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翠银回到家里,已是午后了,一进门便见继母和继妹她们用完了饭,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她控制眼角即将落下的眼泪,质问父亲:“爹,家里吃饭怎么不等我?”
何耀宗没理会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抱起何家长房唯一的男丁,进了里间。
倒是旁边的继母邹氏放下筷箸,哂笑一声:“哟,阿银,这日头都快西下了,比起往日今儿午饭算是迟的了,所以你也别怪罪全家,是你爹怕弟弟饿肚子,便先用了饭。”
何翠银看清邹氏眼角的冷意,她收起脸上的愤怒,直接回闺房去了。
“女大不中用,成日在外面疯跑,这心可算是早飞到郑家去了!”身后传来邹氏的冷嘲热讽。
何翠银将房门关紧,泪水随着胸腔内的恨意翻涌而出。
何家三兄弟,他爹是何家长子,所以承了祖父在镇上传香酒楼的账房活计,虽然账房一月也才二两工钱,但相比以种田为生的小河村其他村民,已经是相当富裕了。
起码能时而吃上白面或鱼肉、鸡蛋,若遇上年节,还能在酒楼分上猪蹄或好几斤肉。
所以相比分家时得来四亩田的何家二房,也就是何云织的父亲,她向来优越感满满,毕竟她何翠银要貌有貌,家境也不差。
只是她生母早逝,自从父亲娶了继母,更看重的是继母和她嫁进来后生的弟弟。
何翠银擦掉眼泪,她从柜子里翻出这几日缝的布鞋,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见继母回了主屋,便轻手轻脚地出了何家。
来到郑家门口时,郑文彬和郑父正在送客,等到郑父离开,何翠银才缓步上前。
在他身后轻声问:“郑大哥,你现在有空吗?”
郑文彬见是她,眼神柔和,雪白的长衫,临风而立颇带风采,两人来到郑家院后的桑树下。
何翠银面颊微红地拿出手里的布鞋,是一双用精美的锦布织成的布鞋,湛蓝的色泽,简单的祥云图案,不失华丽和雅致。
郑文彬面色如常收下,随意淡笑道:“小蹄子,几日不见你,原来是在忙这个。何必累着自己,我房里有专门的丫鬟做这个。”
何翠银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白,她抖着唇:“我怎么不知,原来你房里不止书菱一个丫头吗?难不成,你早就有了通房?”说完,她仿佛受惊了般,话尾带着轻颤的哭音。
郑文彬何曾不知她的心思,接着便低声笑起来。
“这丫头,还是这般可爱,我何家不过一小小乡绅,家父也没有万贯家产,难道能像宋府那样的大户人家子弟,通房侍妾一大堆,你呀想歪了。”
听他如是说,何翠银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她轻笑地顺势进入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松竹轻香,心里瞬时稳了些。
“那就好,我可不是何织云,可以任你轻视,你知道的,我已经是你的人,你可不能辜负我。”
可能是提到了织云,何翠银说完感觉身上一僵,她有些懊恼自己嘴快,毕竟心上人讨厌堂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抬头见郑文彬眼神依然温和,她放心下来,撑住他的腰间想挪开身子,手刚贴近便感觉腰间有一异物,接着传来“叮当”的声音。
低头见绿草间有一支繁花连枝的银钗。
花样清新简约,却不失清雅,分明是姑娘的首饰。
何翠银心一紧,想拿起细看,郑文彬却抢先一步将首饰拾起,挑眉道:“瞧瞧云烟那丫头,调皮惯了,就爱把首饰往我身上塞。你别见怪,我先替她收好。”
说完直接放进袖袋,不给何翠银犹豫的机会。
何翠银暗自松了口气,当自己多心了,轻笑道:“没事,彬哥,我这几日感觉胃不舒服,用饭也没胃口,过几日没事,你陪我去镇上看看呗。”
