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庄园内,土地平坦宽阔,房屋整整齐齐,有肥沃的土地,美好的池塘,桑树竹林之类。田间小路交错相通,能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晨初庄园内往来的农人衣着整齐统一,他们开始一天的劳作,远处的两个管事在闲聊。
“今天得把准备好的事物拉到主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得家主吩咐要好好大办。这可是喜庆的事”
“这可不是!蒙受主家福泽,我最近都神清气爽”
“你这就舒服了?你管的那山最近可是有鬼祟之人?听说阵仗闹得可大了。”
“唉,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做事绝对靠谱,那人我找到了,一小儿也”
“什么孩子敢独自上山?你蒙我呢!”
“骗你我今晚就摔个狗吃屎。那小女儿是我们县里的那个彭将军的种,他们家就住在山下三里外的土阜村。那小儿就是上山吃点野菜野果啥的,也不带走,我私心照顾一下这个傻大胆。山上可是有猛兽。”
“彭将军?他家也不算困难啊!京里不是有亲家吗?他还有几亩薄田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可怜那小女儿,虽说妈是亲妈,但是待她也不如待前夫人留下的儿女好。那彭夫人对小儿饥寒皆不管,自顾吃喝玩乐。财物用尽就舔着脸赖着彭大姐儿,就图彭大姐儿手里的银子呢。”
“彭将军可真遇人不淑。”
“那彭夫人昨日可把家里的田地卖了。打算投奔京中的姻亲。”
“啧啧……那地契可是经你手了吧!”
“那当然!整个县只有我们府能收这份地契。可以说县里的良田十有九都是我们府的。她们孤儿寡母能守那么久已经是主家宽厚了。”
“她家里的老爷们能同意?败家娘们。”
……
管事话里的小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有破洞的裤子,袒露上半身,有些雌雄莫辨。她的皮肤晒得乌黑,脸上黑成一团的五官中只有双精神奕奕的眼睛显得非常出彩。小儿正拿着小木棍,蹲在长满杂草的地上戳蚂蚁。
她脑海里闪过蚂蚁的生活作息及生存策略。没错,她算是一位“生而知之者”,只要她认真地去专研,脑子总会给出有用的结果。她也是小孩子口中的怪人,那些姑婆口中的“守村人”,痴傻人也。不过,她的奶娘可不觉得她痴傻,谁家痴傻,小小年纪就会跑到深山打猎或是采草药卖人?谁家痴傻,幼年识字,能稍微一看公子爷们的书,就能背出来?若这是痴傻,那大家都白活了。要奶娘想,都是小安投错胎,生在富贵人家,就是神童,那生这家姑奶奶的肚子不带歪就不错了,吃喝赌博,只顾玩乐,都是妞儿命不好。
“小安,你在干什么?”小安的亲妈寻了过来,怒喝道。
这孩子黑成一团煤炭,这肤色燎着亲妈的心,她心火气猛然上涨,厌感愈加。都是因为这孩子,她蒙上偷人的流言,若不是丈夫赶回来,她差点就被冤死了。
这黑鬼,她真恨不得把她扔到河里泡个干净,淹死这讨债鬼。事实上,她是真的做过这样的事,她在村里的名声本身不太好,因这事越发臭了。
“我在看蚂蚁呢,娘亲”小孩回答更加气人,眼都不带瞧一眼老娘,果真是俺前世的冤家,这世来讨债了。
“有什么好看!摸爬打滚,姑娘家整天弄得脏兮兮的”彭夫人拉起小孩,立马就朝小孩脸上乱打了几巴掌,又往小孩身上狠狠地拧了几下,还是气不过,操起旁边拇指粗的树枝胡乱打一通。
“夫人息怒!”小孩的奶娘声音远远传来。
暴怒的彭夫人在看到慌忙现身的奶娘,怒气更上一层楼“息怒!就会说息怒!林氏,怎么照顾小姐的!如此失职,来人掌嘴,给我狠狠打。平日里说这里缺那里缺,惫懒至极。连一小儿都不能看好!要你何用!早日我就把你卖了!”
“娘亲,不怪林啊么,是我自己要玩,不要打她”小孩大力挣脱母亲的手,她拦在奶娘前面,任凭背后的林啊么用力拽,她死活不肯离开“而且林啊么只是爹爹雇的,并没有卖身契!”
“夫人息怒”奶娘跪下,五体投地地请求宽恕。
“不要跪,林啊么”小孩超乎寻常的大力把奶娘从地上托到跪坐的状态,但也仅限于此,奶娘的下半身还在跪着。毕竟小孩还没有长高,神力是不能弥补身高的缺少。
正此时,丫鬟翠环从边门赶到“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大小姐和二少爷在外面等着了,派我过来催。”
“且让他们等着一会儿”夫人吩咐,转头对着奶娘训着“林氏,再饶你一回。快让小姐换干净衣服,整天像个乞丐似的,衣服也不穿好。今天要带你去你外祖家享福呢,让别人看了去,别丢了我的脸,不知羞!”
“快去!知红,你看着她们”夫人说完便如风似火般离开,她这妆还得再补补。
丫鬟知红大力拉扯小孩进屋,随便拿起一件干净衣服,异常粗鲁地帮小孩套起衣服。“我的小姐哎”奶娘心疼极了,小声说“知红姑娘轻点,仔细着,小姐不舒服”
“夫人急了,误了行程,你可担待得起嘛!”孩子身上的带子没系好,头发乱糟糟的,知红就说好了。她还有点嫌弃自己碰过小孩的手,拿着手绢沾了树叶的露水使劲擦,最后把绢儿一抛,吐了口唾沫,她尖声催促那两老少“快点吧,跟上!”然后她先头就出了门。
“又不是我的真外祖,我去了也是个添头”年幼小孩说着大人模样的话“卖了祖产,上赶着,人家才不要呢,大哥二姐才是他们外孙儿女。”。
“胡说,你懂什么。我的小姐,走吧”奶娘仔细理了理小孩的着装,立马抱起孩子,挎着小包袱追了出去“出去了,可别再乱说话。好小姐,你可是跟我拉过勾勾的哦。骗人就被野猪拱的哦”。
“好哦!”小孩闭上嘴。嘴上这样,心里却不服气,以后林啊么肯定还是之前那样靠自己捡点野鸡兔子换钱用。
在牛车上“姐儿,你妈也是过得苦,你的啊娘一年见不着几次你阿爷,一个女人撑起家很难的,你也生性点,别调皮,少惹你娘生气”
“可是,啊么,我经常都吃不饱”
“乖乖,啊么一定会让我的宝宝吃饱的。你娘之前也不是这样,还是月子里撞了鬼,伤了身”
“啊么,你不要这么辛苦帮人绣花,你都穿不了针了,那应该让我学会打猎、杀猪,啊么以后就等着享福了。村里的杀猪匠说我特别有天赋,那杀大猪我都帮忙几回了”
“不许说了,人家哄你玩呢,一天到晚,就在外面瞎玩,遇到拐子可怎么办,你这样没个淑女样,我可怎么向彭将军交代。”
“啊么,不要伤神,我会成为一位淑女的。”
“好的,我的小姐最乖了。所以你以后可要保持干干净净的”奶娘从小孩身上拍出几块土,仔细用手帕擦了脸和手。
而另一边,硬是挤进继子继女的马车内的彭夫人很不见外“哎,你们也不叫多一辆马车,我们可多挤。”
陪在彭大小姐的老婆子“夫人莫怪,都是老婆子处事不周,只是这路途遥远,整家出发,出发得急,银钱周转不济,只租得一辆马车,和后面的牛车。姐儿刚刚风寒未愈,夫人觉得挤得慌,也可以到后面的牛车去,路途上的风景很不错呢。”
车队跟着商好的商队行车过了半日。夏日的阳光毒辣着,小安看到林啊么有些没有精神“啊么,喝点水吧,水囊呢?”翻找了遍都没找着“我去找大哥二姐借一下”
“莫去,小安。别生事,啊么不渴,只是有点累有点热罢,拿件外衣披上就好”
“好,我去姐姐那里看看”嘴上应着,却趁着林啊么没精神溜出了队伍。一头闯林子,抓了几只兔子野鸡的,才顺着队伍脚印追了上。
车队停下休息时,林啊么强撑精神去找小安,原以为小安这么久没回是给大小姐留住了,谁知找遍上下都不见小孩身影,林安么吓得直叫。
彭大小姐倒是听到了林啊么的声音,忙问丫鬟是何事?她作为女子被自己的贴身嬷嬷管着不曾下车。
丫鬟说是二小姐把水倒了,引得林啊么惊呼。
“哎!我这小妹就是野,我做为姐姐也不好越过她亲娘管她。”
“您就不该管,二小姐的自然有自己的娘管,别为了她惹麻烦!”轿子外嬷嬷训道“小姐好心,为二小姐留下林啊么就是最好的事。”
“唉!”
