拾包袱滚远点了。先生,我当初随你而来,必不会在你有难之时弃你而去,你把我屠兴当什么人了?”

“这……”越离还要再说什么,他登时站起,抽出他手中的茶杯续上放在床头,扭头就往外跑:“我不听,先生说话总是那么好听,我已经决定了,我不听我不听……”

说着就跑没影了。

越离唇齿微张,这般路数他头一回见,新鲜过后又觉好笑。

他摇头将茶水喝了,抹着杯口的水意沉思。

不多时,他腹中咕咕作响,埋头寻靴的空隙,屠兴推开房门,冯崛捧着食盘迈步而入,“饿了吧?我问厨房要了鱼汤,从屈彦那儿顺了些小菜,快趁热吃。”

屠兴捡起床尾的外衫替他披上,将他扶起。

“石之辛苦,”越离直起身两眼发黑,缓过神来观察屠兴气鼓鼓的神色,幅度有限地笑道:“不生气了?”

屠兴听他笑吟吟的话音,腮帮里那点气说漏就漏了,随着他的步伐恹恹道:“我没生气……”

铜簋揭开盖子,粘稠的鱼汤上撒着去腥的碎叶,散发出阵阵鱼肉清香。冯崛寻到屈彦府上时屈彦堪堪用完晚膳,他见桌上小盏中盛着小菜,顺嘴就问屈彦要了。

“咕咕咕~”

越离接过食箸,犹豫道:“世鸣可还好?”

屠兴在他身边摸凳坐下,冯崛撑着脸看他,将烛台挪得远了些,“他若是不好,你就不吃饭了?”

越离松了口气,那便是无事了。

他埋头喝了口热汤,喟叹道:“人生在世,饭总是要吃的。”

两双眼睛盯着他,他饿得狠了,第一口下去就顾不得其他,一心一意地喂饱肚子。

屠兴莫名怀念道:“守城时看先生用饭,虽然慢条斯理也很文雅,但总能看出食欲。”

越离想了想,不知自己猫在墙头下捧饼啃食有何文雅之处,掏出帕子揩了揩嘴角,“许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所以吃得格外香吧。”

冯崛屈指点了点食盘,“拿出去吧,屠兴。”

屠兴不满道:“为什么是我?”

若是先生开口也就算了,这个冯崛老支使他,还理直气壮的!

冯崛对他露齿一笑:“你个高腿长,跑得快嘛。”

“此话当真?”屠兴怀疑地望向越离。

越离颔首附和:“你是能从赵王手中逃脱的猛士,自然最为出色。”

屠兴端起食盘,冲冯崛扬起下巴,“哼,我听先生的。”

冯崛歪过身子看他跨出门去,咬牙切齿地“啧”了一声。

“屠兴性情直爽,你莫要与他计较。”越离委婉劝道。

冯崛摇摇头给两人倒了茶,咕哝道:“谁与他计较,看到这傻大个就来气,跟魏珩似的……”

越离的笑僵在脸上,楚覃半道弃他,魏淮直至离去前都在挽他。

“先生,”冯崛叹了口气,“你这番心肠,要怎么险中求胜?”

“我也只是偶有感怀,心手不一罢了。”他扯唇一笑。

“我回来了!”屠兴大喇喇地闯门而入,“咚”地关上门,竟把背对门口的冯崛吓了一跳。

冯崛磨了磨牙,看他故意坐在对面,碍眼地笑起来:“你们在说什么?”

“说要把你发卖了,眼不见心不烦!”冯崛没好气道。

屠兴眨眨眼,拍了拍胸脯神气道:“那我肯定比你价高!”

“呵呵,榆木脑袋上称,论斤两谁比得过你?”

“你!你……”屠兴嘴笨,扯着越离的衣袖告状:“先生!你看他!”

越离欲强压嘴角而不能,轻咳两声装模作样道:“好了石之,你比屠兴年长,略谦一二吧。”

“原来我是兄长啊,”冯崛双臂往桌上一撑,摇头晃脑道:“快,叫声兄长来听听。”

屠兴一撇脸,往地上呸了一声。

越离揉了揉屠兴委屈的脑袋,正色问道:“你从屈彦那儿回来,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冯崛收了玩心,将听到的消息全盘托出:“楚燎刺王之事已经在官员之间传开了,听说太后不忍手足相残,更以离宫对楚王示威,今日不到午时已离宫而去。楚王对此事伤心欲绝,罢了朝会拒见朝臣,有风声猜测,公子燎虽免于一死,在郢都怕是没什么立足之地了。”

“除此之外,”冯崛顿声望向越离,“楚王念你劳苦功高,忠心耿耿,封你为谏朝尹,府邸在南垣水门东街,明日即可开府。”

谏朝尹算不上高官,并无上殿议政的资格,但谏朝尹可直接面谏大王,因此也无人敢随意轻薄。

虽无实权,但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可图,不在中枢,却可眼观八方……此等安排不能说不用心,看来楚覃还是对世鸣有真情在。

“先生。”冯崛出声唤他,不解道:“你离楚随侍前,也就与我那时……一般大的年纪,在异国为异客,你处处周旋以求自保,我能明白。”

越离安坐在此,所谓的楚燎刺王定有隐情,说不定就是越离又铺一局……

他见越离神色丝毫不动,喉头一梗,续道:“可你不求名也不求利,为何……楚燎他毕竟是公子,再怎么闯祸也不至沦落,可你……你忙来忙去,仍旧是朝不保夕的随侍,你这一身伤,何苦?”

屠兴听得也难过起来,先生那么单薄的身板,是怎么挨过那些险恶的?