“我最近忙着明年春的秀才县试,你爹每日镇上往来复去的,你咋不叫他陪你去看?”郑文彬见天色已晚,便想回去,便提议道。
何翠银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申时,离天黑还早,董守川见董母已睡着,便去了后山,想捉只野鸡或捕只兔子给她补身子。
而董父也去了田里。
何云织先洗了个澡,昨日穿越过来后只是简单梳洗了下,以前哪怕冬天她也是天天洗澡,所以趁现在家里没人,洗完了省事。
古代没有洗衣机,然后她将脏衣服放进木盆里,去了河边。
附近的人见是她,纷纷不约而同地躲开,何云织撇撇嘴不作声,到了岸边。
拿出草木灰准备洗衣时,借着明亮的日光,见水里倒映出一张圆滚滚的脸,整个人瞧着臃肿不已,头发用粉色布条裹着,用现代话来说,活脱脱的一个男性绝缘体。
“这是谁?”何云织被刚刚的一眼给惊住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这两日她也后知后觉原身不是个美女,却没想到又肥又壮。
然而,细看五官却不差,可惜因为太胖,瞧着没有女人味罢了。
何云织洗完衣服,想到明日去摆摊的计划,便去了一趟何柏舟的家,何柏舟是何云织的堂弟,也就是何家三房之子。
他家在何家大房和二房的另一方向,相距较远。
何家三兄弟,何家大伯承了账房之职,因他最年长,是占好处最多的一房。
何父属次子,虽只得了四亩田,但靠着这田地倒养了四个孩子,也算最差。
而何三伯则在六年前征兵之时选择从军,他人高马大,性子豪爽,曾也一路顺利,四年间从普通士兵升至百夫长,原本前途灿烂,但是命运捉弄人,一次探亲后紧急归队作战,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是牺牲了,所幸原身的三伯母刘氏收到一笔抚恤金,独自带着何柏舟,不至于窘迫。
何云织到三伯母家时,刘氏刚好吃完饭,而何柏舟一放下碗筷就跑出去找伴玩了。
庄稼人只有吃两顿的习惯,她午后蒸了窝窝头,然后用前日炼的猪油将蘑菇炖了后,蘑菇喷香嫩滑,两人吃得很是香。
刘氏是邻村嫁来的,这些年独自带着儿子,饱受了冷眼与算计。
她不似张氏爱钱,也看不惯邹氏假面,她小户女出身,原本是教书先生的独闺女,但因生父早逝,生母为了改嫁,便早早将她嫁给何家三子。
也算是门当户对,她和夫君也过了几年甜蜜的日子,只是没想到余生都是苦涩,好在她还有儿子依靠。
刘氏只一眼,便觉得眼前的何云织与以往不同,但她向来心大也不爱管他人事,听到她的来意,立马答应借她油、鸡蛋和面粉。
但想到何云织向来不进厨房,于是问道:“云丫头,你借这些是去做什么?”
何云织也不打算骗她,将东西用布包裹起来,道:“我准备去摆摊,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摆摊?刘氏只当她是玩玩而已,记忆里的何云织可是胆小怯弱,连话都说不通顺。
何云织叮嘱道:“你可别跟我娘说我摆摊的事,你也清楚我娘的个性。三婶,你知道董家的境况,住着茅草屋,我也想住砖房呢。
刘氏边疑惑边点头,云丫头能懂事,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女子露面摆摊毕竟是个稀奇事。
大燕朝关于女子要求甚多,这城里摆摊的要么是男子,或是年轻夫妻,或是老头老太太。
妇人摆摊那是步入绝境,或是家里困难的吃不上饭。
不过董家的确也困难,仅仅靠那两亩田,如今一家四口人,年景又不大好,想住上瓦房不知得到何时。
何云织从董家回去后,便开始在厨房准备晚饭,董守川从山上回来便见听厨房里传出炒菜声。
看着何云织在里面忙碌,他颇有些不太适应,但直到董父回来,众人看着桌上的大白米饭和猪油炖蘑菇,以及一小盘炒野菜。
“这哪来的白米和猪油,难道你??”