“莫叹气,小姐。到了老太爷老太太家,眉头皱成包子折儿样,我可要被训了。”
唉,都不知道到了外祖家会怎么样,她们看不得我烦心,弟弟被教得心向外祖家……
队伍要走了,林啊么求爷爷告奶奶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眼冒金星,焦虑得快要昏下去,才看到小安这孽债披着一身花草,背着立只野物跑了过来。
队伍里的人直呼好家伙,真是一个顽劣小儿。
“叔叔,可以用些鸡兔跟你换个水囊吗?”小安也知错,心中有怯意不敢立即跑到林啊么面前,待换了东西才高兴湊到林啊么身前“啊么喝水!”
“你!哎!好孩子。”林啊么堵在心头,不知说什么好,既生气又感动。
旁边的大汉们收下了野物对两人说话也和缓了点“老人家,这娃回来了,没事就好,快上骡车吧,别累着我们的行程,得赶在日落前赶到前面村呢。”
“这就上。”
待坐稳了,林啊么发问“你还留着这些花草做什么,平常没见你这么爱俏。”
“么么,这些是好药材,霍香……我拿些磨了泡水喝,去暑防风。夜里还防虫”
“我可不懂这些,只是你不能再一个人跑了!别人可不能为你不走,你快气死我了!”林啊么扶着头,只觉得平时的偏头痛今日更甚
“啊么,吃几片这个叶子,你会好点。啊么,快吃!”
叶子夹着不知名的药粉,苦极酸涩,一股子药气直冲上头,林啊么几欲吐出来,但看着小安盯着的样子,她只能拼命吞了下去,差点噎着,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不多时果然好了,但却越发昏头想睡。
小安让老人枕在自己瘦弱的膝盖上“啊么,没事,你睡去吧,到了我叫了你。”
林啊么企图睁开疲软的眼皮,实在忍不住了“姐儿,你定要叫我。不许调皮。”
小安这家子是自武将之家,家主姓彭。现夫人邢氏是填房,出身农家,有一女乳名小安正是黑肤小儿。原配夫人林氏因为第三胎难产去世,她出身书香世家,生有嫡长子彭忠君和嫡长女彭皖烟。
彭家主常年在外奔波,几乎过门而不入。现在林氏的老封君怜惜自己的外孙们,她想要接外孙们过来开封林家长住,孝顺的林家家主无有不应的。彭夫人邢氏听闻此事还未等到来人就立马收拾东西,特意雇了日夜兼程的车赶了过去。
而此时彭家村里,彭夫人卖田的事发了。彭家族人看到她们家的门好几天未开,又有人过来收她们家的地,急着找这女人理论,这才知道这女人连房子和地都卖了。
“这可怎么办,这婆娘爱赌钱,肯定把田房都赔了,要赶快通知彭哥儿,让他好一顿教训。当初看人觉得可好,谁曾这样扶不起,我们现在就找那亲家算算账。”彭夫人此时早在百里开外,彭家族人想追也追不上了。
自林啊么被自己气出病来,小安再也不举动自任专,只在商队歇息的时候找些鸟儿、田鼠及各种小虫子等,有些被低价卖给商队的男人们,有些在林啊么避之不及的眼神中吃掉,就这样居然还存了点“身家”,些许铜钱,弹弓,几个解绳角等等,特别是一把“合格”的小刀,是小安跟商队的人比赛打鸟赢的。林啊么在听到那些人夸赞小安是个傻痴的好小子时,脸都黑下来了,转头就受了彭夫人的巴掌和训斥,小安看到林啊么脸上的巴掌才安静下来,不再淘气了。
林啊么看着孩子又回在彭家的样子,时而发呆许久,时而兴高采烈自己疯玩,嘴里说着疯言疯语,什么地球是个圆的,什么天有多高,商队传言小孩更疯了。林啊么看在眼里心疼极了,在自己手里长大的孩子,自己清楚得很,小安不会没有由来地说话,自己是不理解她说的东西,肯定是某位仙家在乱姐儿的心智,符水也喝了神也拜了,这仙家就是赶不走,自己也只能替她逢年过节祭拜这无名仙家,祈求仙家不要害了姐儿的命。
半个月后,这令女眷们心惊胆战的旅程终于结束了。脱离了商队,马上赶去林府。
“吁~夫人到林府了,您该给剩下的车费了”车夫停下马车。
“可算是到了,给你,一文不差”。
车夫拿过钱仔细数过后,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走了。
彭夫人看着这气派的门楣,心里暗骂丈夫那死鬼,把命送了都换不来这风光!
“知红,快去敲门”
“是夫人”
彭夫人是十分欢喜地离乡了。她心中毫无斤两和成算,只一味怪着别人。谁让家中无栋梁,夫君的俸禄不够日常开销的,自己嫁妆少得很,夫君长年在京城搞得自己和孩子在乡下像孤儿寡母的,这可怎么生活。媒婆牵线时说先夫人嫁妆甚多,她心动了,以为嫁进来就可以享福的。
这么多的嫁妆,彭夫人想要从中取一二接济生活,可来自林府的老人管事们看管得非常严,来自乡下的她可斗不过这些高门大院的老油条,只能巴着家中两个金娃娃,从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也能供得上她日常的花销,算得上享福了。
等讨债鬼来到腹中,先是被人传小话说她私通旁人,还要浸猪笼。入了笼,被抬着去往河边,将将入水时,那死鬼才赶回来。
自己嚷嚷着要随他从军,死鬼却说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让随军。
老娘嫁过来是为了享福的,不是为当丫鬟好嘛!
至于那讨债鬼。这不是还有奶妈林氏嘛!我当初好心收留她,她就该这样报恩给我,给我好好看好那个讨债鬼。
眼前开封府的繁华,彭夫人非常开心,真是托两个金娃娃的福,我竟来到这花花世界了,从此逍遥世间。
小安站在骡车旁上观察林府的大门“啊么,这里可真漂亮,好像传说得仙宫一样”
“是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看门上雕那些花啊人的,可比村里那个老绣娘的花样子都好看。”
“林啊么,过了那么久,我都饿了”
“乖姐儿,我给你块饼垫垫肚,不然呆会就会看到你对好东西流口水的馋猫样。”
“喵喵~”
“啊么,来到门口还要等?他们不是知道我们来了吗?”
不告而来怎么不突兀,姐儿这话说得莽撞,林啊么遮掩着说“兴许他们今天忙。”
知红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彭大小姐的贴身嬷嬷再敲几下,门房就出来询问“你好,敬问贵姓,贵人来府上何事?”
“咱是姑奶奶所生小姐的奶娘,小六子,这才几年,你可不记得我了?”
“是您呀,赖嬷嬷,您可回来了,我立马通传,您稍作歇息。您怎过来这样匆忙,老夫人的人还没有启程呢。。”
赖嬷嬷说“彭夫人想着路程不远赶来就是,这路途虽说是不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日夜催程都快散。现在可算到了。”
两人在外面寒暄,里面人得了主人家的令,道“大开中门,迎接表少爷和表小姐来府。”
过了几道槛,进了几重门,彭大少爷被引到前院先去见老爷们,说是等女眷会面完了再来拜见,剩下人再穿了几道锦帘,品赏了两个姹紫嫣红的花园,终到了后院正堂。
彭大小姐见着了外祖母,不禁哭了起来,弱柳扶风,甚是可爱可怜。
林老夫人泪眼婆娑道“怎么来得这样匆忙,就该准备得当才能出远门,现今世道乱了,若是路上遇得强人可怎么办?”