“我……”越离斟酌道:“我既为楚民,还算有些本事,虽不图名利,也想为大楚争些名分。”

冯崛一针见血道:“那你直接投诚与楚王不方便?凭你的本事,何苦舍近求远?楚王再不济,对楚国的心思与你还是相当的。”

他与楚燎只不过数面之缘,而越离在他艰难的岁月中占有一席之地,就算各自为政,于他而言仍是为师为长,且楚燎对越离另有所图,越离看上去心硬如铁,其实只是时势位分使然,他若有一分好,便也愿意给旁人分一分。

若楚燎拿相依为命的情分暗迫他相助,他只会束手就擒。

冯崛身如飘萍,早年也见过王室争斗,这一潭浑水趟下去,哪还有净土可去?

那今日这般伤痕累累被抬回的日子,还远远长着呢。

冯崛的扪心之问,越离在与鲁大分别前,就已有了答案。

他望向屏息凝神的二人,给他们倒了茶水,水声乍起乍伏,餍足至无声。

茶壶中空,他弹指一撞,清音骤起。

“我有私心。”他承认道。

“去北屈守城之前,我被楚王抛下,不得回楚,彼时与我而言,处处皆是生机,却也处处不见生机。那时北屈危在旦夕,是不折不扣的绝境。我并非求死,恰好得遇奇人,便想着,去绝境逢一逢生。”

屠兴在北屈与越离相识,还是头回听起他道出来路,霎时惊诧不已。

人人避之不及的绝境,他竟敢以身丈量?

冯崛与他反应相当,讷讷地喝了口茶。

他娓娓道来,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果然,人在只能看到自己时,他人之苦皆是过眼云烟,天地左右皆为万丈牢笼。但只要越过眼障,那些不得章法的命数,都有了更宽广的去处。”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人下了墙头跨上战马,下一瞬便身首异处不知所在了。

越离不知他们的名字,也记不清他们的长相,只能立在城头俯瞰着生死轮换,在飞溅的残肢与热血里发怔。

“更宽广的去处……”屠兴似有所感,喃喃重复着。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在未知生死之前,生有何益,死有何辜,皆是一窍不通,与蝼蚁何异?

生死一刹对人来说太短太短,他们应当有更漫长的光阴去了悟。

枯骨祭功业,黄沙掩无名,这不公平。

越离颔首道:“是,我既已毁誓,一国之霸便太过狭隘,万民握在王权,我若要天下承平,少不得与虎谋皮。”

“世鸣由我教导,心性自得,是我承平路上的千里驹,我赌命其中,不是为他,只是为了自己。”

被迫离城的人与主动进城的人,已非同道。

从楚到魏,自安邑入北屈,他本可随鲁大而去,天地自在。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郢都,去求那不可强求的圆满。

稍有不慎,活成竹篮打水的笑话不说,连个全尸也捞不着。

屠兴听得头脑发热,当即一磕茶杯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先生!我也要随你一起,若能眼见天下承平,我……也死而无憾了。”

冯崛没有作声,以杯掩口看着越离,将他们絮絮的声音都滤去,鬼使神差想起魏闾那张脸。

“若天下无战,你我也不必为敌,或许还有机会坐下来共饮一壶酒。”

天下承平……多像圣人写在书中的无妄,圣人……

圣人又能有几个善始善终?

“你说的私心,是什么?”他没有被冲昏头脑,不依不饶地问。

越离与他四目相对,坦诚道:“我私心在楚,护楚子佐楚王定楚鼎,我要千秋之后,仍有楚风存世。”

“私心太盛,与沽名钓誉之辈又有何异?何必扯天下大旗作幌?”

“不为己谋,如何谋天下?无源之水,必竭于半途。”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如何信你?”

屋中烛光越发黯淡,越离拈起铁钳夹断燃芯,明光映亮他的眉眼。

“你不必信我,我也做不成圣人,”他放下小钳笑道:“石之,你大可不必信我,信你的眼耳手足便好,我此番剖白,意不在你的心,而在你的人。”

冯崛泄气一叹,“先生太狡猾了。”

他赶他们走,为的是保全,他想他们留,为的是蓄力。

他和楚燎的处境,不允许身边有摇摆不定的人心。

冯崛叹完一口长气,没支使屠兴,自己拎着茶壶出去了。

他走到水房,在秽桶里把泡得软烂的茶渣倒出,轻车熟路地拉开小橱,拿茶勺精细地舀了半勺。

揭开半人高的搭盖,他背着一只手,把茶壶放在灶上,取过大勺往壶中灌入时刻沸腾的滚水,盖上茶盖,和宿在隔间的伙计打了声招呼,撩起衣摆带上门离开。

朗月当空,他也不急着回房,就拎着滚烫的茶壶在院中转了一圈,馆舍这几日没什么外使,除了几个守卫在门口打转,连膳房都无人看守,平白便宜了那些又大又圆的耗子。

他也是来了南国,才知那比虫子大点的耗子能圆润成个球样。

“你孩子要生了?在这儿踱什么呢,快进来,先生让你别招蚊子了。”屠兴一脚跨在门外,朝他招呼道。

冯崛不理他,兀自看了会儿月亮,慢慢往灯火辉煌的屋中走去。

完了,没被魏淮忽悠走,给他越离又骗人又骗心……

冯崛苦着张脸进了门,把茶水给他续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旁边递来一只手:“还有我的。”

他好脾气地伺候完,朝越离举杯,正色道:“冯石之愿与先生共谋太平,死生不论,惟愿此心昭彰。”

越离笑呵呵与他碰杯,啜了一口,夸赞道:“石之晾过的水温,入口正好。”

屠兴早喝了一肚子水,他两手按在桌上殷切道:“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明日开府,我们先去看看吧。”

我回来哩!想念大家!做梦都在被索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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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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