接收到董父怪异的目光,何云织知道他误会了,立马解释道。
“爹,你放心,我没借银子也没偷东西,那三两我可都给你了。这米是我跟我三婶借的,也就一斗两,够吃一两日。至于猪油,是我在橱柜里翻出来的,你们快尝尝,别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云织先跟董母和董父盛好饭,然后将第三碗饭递给董守川。
董守川却没接,他依然面无表情,拿起她旁边的空碗给自己盛。
何云织轻没说话,也没愣住,便把装着白米饭的碗给芸珠。
芸珠有些惊讶,但她很乖地接过,然后望着桌上香喷喷的菜吞咽着口水,何云织轻轻一笑,温柔地给她夹菜,道:“乖,快吃吧,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玩哦。”
董父董母看着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然后开始夹菜吃饭。
董守川注意着身边着粉色短衫的何云织,黝黑的脸上露出看不懂的表情,这两日她给他的疑惑的确是越来越多,以往她可是连一眼都不想给芸姐儿,何曾有过如此温柔的眉眼。
但是,他也不想质疑,毕竟他的芸姐儿从未有过母爱,所以,且观察观察。
于是,这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当半盆米饭和两满碗菜被吃完,芸姐也放下碗筷感叹:“真的太好吃了,肚子好饱。”
“芸姐儿,你放心,等娘挣钱了,以后让你天天吃饱。”何云织抚摸着芸珠的头,见她一身布丁粗布衣裳,不过董母带得还算干净,瞧着她瘦得皮包骨,哪怕她上辈子不到三十,还是未婚大龄女青年,也忍不住心疼。
闻言,芸珠受宠若惊的抬头,见继母脸上没有厌恶的表情,一时习惯性地惧怕中带着期待。
而董母和董父也满足地放下筷箸,他们今日算是在震惊中惊险落地,更见识了何云织的手艺,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儿媳连扫把都未握过。
董母道:“阿云,你这手艺也太好了,以前没有旱灾时,我们何家也算小户人家,经营着一家杂货铺,时而也进过酒楼,我可以说你这手艺连酒楼大厨都能比过。”
何云织边轻笑边宣布:“所以,娘,我决定明日去摆摊。”
“什么?”董母还在回味刚刚猪油炖蘑菇的美味,突然听到何云织要摆摊,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云织见气氛成熟了,接着道:“你们也知道我其实厨艺不差,现在家里整日稀粥度日,即便大人能熬过,可是你们看看小芸珠,我虽是她的继母,可是也心疼的。而且明日要用的油和面粉,我都准备好了,所。”
“不行!”何云织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旁的董守川大声道:“你休想再骗我娘,你之前说要摆摊,硬生生骗了我娘四五两银子,结果还给了那郑家小子买文房四宝,这次我们可不会被你骗过去”
何云织闻言面露一丝尴尬,这都是原身造的孽!
她知道想要短时间消除董家人对她的误会是不可能的,果然董父董母都被勾起不好的回忆,面色开始难看起来。
何云织微咳一声,笑道:“这次不用母亲给银子,我都是借我三婶的,相公,你放心,等我赚了银子那二两一定还给娘。”
可董守川顾虑并未被打消,他回想起村里的流言,下意识便觉是何云织给三两银子,只是为了留在董家不被赶回去罢了。
立马冷声道:“你要想留在董家,还是好好的看顾孩子,做饭打扫就成,赚银子是男人的事,身为女子天生就该顾内。”
闻言,董父也很赞同,点了点头,虽然儿媳貌似变好了,还露出做饭好吃的本事。
但他很赞同儿子的话,古往今来,都是男子顾外女子顾内。
如果颠倒了,还像什么话!况且现在家里,也还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
于是,董父便扶着董母回了房间,董守川警告过后,便离开了破木桌。
只剩下芸珠面对着何云织,何云织勉强露出微笑,却见芸珠突然捧起露底的菜碗,将里面余下的最后小滩菜汤喝尽,放下碗后还意犹未尽的舔着舌头。
何云织心头一酸,明白这孩子素日里是苦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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