“这……我实在太想外祖母了。”
林老夫人想要仔细问问,她便让小儿媳领彭夫人到住处歇息,晚些过来吃饭。
等人一走,林老夫人问“现在可说了?”
“我那继母催得慌,连房田都卖了。我们都不知道去哪,只能依着她上路”
“彭家人不管?”
“房田早有外人盯着,她两手一摊,领着银钱就被人拿去房契地契,不过是一眨眼的事,阻无可阻。”
彭大小姐擦着眼泪,哽咽不能语。歇了一会儿才说“家里的叔伯,也只是和稀泥,叫我守好东西,避避她,时不时拿点钱打发她。现在却不行了,如今我和弟弟也大了,弟弟要科举,我也要择夫婿,我不能如从前行事。一个不好落个不贤不孝的名头或是被算计了去,我和弟弟,还有小妹以后还怎么活。外孙女不愿这样!”
“我的心肝,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痛。想你娘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舍了我去,留你们……”
“外孙女求求您,收留我们吧。能得蒙您荫庇,过了这关头。我做什么都甘愿。”
“我的儿,我的儿。我定然好好护着你。早知道,我拼了老命都要把你们接回来。都是你们的外祖父拦着,在我身边长大可不比在那乡野受欺负得好。”
“外祖父定有他自己的思量。看,外祖母,这是我给你做的鞋,您试试。”
“小丫头,还有礼物呢,合适,再适合不过。”自己的外孙女被养得这样小气,都怪那姓彭的,夺了自己女儿,说什么要封候享富贵,还有那死鬼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都是我求着赖嬷嬷教的,我一直都想着您,想让您知道我好好的,已经长大了,也不负您的一番惦念。”
“你有心了。我听你说,你那继母还有个小女儿,她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林老太太道,心中夸赞自己的外孙女孝心可嘉,只是长在小门小户,一股小家子气。
“那倒没有,小妹不同于夫人,她比较大气开朗,喜欢自顾自的玩乐。太太对我可比对她好太多了。”
“这样子啊,那可是她的亲骨肉?我听外面有些风言风语?”
“外祖母,小妹确是彭家血脉,我生父的女儿。在信上说不清,也怕为人所截而成了恶人动手的机会。当年父亲在家时,夫人已有了身孕,后头父亲一出门,就有人盯上我们家的良田和后头的山林,那些恶人为了离间夫人和叔伯就传言夫人与人私通,我和哥儿年纪小没办法,爹不知怎么得了信赶了回来,把山林分给了叔伯,这场纷乱才停息。再后头,外祖母您的人也赶过来了,得您护持,这些年还安好。”
“这样曲折,幸好你和哥儿没事。”
“上天保佑,外孙女和弟弟能清清白站您面前。外孙女知自己和弟弟现已成为您的负累。外孙女早已托人传信爹爹,我爹也回了信,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得战场。如今窘迫万分,外孙女望您好心收留我们一阵儿,等爹爹回来再分说。”
“我的儿,我不是那无情之人。你和哥儿就安心住下吧。来,你给我好好说说这些吃了什么苦,在信里总是报平安的。”
外面丫鬟来报“彭表少爷过来拜见老祖宗。”
“快进来吧,见见一家子亲戚。认认人。”
表里相见,分外眼青。
另一边,府上的三夫人将彭夫人和小安两人安置在杂役房旁,临街隔一门,出入方便。
若只是个住,这住处彭夫人是看不出什么毛病,反而一直赞叹林府的华丽,人丁众多,处处兴旺。
府里林老夫人的小儿媳三夫人内心鄙夷彭夫人没见识,只因为这是老太太定下的安排,目的是给这对母女来个下马威,让她们闹个没脸,日后好掐拿。得了,现在是对牛弹琴?还是老祖宗她徒劳无功?遇上个好坏不识的下里巴人。
这高门大户人家可把彭夫人看高,用内宅手段还不如给她打一棍来得效果好。彭夫人自小便没出过县城,没甚见识,平常赌场和邻里间偶尔撒撒泼泼,动动手什么的,也不忌高低、贵贱,得了好处就心喜。
这里虽是杂役住处,邻屋都住着仆人们,但这房可比乡下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彭夫人一见就爱得不行,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怯意,但看林府待她的“好意”便得寸进尺了,拉着三夫人要这要哪的,把平日里得不到的都要了。三夫人见都是些便宜货便都应了,意思意思就是了,一来显得自己富贵大方,二来不耐和这乡下婆拉拉扯扯。
彭夫人却是不依不饶,眼儿瞄着三夫人头上的金钗就道“姑奶奶,你身上穿的,戴的,像个仙姑似的,特别你头上那钗,我见我们村里的富贵人家的姑娘就有一样的,显得可阔气了”说完就去探那钗。
“啪”旁边的丫鬟立即拍开彭夫人的手。
“哎,芳红”
“奶奶,我只是怕您头发乱了,等下还有宴席要您操办呢。”
“确实,姑奶奶要体面一点的,倒是我鲁莽了。”不等三夫人出口,彭夫人抢着说话,按以前,这招对付自家大小姐是屡战屡胜的。
果然如她所料,三夫人出口“妹妹,不碍事的,即是你爱上了,我送你就是了。”
彭夫人从丫鬟手里收到金钗,得意极了,看着丫鬟不服气的面色,她更是开心。
三夫人早已不开心了,说今晚宴席会叫人领彭夫人等人过去就离去了。
小安看在眼里跟林啊么咬耳朵,“不过是件鎏金的,虽说在我们眼中是值钱的,对那位夫人来说和旁边的花儿草比没两样。”
“不许这样说,人小鬼大,这里人生地不熟,少咬耳朵。”
“我就说给啊么你听。”
在三夫人等人走后,这房内就剩下彭夫人主仆,还林啊么和小安。这房难得干净,林府虽然看低彭夫人他们,但待客还算周到。
彭夫人兴高采烈说着发达了,赚了,赢了什么的,知红忙着收行李。
林啊么叹口气领着进旁边的房,彭夫人立马叫道“莫让这灾星住我旁边,去!住哪!”
彭夫人指的是院门旁边的小房,那是个“看门”的住处,往来吵闹得很。
“啊么就住着”小安开心地说。
在彭夫人注视下,林啊么提着小包的行李带着小安住了进去。
这房子倒是漏了打扫,可能没人想到会让人住着,前边还有府里正经守门的呢。
“我的姐儿,你可别乱跑,小心拐子把你拐啰!你也别趴在那窗上看,人来人往的。”
“是呐,啊么”
林啊么是高兴的,能带姐儿来这繁华处,见见人学学东西,让姐儿不再像个小野人往山上跑,乱吃东西。她拘束着姐儿学好,以后嫁个好人家,不负两人“祖孙”情。林啊么总是说自己,其实她才三十多岁,过往那些不再想提及的生活让她熬出白发。
壮年早衰,无仙药可治亦无心药可医。
小安却觉得憋屈极了,离开山中的野鸡,野兔,野猪……怎么给啊么养身体?离开山上的草药,啊么的身体可怎好?那些能用得上的草药、蘑菇、老鼠屎……那可是她一个个尝出来试出来的,好几次都快要死了,都把啊么都吓坏了,这样辛苦弄出来的混合药就这么失去原料可怎么办?我是知道那东西的名字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连蒙带猜地试着用着才找到答案,才能找到新配方。
望着林啊么哼着民谣打扫卫生,这个不知死活为何物的小孩故做大人样叹了口气。
小安身上的神异若是日后的她就能说清楚了。这就是个类似目录索引的工具系统,空有名字,后面的内容还得小安找到关键词才能看到,进一步的内容还要继续专研……
“啊么,那水缸让我来搬。还小炉子的材伙我来点,这些啊么你都干不了。”
“姐儿,小心点,哎呀!哎呀!你裙子,鞋子,都脏了!”
对了,这个目录索引有个全点亮的项目,叫《星际体炼手册》,所以经常对此项目温故而知新的小安各项体能高出同龄人许多倍,夸张点,林啊么这瘦弱的身材,小安是可以给她个公主抱,当然前提是林啊么的腹肌力量足够强,这样不会导致公主抱变成拱桥,头脚沾地,对此小安很抱歉,她是小短手。
日晷指到了戊时,一更天,日暮时分,府里的打更人敲锣报时。小安看着窗外的仆人虽然来往匆匆,但也有些断续了,她道“啊么,快吃饭了,你别忙活了”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老祖宗请吃饭了。
林啊么拿梳子抿了抿发丝,解下围裙,再检查小安的衣着发型,满意点了点头,她一直准备着,缝衣服都有些心不在焉,还刺到了手。
一家子除了彭大小姐和彭大公子都被领进宴席。
俏丽丫鬟,贵妇人,还有桌上精美的饭菜晃花了彭氏的眼,她痴笑着,时而盯盯丫鬟头上的钗,时而看着夫人们身上的绫罗绸缎,趁人一个不住意还伸手摸了摸,时而碰上喜欢的菜让丫鬟上到面前来,左顾右盼,未见世面的样子。
小安细声对林啊么说“没见过的东西,其他人也会这样子的。真希望我那爹快来,把咱接回去就好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正是。”
彭氏偶然间扫到这两人,骂道“你们两畏畏缩缩干什么,小家子气!”
林老太太那桌来人把小安请了过去,自然也把林啊么也带过去。
林老太太咋一看林啊么“哎呀,老姐妹是哪里人?”
“老祖宗,俺是彭将军彭老爷的同乡。”
“哦,相见即是有缘。我原有一故人长得与老姐妹你相似,故有此一问。这说不定祖上和我那位故人曾有亲缘”
“哪可能?俺自小长乡里,并未见过外人,此次能来老太太您府上还是托主家小姐少爷的福。”
“老姐妹,你撒开手,吃吃菜,这小孩儿,春杏你来看着。”
“我要啊么抱,不要她。”
“好好,老太太,这,还是我来抱吧,不劳烦春杏姑娘。”
小安借着挣扎,悄悄拂去林啊么的眼泪。
故人相见……您认不出,我也没脸相识……
“是哩,老祖宗,我这小妹半点离不开她的林啊么,像亲娘似的”彭大小姐越说越小声,最后那句话只说给林老夫人听。
“来来,春杏夹这个肉脯给老人家尝尝,可好吃?”
“嗯,老夫人,这味可真好。”
吃着喝着,林老夫人吃个八分饱就离了席,彭大小姐暗自吩咐自己的丫鬟请林啊么和小安离席,还装了份菜和糕点,说是看着林啊么不好意思吃给她带的。
回到住处,也没点灯,林啊么就开始流着泪,忍着声怕旁人听见。
小安打了水,用小炉烧热,再用热水调调,一盆擦脸的热水就好了。
林啊么到了晚上视力就不怎么好,热的布凑到手里,一股子暖意由心而生,这声就溢了出来,她连忙拿那布捂住脸。
外面彭夫人不知哪里弄来的酒,早已喝大了,知红照顾她,时不时被主子嫌水冷,或是用乡间俚语骂着。
知红可不惯着她,把她弄到床上就去隔间间睡了。
“啊么,这夜里闹哄哄的,早些入被窝吧,我已为你暖好了。”
“姐儿,姐儿”林啊么连忙擦干净脸,拧干布给小安擦脚“莫把被子弄脏了,这里可不好洗东西。”
“没事,啊么,我会洗,我看着晒,不给人再弄脏了。”
“姐儿,以后在人前要乖乖的,不要惹事,现在不比以前。”
“嗯。”
“等彭将军来了,就能家去了。”
“嗯,快进来吧,啊么,外面夜里冷。”
林啊么抱着火炉般的孩子,那些附骨的寒意似乎也消散了。
第二日,林啊么就带着小安去找些活计补贴家用,身上带着彭大小姐悄摸给的铜钱,好好塞在内衣袋子里怕人抢去。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林啊么首先找到的是衣坊,跟伙计搭上话,你来我往说着活要怎么做,钱要怎么给之类的。
小安看着门外,车水马龙。行人几乎都是男性,老的,少的,壮年的。偶有几个女子经过都如林啊么一样拿一块遮住自己的样貌,留出眼睛看路,或是大户人家的的小姐坐着轿子游街,或是牵着三两个孩子在店面左右走动。顽童拿各式小玩具像山林中成群的小雀聚成一团,吵闹,行走随风。
这是汴京的闹市区,林啊么带着小安很自然从林府走到这里,遇到有活计的地方就问问,好容易找到这么家店要人裁衣缝补。在经过和衣店老板一番协商后,定了薪水也说定工作的时长,林啊么才满意地离开。
这时街上更多人了,林啊么紧紧握住小安的手,随着人流被挤着前进。至于没什么不抱着小安,小安三岁时的体重就让林啊么闪了腰,现在更不行了。
那老爷们带着三四个随从在那里鬼叫让别人让路,“送外卖”的人差点让人群挤掉“生活”,肩并肩,接踵而至,混乱成一团。林啊么被几个咸猪手轻薄了去,小安见状直接走前面去,挤走那些“下头男”,硬生走出一条路。
终于到了内城门口,早上还在把关的军爷们这时却不在岗位上,人们可以随意进出了。
林啊么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和头发才进了城。
内城静谧,艳阳高照。一老一少借着树荫走回林府。
刚一回门,彭夫人正在廊下大喝“可有领到钱?”
“回夫人,并没有。”
“没用的东西!”彭夫人歪着头摔门出去。
丫鬟知红正拿着唯一炉子做饭,小安湊过小声问“知红姐,我娘为什么歪着脖子?”
“夫人半夜落了枕”知红半边脸红着。
“我……她……知红姐,你疼吗?”
知红翻了个白眼“怎么不疼?兔崽子”她瞧着四下无人,林啊么也会屋里了,才对小安说“越发猖狂,迟早要出事!”
“知红姐姐,怎么不走?那买身契我都求姐姐给你消了。”
“走?我能去哪儿?你人小鬼大的,这样聪明,怎么想不到?记住莫跟夫人说这事,会坏了我的算计!”
“我家有啥好算计的?没钱没人的。”
“小孩子家家的,你别管。我这手又开始痛了,你可还有药。”
“还有一瓶,用了就没了。到了城里,药材是要用钱买的。”
“你个傻妞,到时再说,先给我止痛。哎,你说这指上的结子总是痛是为啥?”
“冻疮你长过不?”
“自是有,这也不是冻疮呀。”
“那是异常增生,就像一根会自己长的针,你把它刮掉也会长回来,除非把那个结挖得一点不留,不过这样你的手会坏的,对了,你怎么弄的?”
“我小时割草割的手,给家里人瞎弄,就这样了。常年痛得不安宁。”
这可不像割到的伤口,倒像是用刑具连枷夹的,小安也不挑破,谁没有点秘密。
初遇知红是两年前,彭夫人实在爱折腾人,家中就只有林啊么是软柿子,随她捏。自己的奶娘自己护着,小安只要一看到长姐就求着她帮忙再卖个人,做什么都愿意。长姐烦得很,就随意指着高大的柿子树说要最顶上的那个柿子就给买人,原意是把小安忽悠过去,小孩忘性大,过会儿就不吵了。小安一听,利落上树,把顶上的枝条全折了,在下到半路时手不方便就掉了下来,小孩腿都摔得一瘸瘸的还拿着柿子树枝献到长姐面前,吓得这个平常不怎么亲近的姐姐惊呼连连。
终是求得长姐应许买人,跟着长姐的嬷嬷们进了县城找了牙婆,那年卖身的人十分多,听说朝廷推行“十当钱”导致家境富裕的人一夜破产,死的用不了但还有活得的奴婢,书画古董之类的可以收回一些填补损失。小安就是这种背景下遇到知红,在一排人里,知红的脸是花的,几条毛虫一样的伤疤毁了她的脸,她的手还抖着似乎有什么毛病。
“你为什么手抖?”
“奴手疾犯了,疼得有一些抖。求小姐买我吧,不然我就要进窑子了。”后面的牙婆一听,就狠狠用个矬子暗自扎了知红的后背。
“林嬷嬷,请您把她买给我吧。”
“牙婆子,这个多少钱?”
“只需新钱五枚。”
“嬷嬷,用我的,我凑了好久了。”
那日长姐的林嬷嬷脸一下黑了,要吃人似的。
带人回去后,林嬷嬷立即为长姐查账,查看有无缺漏失钱,试探有无家贼。
小安和她娘也是有相似的地方,得了自己要的东西其他就不管。这下子,治林啊么头疾的试药人有了,自己娘有人给她耍威风了,知红也不用去窑子,皆大欢喜。
这也是好久的事了,知红的疤已经淡得看不见了,林啊么也不是病鸡样了,林嬷嬷前年病逝了,姐姐身边再也没有敢跟自己亲娘玩硬的人了,自己也大了两岁,今年八岁了。
知红一边看火一边说着不知头绪的话,什么今儿听喜鹊叫,有好事临门什么的,今儿吃得是大小姐着人送来的好粮,在墙边刚好拔到了几颗野菜煮了这稀饭……
小安盯着小锅,这点够谁吃?……
半夜三更,腹中饥饿,睡不着,驱蚊子玩。
“姐儿?”
小安轻手轻脚地,但没注意自己的影子投射到林啊么眼皮上,依然惊醒了,都怪月光太亮了。
“姐儿,你饿了?”林啊么迷糊摸索着,稍微有些清醒时才醒悟自己看不清了,真是老了。
“姐儿,柜子上左边的包有几个饼,你拿去吃,桌上备好了水,去吧。”
“啊么,你最好了”小安贴了贴林啊么瘦得露骨的脸,有些凉。
小孩爬起来,拿着比脸大的饼就着冷水吃了。
第二天早起,小安绷着脸把衣服洗了,挂在自己捡来的及林啊么架起来的晾衣杆上。
林啊么还在跟那堆布战斗着,陡然听到衣服的声音,一开始以为是知红在做事,后来才想起知红被大小姐的人叫了去,连忙跑出阻止小安“姐儿,不能做这些杂事,你人儿小,碰这些冷水会坏身子的,再说了被别人看见不好的。”
“啊么,我都洗好了,挂上去吧。我最棒了,啊么,你快加油做衣服吧,啊么都瘦了。”
“好好,好。姐儿最好了。下次可不许了,还有不许到外面去,这里不比咱村。”
“啊么,我就在门口玩,不去哪里。”
“姐儿,别贪玩,我教你的字学好了吗?你拿你做得那沙盘练练,或是陪我缝衣服可好?”
“好!我陪着啊么缝衣服。知红姐姐,真讨厌,自己不想洗衣服还塞给啊么!”
“没事,她服侍夫人辛苦着呢。”
“之后可不再能这样了,啊么的手是我们最金贵的,持针一缝一补就能赚钱,可不能让他们遭踏了!”
林啊么顺着话来也认同,嘴上却说“姐儿,莫闹了。”
在林啊么心中小安简直是最好的孩子,交流时也多有迁就。她也没细想双方谈话的内容完全是被小安牵着鼻子走,明显双方处于平等的地位。
小安心里却想,林啊么那速度几天才赚几钱子,还不如自己到山上抓小兔采药材来钱快,可惜那位老是拿6成钱的小虎子没跟过来,自己小娃娃一个怎么跟其他人谈买卖?还有这里离山这么远,人生地不熟的,该想新法子填饱肚子。她转头又怪自己的手,穿针必中,但引线缝补总是学不成样。小小年纪天大的烦恼,她看着林啊么一把干劲地干活,眼神不好也不影响缝衣服的。
“啊么,要不我们来替人写书信吧,比这费眼睛的活要好。”
“姐儿,耐心,干好一件事再干另一件事。”
“好哦”小安拿着剪刀,沿着样衣裁剪,这活她干得好也快。
“啊!”针刺着了,林啊么急忙吮吸伤口后道“姐儿,我哪里不想写书赚钱。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去做?姐儿,剪的料子不错,真棒。”
人生地不熟?小安觉得可不像。不过是几刻钟,小安便已把料子剪完了,又把新学的字“画”了几遍,有些无聊地蹲在门口拿着有颜色的石头画着新想出来的“缝纫机”,把门口地面,墙壁都画满了,扭扭曲曲,大小不一,脑子依然一片糊涂。
门口走出一个小女孩子,招呼着小安过来“那小子,在干什么呢?画得糊涂的。”
“我在在画‘’缝纫机”呢。”
‘“那是什么?”
“做衣服的。”
“跟我说说,是怎么样的?”……
一起玩了老半天,那小姑娘被家人叫走了,小安觉得无趣,又用着自己的“天赋”四处琢磨着。在林啊么的眼里,这又是那位大仙过来叨扰自己的姐儿了,叫了几声姐儿也不应,心想着这也好过到处跑吧,只是姐儿胃口大可怎么好。
在接下来等着彭将军来的日子,那小姑娘时常带着小朋友过来找小安玩,给小安取名号“小黑鬼”“大傻子”……
林啊么的缝纫技术在小安的配合下搞起来了,偶尔遇到一两个要写信的,帮别人忙赚点零钱。这样子,小安勉强饿不着,但也没吃饱过,“功夫”比着索引的指标也落下了许多。
知红这日刚从彭大小姐处回来,看见小安,又见四下无人就嘟囔着道“大小姐给的东西越发少了,连面都见不着。夫人一大早又不知道哪儿去了,每晚喝得醉醺醺回来,衣带还算整齐,估计又是去哪里赌钱去了。”
“知红姐姐,钱可还够用?”
“哪里够!”知红翻起白眼“夫人一回来便取其五分,小安小姐饭量可大!吃了东家吃西家,真不知那饭菜去了哪?你呀,看着怎么还瘦了。还有,这个月我的手没之前,想来快好了。”
知红动动涨得如小萝卜大小的手指,有些愉悦。
才不会好呢!用了药不过是压制着炎症发起,这生理和心里上的问题交杂着哪有这么好治。
小安“生而知之”从不苦恼自己为何能如此,她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只要认真专研,所有事她都能知道。
知红有感而发,道“若是小安小姐能拜一位医师为师日后必定青史有名,只是可惜了。”
“知红姐姐可惜什么?手好了不就好了吗?”
“可惜你是位女子,可惜你有爹有娘却活成一个野小孩……”
彭夫人这日早早收了场,刚进门就听到丫鬟知红的话,五脏六腑顿时火旺,冲进狠狠摔了知红几巴掌,只打得对方一个踉跄“贱人!老是学不乖,满嘴胡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完就把知红推倒在地,坐其身上猛扇巴掌“敢咒我!臭婊砸!”……
“娘,知红刚拿了月钱。”
彭夫人听得,连忙把知红腰上挂着的锦囊摘下,然后起身扇了小安一巴掌,谁知手掌打完后竟痛得不得了“内娘的,痛死我了。莫叫我娘,你这个赤脚老,老娘的灾星,呸!老是你克着我,吃不好睡不好,赌钱尽是输!内娘的,啊呸!小杂种!”
自己老娘骂完人就风风火火跑了出去,估计又是去赌钱了,这娘们怎么老爱跑出去给人占便宜,若不是自己爹是彭将军,早给人吃得皮骨不剩!
“内娘的,啊呸!臭娘们!”小安学着说。
刚晕倒的知红幽幽转醒闻此言,连忙驳斥小安“小姐不得学这腌臜之语,我定要告诉林姐治你。”
“志红姐姐,你怎么样?”
“晕晕的,不碍事。”知红自己爬了起来,丝丝血色从鬓角流下“啊!小姐,我容貌如何?丑吗?”
“知红姐姐,没事,伤在发丝里,我去给你拿药粉”
知红从怀里掏出一块破的铜镜,仔细瞧着“还好,还好。”
她接过小安的药粉一边敷一边照,眼里有着泪。
小安有些心不忍,道“知红姐,你会恨我选了你吗?我娘天天打你出气。”
“我的傻妞儿,不会恨你,我只会憎你啊娘,我甚至还感激你,不用被送到那糟践人的地方,我的容色去不得那地,去了不过一两年怕是染病死了。”
“死了乞不干净。”
“妞儿你真傻,这话也就我们面前说说,到外人面却惊骇世俗。如此离尘出世之语不该出自你这虚岁为九的稚童口。”知红有些哽咽。
“总得活下来,能好些就好些,盼着有一日……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姐儿。”知红擦了擦眼泪。
“知红姐,把这钱藏好,不要给我娘拿着了。”
“哪来的?”
“有时啊么会给小额的钱给我,我去弄些小玩意糊弄府上的小孩和大人们赚的,存着就这么点了,没有长姐给的月例多,但好歹你这个月能过去。”
“傻妞儿,你可小心点,这府上的人可小心眼儿,惹了事,大小姐也难护着你。林姐去哪里了?就姐儿你一人在?”
“啊么去领工钱了。”
“姐儿,你别乱跑。我进屋歇歇,头晕得很。晚点我还要做饭捡菜,洗刷擦拭,夫人的衣服也要洗洗晾晾……”知红摇晃着进房,跨门框时还差点摔了一跤“谢姐儿扶我。”知红说完“哇”一声吐出来了,秽物差点淋到小安身上。
深秋了,汴京的秋比以往来得快,枯叶若蝶风飞舞。
林老太太的院叫秋爽斋,彭大小姐住所是在林老太太院内的抱厦处,进出都要惊动林老太太,但别人也不敢怠慢这位彭姓千金。
这日清晨,彭皖烟睡眼朦胧坐在妆台前,如银月的脸庞尽显富贵和清丽。
“小姐可比在家好太多了,合该早来老祖宗这儿。”丫鬟绿玉道
“湘琴,这儿该配那枝珍珠簪子,祖母说我配她好看。”
“果真是。小姐怎可哈欠连连,这妆画得不整齐了。”丫鬟湘琴拿簪比了比道。
“昨夜儿,依稀听得硕鼠话家常哩,这个说什么今日桂花圆子好吃,那个说什么林府花儿蝶儿好看,扰得我整夜睡不着,张妈妈你可要杀杀她们风气!”
“老奴知晓了。”
两个心里有鬼的丫鬟不再吭声。
“我最讨厌有人不问就自拿我的东西,哪怕是我不要的东西。你们都不是自小陪着我的人,也是不知道我是不喜计较的性儿,我也不想落得个苛待下人的名声,但也别以为没扯破窗户就没发生!”
“叮当”彭皖烟的玉簪被丫鬟湘琴不小心脱了手,掉在地上摔了两半。
“张妈妈,你看着办,别让我为难,也别让祖母听到些风言风语。”彭皖烟自取了金簪戴上,然后起身去给早起的祖母请安娱亲。
刚进得秋爽斋的正房便听到林家主的长女林丽华银铃般的笑声。
她竟这样早来了,是为何?
“你可来了,烟儿姐姐,我正跟着祖母说着笑呢。”
“丽华妹妹,可说给我听,让我也笑一笑。”
“昨儿个,哥哥在樊楼遇到了一出新戏叫《织锦记》,讲得一位仙子下了凡尘嫁牛郎的故事。哥哥说能得仙子一人,牛郎前世福缘定是很深。哥哥身边的小厮却说如哥哥这般玉树临风,仙子就该落了凡尘失了芳心才是。要我说竟是哥哥臭美,仙子在天上还有多潇洒,也是如哥哥般臭美的人,不想仙凡两隔,硬是麻雀上枝头。”
“你这个刁钻鬼,两唇一碰单说些俏皮话。不过你想得对,仙凡两隔,竹门对竹门,朱门对朱门,门当户对才是好呢。皖烟,你这些时日规矩学得不错,哎!若是你母亲在,你绝不会是这样的。”
“外祖母,烟儿定当全力学习,不负外祖母的心。”
“祖母,您对烟儿姐姐这样好,倒是冷落我了。”
“可不许这么说,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样样不缺。而你烟儿姐姐这般年纪,快议亲了才来我身边,你该让让她才是。”
“哼!烟儿姐姐头上那珍珠簪,我求了几次你都不给我,还有那珍珠衫。”
“我说你这小儿平日没事不过来陪祖母,这次来却是来问罪我啦。是祖母错了,你不是很欢我那套和田玉吧,今个儿我就给你了。”
“祖母最好了。我这次是来陪祖母解闷了不是来求东西的,只是就怕某人显得我不孝,连一碗芙蓉羹我都不能吃了。”
“这话怎么说?”
“烟儿姐,每日早早过来请安,母亲见多了就说我不亲近祖母了,我说才不是呢!以前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叫我来,现在不是啦,祖母整天都陪着烟儿姐姐,也不在意我啦。烟儿姐姐身边的丫鬟还抢了我一碗芙蓉羹,祖母你也知道,我每日都要吃一碗的,厨房每到那个时辰都备着,那丫鬟可好,也不先传令让做,直接拿了那羹就走,说是烟儿姐姐要吃。哼!一碗羹就算了,让与烟儿姐姐吃也无妨,可那丫鬟却是得罪我了。”
“哎呦,我的心肝,莫急,先问问你烟儿姐姐怎么样?”
彭皖烟站着回话“这丫鬟怎么不知一二,心里没个数。那日我说想吃碗蛋羹,那丫鬟领了命拿了那芙蓉羹,还说恰好剩的,蛋羹厨房不就手不好做,厨房的人让她送来这个赔礼的。”
“这样欺上瞒下之事!那丫鬟是何人?”
“外祖母,那丫鬟叫绿玉。”
“绿玉?那个憨厚的孩子啊?是不是认错了?”
“祖母不信我,哼”林丽华立马起身就走。
林老太太捂头为难。
“外祖母,真不是我抢她的。”
“我知,绿玉原是我给你的,墙头草不算你的人吧,你从家里带过的人呢?”
“两位嬷嬷告老回乡,外祖母您是同意的,后给我添了张妈妈。我那两个丫鬟,张妈妈说不上台面让她们做粗使活计去了。”
“你没为她们留一留?”
“外祖母老是说我没学好,我也认同,私以为张妈妈是从祖母那里来得人,我,我也不敢逆她的意。”
“奴婢怎么能爬到主子头上撒野!那两个丫鬟陪着你到这,没功也有苦劳,糊涂账,糊涂账!”
“是我错了。”彭皖烟低头流泪。
“烟儿,囡囡,不是你的错”林老太太觉得彭皖烟低下头的样子仿佛自己的亲生女儿在世一般,她在认错!我的女儿……
“囡囡,过来,到我怀里来。”彭皖烟抬头就不像自己的女儿了,林老太太抱住彭皖烟,用下巴顶着外孙女的头,这衣服,这发饰,我的囡囡穿得可真美。
“我信你,你自己要立起来知道吗?不能一受灾就想着靠别人,知道吗?”林老太太想把彭皖烟嫁到高门,全了自己的遗憾,要求自然也高。
“你娘在你这个年纪,处处妥当,名誉汴京,嫁与王子做妃也使得,那提亲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你是她的女儿,不说青出于蓝,也不能叫人看低啰。”
“可你这样子,四书五经念个不全,行走做事也没个样子,琴棋书画也不甚精……”林老夫人一念叨就觉得的处处不满意,最后只能描补几句“但好在你愿学能学能改,秉性纯良孝顺,瑕不掩瑜。”
“有外祖母真好,不像以前,没个正经的长辈教着,连出路都见不着,真是三生有幸,外祖母,呜~”
“这等小事,傻姑娘哭什么,一哭别人就觉得你软弱可欺。还有我知道你挂念你的小妹,你接了她来给你做个伴,你那继母你少接触,她整天四不着六的,荤素不忌,连累你名声也不好了,将来议亲少不得被说两句。哎!”
“对了,那两丫鬟不尽忠,你自己处理罢,撵出去或是收买人心,全看你自己。若你做不好,我可要罚你的。”……
出了秋爽院的正房,彭皖烟立马面色低沉,她知寄人篱下难免会受些罪,遇到的事情不能像在家中一手抓拿,林老夫人怪她不像自己的母亲,她又能如何?她都不记得自己生母的音容笑貌了,只能照猫画虎讨好今老夫人,去了的林嬷嬷经常说自己低头流泪的样子特别像生母,爱穿什么爱吃什么的,她通通照做,果然林老夫人越加怜惜自己了。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真性情,这段祖孙情不太纯粹。
半日不到,自己的小妹小安果然被林老太太的人接了过来。
小安身边未跟着林啊么和知红,缺了人,彭皖烟便把绿玉配给小安。
小安见到自己的姐姐,小声说“夫人还不知道我被接过来了,晚点她肯定会闹”
夫人?哦,自己的继母。
“没事,她不敢来。小安最近你可过得好?吃得好吗?我这有外祖母特做得绿玉糕,清爽怡人,快来尝尝。”
“长姐,真好吃。”小安一口吞一个。
彭皖烟觉得和小安相处最自在。
“小安,你手指怎么那么多伤口?”
“长姐,这是我缝衣服不小心扎的,好痛哦。”
彭皖烟不高兴了“好端端的,怎么做那活计,林啊么和知红怎么照顾你的!”!
小安开始小声地抽泣“我吃不饱,啊么找了活计是做衣服的,她做不快,我就帮她做,我手笨扎了几个窟窿。长姐,好痛哦。”
“莫哭,小家子气的。你吃不饱,想是夫人又把钱抢去赌。你也是的,做主子的,屈身下就没了主子风范。”
“长姐,我知错了。”
“你身上又这么脏,肯定是她们疏忽了,我定要罚她们!”
“长姐不要罚她们,我去洗干净就是了”说完就朝着彭皖烟走去,彭皖烟立马后退一寸。
彭大小姐喊着“绿玉,快带她去洗漱。绿玉!敬着我的小妹,她现在可是你的主子了。”
又要拿我当枪使哩,我的亲亲长姐彭皖烟,从前林嬷嬷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知我被人接来这里,林啊么和知红会过得如何,可恨我年纪小,又没个好身份,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小安一边想着一边给绿玉捣乱,惹得绿玉在小安的腰侧狠狠掐了几下。
小安没哭,反而绿玉的手痛了“贱皮子,身子臭,皮还这样厚!”
小安瞪了绿玉一眼,绿玉生气了,在给小安穿衣时,用衣服狠抽小安几下。
小安等到了长姐面前,她大声哭了,嘴里就说绿玉打她。
彭皖烟为此狠狠罚了绿玉,心中的闷气儿消了,觉也睡得好了,明日给林老太太请安还差点睡迟了。
彭皖烟带着小安来给林老太太请安。
远看是个黑小子,扎着两个充天辩,衣服穿得松垮,腰带胡乱扎了个双环结,身长居然与彭皖烟比矮半个头,不知道这小孩虚岁九,还以为十四五岁的孩子,行走已是大人模样,比自己的外孙女仪态也好几分,就是太过男子气。。
“你就是小安呀,烟儿,这小妞是叫彭安吗?”
“外祖母,小安是小妹的乳名,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外,夫人不在意这个,所以未能给小安取名,便一直叫乳名,是平安定家之意。小安,快给老祖宗行礼”
“小安见过老太太,愿老太太万福金安。”
“哎呦,好好。金珠,拿几个小镙子过来。”林老太太从金珠手里接过锦囊“小安,这是我赏你玩的。”
“谢谢老太太。”
“哎,烟儿,你这小妹确实如你说的乖巧。小安,你可曾读书?”
“老太太,小安不曾读书,不过长姐教我识得几个字,能读书信。家中叔叔阿姨全靠小儿读信写信哩”小安挺起胸膛拍了拍。
林老太太笑了“你这小孩能读多少字,还能看书信?”她有此结论,全因为彭皖烟识字也少,料这女童小安识字更少,岂能读书信,想来是吹牛皮。
“祖母,在笑什么?”林小姐林丽华恰在此时也进来了,今日着装扮清爽怡人,头上高盘着双丫髻缠着珍珠链饰,珍珠小拇指大小,个个大小相同,圆润无暇。两边各斜簪了一支鸳鸯双色红玉簪,难得青玉红翠,凑出一对,稀世无双。颈带珐琅牡丹缠枝金圈平安锁,坠上一颗硕大的针珠,金碧辉煌。身着数层纱衣堆出的天青色,上绣青岚色蝴蝶,手戴红玉双跳脱。这样的林小姐在林老太太面前盈盈一转身,光华盈室。
“看,祖母,我今天好看吗?我头上戴的是昨日您送的珍珠,这簪子是母亲得了块美玉,做了镯子和簪子,这百蝶衣,颜色配得清雅。”
“好看的紧,我的乖乖,好看得天上的仙都要嫉妒了。丽华,何故这样盛装?”
“皇后陛下要宴赏花,等会儿我就要进宫参宴了。”
“即是如此,颈上不该戴这东珠。红翡,拿我那绿松石璎珞来。这个更衬你的搭配。你腰也有点空,绿玉,你去拿我那珍珠做的围裳,这个给你压压衣裙,不至于让你被风飞走。”
“这样穿有点重呢。”
“好看,不显素静也不争风头。走起来,窈窕淑女风范。”
林丽华的侍女过来请了。
“去吧,莫要闹事”林老太太点了点少女的琼鼻就让人走了。
热闹的走了,似乎剩下了清冷。
“老太太,仙女姐姐真好看,到外面去那定是艳压群芳。”
“你这小儿倒是懂得多了些,连“艳压群芳”都会。可见你识字不是蒙我的。我来考考你,你若胜了,我就把桌上蜜三刀都给你吃,可甜了,外面都找不着。”
“老太太尽管来考我,我肯定都会!”
“你人儿小,口气倒挺大。银屏,拿套拼字的过来,烟儿,我们一起玩玩,看谁拼得多。”
……
这场游戏参与的人各有各的感受。彭皖烟感受到难堪与无措,来到这汴京投奔外祖母,样样不如人,她觉得在这奴仆的眼里她和乡下的姑娘一样没区别,她现在才醒悟去世林嬷嬷眼里的惋惜和叹气是什么意思。在这场游戏之前,她以为自己的小妹不如自己甚多,小妹完全就是乡下人,字识得不多,张口就下里巴人。
林老夫人已经输了一个玉扳指,几个银角子,几个金镙子,几贯铜钱,一碟绿玉糕及开始的蜜三刀。她的最后一个赌注是她头上的金簪。
小安一人通吃两家,她开心极了,但又感觉不好意思,因为她回过神来就感觉出两位输家都不开心了,满怀心事啃着蜜三刀,一个接着一个,大人都吃不完的一整盘糕点被她干完了。
林老夫人很敏锐地感觉到小安的异常便记在心里,玩到这个点她也乏了便让这两个小辈下去了。林老夫人招来自己的心腹询问小安的事情。
“老太太,这个小女孩可不简单。听以前陪表姑娘的老姐妹说,现彭夫人白氏生子早产,痛了整天整夜,半夜时分才得此女。听说当时是现在陪此女身边的奶娘接生,女婴出来后早已没了气息。”
“此言不能当真,我看小安并没有先天不足之症。”
“老太太,我在你跟前可不敢胡咧咧,我有表姑娘从前的奶娘林青的书信为证。”
“那你继续说。”
“当时林青在旁,看着女婴身上早已青紫,毫无气息。忽然外面平地惊雷,直把窗外的一棵高大的桃花树劈倒,把周围的都惊晕。众人醒来后,再查看此婴,双目湛湛有神,居然活了。”
“如此神异?”
“我虽不如老太太您见识广多,但活到这个年纪,走的路还算多。我刚收到林青的第一封信,也深疑此事真假。直到林青的第二封信里写道,婴孩未满月就能唤人名,疑为鬼神上身。”
“嚯!愚昧。上古有人生而知之是有的。”
“嘿嘿,老太太,若是唤几个人名也就罢了。那女婴生下不刚到一个月,从未哭过,食量也异于常人,她未吃饱就直叫饿,家里人也没法子,那白氏不知怎么地没有奶,表姑娘就唤人牵了牛,弄些奶,这还不够,女婴的奶娘悄悄儿走家串户求奶,最实在没有了,那奶娘竟从母狗那弄来了奶。”
“倒是费了烟儿的心,人儿小小自当家。奶娘也是忠心为主。”
“老太太说得是。这孩儿吃这些乞来的那奶活了下。第二个月末,有一道人云游到此,他也会些岐黄之术,表姑娘听闻就请了他去给白氏看病。那道士一见白氏便说女婴克着白氏。”
“哦?这道士竟挑拨母女情?”
“都是命罢,母女两人有此一劫。若是那白氏不信,当做子虚乌有之事,可她信了,半夜拿自己女儿拋到河里去,那女婴的奶娘找了半夜,才在一棵河边的槐树枝哪里找着,女婴抓着树枝毫发无伤。”
“这,这。你继续说,别停着。”
“是,老太太。奶娘刚把女婴抱回来时,彭家族人带着一名男子打上门来,那名男说女婴是孽种,乃白氏与他私通所生。表姑娘不便出面,表少爷出面要证据,彭家族人却说有人看到白氏与此人私赌”
“瓜田李下,泼墨洗不清了。”
“可不是么。表姑娘和表少爷都急得很,尽力周旋,但人微言轻。那白氏被关得数日,滴水不进,奄奄一息。正在彭家族人商定要把白氏沉塘时,彭将军赶了回来,他力证女婴确实是自己骨血,奶娘证明白氏除了赌未做它事。”
“这如何证得?都自家言。”
“唉,乡里邻间的,有什事能瞒住?白氏何敢在众目睽睽下私通?彭将军最后舍了屋后的一片山林,才平息了事端。”
“争来争去,就是为那点甜头。可叹可悲。”
“那白氏经此一事就越发认定那女婴是她的克星。彭将军和彭家族人议事还未散去,她就喂了女婴老鼠药,抓着孩子闯进议堂,只呼孽种死了。”
“疯了!这女人疯了!”
“哎!都是命。彭将军一看孩子吐了沫,气若游丝。他连忙把女婴夺了过来,叫侍从快叫药师来。药师一来直接断定活不了,准备后事。彭将军痛心之时,女婴的奶娘突然提议给女婴认大仙做干亲。”
“这不是胡闹么!”
“老太太,这死马乱投医的,居然给那奶娘说中了。接引大仙的神婆喂了女婴符水,吐了秽物居然活了!”
“哎呦,神了!”
“这两次几乎将要见了阎王,快销了户,还能死里逃生,可不是神了。经两次劫难,那女婴虽活了,长大了却有些痴傻,白氏也过得快活,外人皆道是女婴孝顺,让着生母。”
“可我看她也不像痴傻呀。”
“此女坐无定性,专爱往山林跑,倒应了大仙之说。至于痴傻,这孩子时而一整天发呆不理人,时而口中乱说胡话,时而画些奇怪的图,型似神符等等不同常人的行为让内外人都觉得这孩子失了心智。虽说如此,但这孩子也有清醒的时候,说话做事都自有章法,像个小大人。有着这样的行径,彭家族人觉得她生来就是为村里人挡灾挡难的,所以被看做“守村人”。”
“守村人?”
“这都是乡村的自说自话而已。村里若有痴傻之人,都是这样称呼的。”
“哦~,你把林青给你的书信都拿给我看看吧。”
……
“小安,你在看什么?”彭皖烟问道。
“我在看星星,这个世界像人的身体一样,我们只是这个“人”身上的一粒灰尘。我也在看庭院里的花草,很漂亮。”
“小安,你知不知道你令人害怕。你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别人只说你痴傻,我知道你说的很多都是对的。我认同你说的话,我是不是也是痴傻之人?”
“长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听林嬷嬷的话,为什么要乖乖给夫人钱,为什么要听彭忠君的话?”
“是呀。”
“小安,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从你那里知道了太多东西,我没有办法为自己做主,我很痛苦,身如若浮萍,无所依靠,我该怎么办?我过不下没有仆人的日子,我过不下充满流言蜚语的生活。我羡慕你,小安,你生来就像山中的精灵,偶然入了尘世,不通人情世故,不知何为羞。”
“长姐,你着相了。上人如何?中人如如何?下人又如何?人世间就不是公平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不会因为谁而停留,众生平等。”
“小安,我不懂,我眼前遇到的事像一道门槛,我迈不过去……”彭皖烟哭了。
“长姐,别哭。老太太还在世,定会护持你的”小安没有帮彭皖烟擦眼泪,知道她嫌自己黑,怕碰着了自己就不好看了。
“外祖母也会有去的时候……”
“长姐,你糊涂了”小安左右看了看,又听了听,确定无人“半夜很冷的,你的丫鬟呢?”
“我让她下去了,不要守夜了。”
“长姐,下次不要这样做。半夜出事会没人照顾你的。”小安见自己姐姐冷得有些瑟缩便唤彭皖烟回房“这里再待下去,明天就要鼻子红了。”
“我还想与你再说说话呢。”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在怕,林老夫人还看着你不是吗?”
“小安,我什么都不会该怎么办!”
“急,也不能做什么,长姐……”
“小安,你以为我也和你一样生而知之?有家仙照拂!”
小安想了半天,才说“长姐,我才八岁,我小时靠着你才活下来,我现在依然靠着你,你对我来说,你就是我人生中金闪闪的贵人。”
彭皖烟紧绷的神经突然舒缓“是啊,你才八岁哦。”说完就往回走。
“长姐,你若是有不懂,请教老夫人就是,莫说自己能力不足之类的,也莫要哭,要像兄长请教自己先生那样,请教老夫人就是了。”
“你人儿小小的,莫要操心那么多。”彭皖烟心中认同,嘴上的话却有些别扭。
请教么?第二天彭皖烟就去询问自己该怎么处理绿玉她们的问题。
“孙女不想要他们两个,她们手脚不干净,拿了我些旧物,又背后议论主子。这样的奴婢着实讨厌”
“竟是这样,岂有此理,前段她们的老娘还向我诉苦,说你无故责罚她们。我得好好罚她们一顿!替你撵走她们,只是她们走了,你却缺了人,又该如何?”
“老太太,孙女之前确实跟身边人赌气,一是她们插手过多,我不畅快,二是她们是从彭家带过来的旧人,没这府里的人会干事。孙女我远着她们有怕她们冷了心,近着她们我又不畅快。”
“你呀,你呀。她们对你有功,有功之人要好好嘉奖,一个奴婢最看重的是衷心,其次才是能力。你那些旧人确实做事能力是缺了点,可她们对你衷心,没说半句你的不好,行事谨慎,很不错了。还有我叫去陪你的嬷嬷,虽然很她们不表功,但你也要好好赏她们。”
“可她们不是领了您的赏赐吗?”
“我赏了,你就不赏了?她们是这府里的老人,我嫁到这府里的时候,她们的爹娘在这里干事哩。遇事多听多看,还有礼多人不怪。”
“多谢外祖母赐教。”
这话听得林老太太顺耳。
“你那小妹,你要照顾她,就得细心点,衣服吃食可不能随便,这是要脸面的。还有前院儿你的弟弟忠君,你们两个各过各,一点都不亲热,是怎么回事?”
“在家时,弟弟请了位教书先生,就越发看重男女之防,如此就与我不甚亲近,连见面都要当一众下人的面才好,有什么私底话都要给个信儿。来到祖母这儿后,传信也怪不方便的,弟弟也不念着我,只有我念着他的,真是莫奈他何。”
“我的烟儿,你怪笨的。他是护着你呢,说不定他也担心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自家骨肉怎能生分。你可有什么东西送他,我替你送去。”
“太好了,外祖母,您送的,我弟弟那小学究就不能拒了。祖母是最好的。”
“外祖母,外祖母,去了外字才更好呢!”
“这话您说得我糊涂,如何能去?”
“我真恨不得你和忠君是我们家的,你们一个不用担心婚嫁,一个不用担心无人托举。”
“能得外祖母爱护,我们好过外面的人千万倍,我们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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