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锦喉结无声滚动了下，斟酌片刻，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翻涌的过往，语气平稳地开口：
“你平日里，都叫他哥，他的名字叫林烬。”
他没加任何多余的解释，就这般直白地将称呼说出口。
上一世的剑拔弩张、生死相向固然刻骨铭心，但此刻对着记忆空白的慕无邪，太过隐晦反而容易滋生疑虑。
不如坦然提及这亲昵的称呼，让“林烬”二字以最无攻击性的方式，落在他混沌的记忆里。
慕无邪低声重复着“哥”，唇线轻轻动了动，眼底依旧是一片空茫，可指尖那缕细碎的金光。
却莫名地柔和了几分，不再像方才那般杂乱无章，反倒顺着他的指尖轻轻晃动，像是有了生命般。
他全然没将这称呼，与那个催他安分、语气冷硬的身影联系起来。
秦云锦望着他这副全然懵懂的模样，心头那点复杂又淡了些，只觉得此刻的慕无邪，倒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褪去了往日的锋芒，也藏起了上一世的决绝。
他收回落在光斑上的目光，扫过屋角积灰的石案，语气依旧平稳：
“他没让你吃东西？”
慕无邪闻言，才像是被拉回一丝注意力，茫然地摇了摇头，指尖的金光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没。”
他似乎连“饿”是什么感觉都忘了，眼里只有那些抓不住的光斑。
秦云锦默了默，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缓步递过去。
是他来时顺手带的糕点，软糯好消化，适合此刻的慕无邪。
“先垫垫。”
他没多说，只将油纸包放在离对方不远的地上，刻意保持着距离：
“他那边忙完，会来给你带吃的。”
慕无邪的目光落在油纸包上，却没动，只是本能地瞥了眼秦云锦，又飞快地移开，重新落回光斑上。
显然，比起食物，那些转瞬即逝的光影，更能吸引他此刻空白的心神。
秦云锦也不催促，就站在原地看着。
他能察觉到屋外围着的灵力屏障，始终透着淡淡的波动，像是有人在暗处无声守着的气息，仅仅只是气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烬所说的身影（本体）。
那小子，倒是把“护着”这两个字，做得比上一世直白多了，只是这份直白，落在失了记忆的慕无邪眼里，恐怕也只剩莫名。
正想着，慕无邪忽然抬起头，不是看他，也不是看光斑，而是望向了漏风的窗棂，眼底的空茫里，竟难得地多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恍惚。
指尖的金光，也跟着顿了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触了一下。
那恍惚只在慕无邪眼底停了一瞬，便又沉回了空茫里。
他低下头，指尖重新去拨弄光斑，像是方才那片刻的失神只是错觉，嘴里却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
“风……”
秦云锦侧耳听了听，屋外只有枝叶摩挲的轻响，算不上大风。
他瞥向窗棂，隐约能看见光影晃动的弧度，忽然反应过来，怕是暗处的林烬动了手脚，或许是怕风大漏进屋里，又或许，是怕惊扰了慕无邪。
“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第一次主动看向秦云锦，语气里带着点孩童般的懵懂，没了之前的警惕。
秦云锦喉结动了动，没说实话。
焚心果的灵力太过扎眼，此刻说出来，只会徒增麻烦。
他斟酌着措辞，尽量说得平淡：
“是你自身的灵力，只是暂时乱了章法，过些日子就好了。”
慕无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看那簇金光，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簇金光像是有灵性般，竟顺着他的指尖轻轻蹭了蹭，柔和得不像话。
秦云锦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上一世，慕无邪的灵力凌厉如剑，出鞘必见锋芒，何曾有过这般温软的模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枝叶断裂声，不是风吹的，像是有人刻意踩断的。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指尖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法器。
那是他重生后特意备好的，既能防身，又能避开宗门眼线的探查。
毕竟他死过一次，行事远比从前谨慎，半点破绽都不敢露。
可门口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木门“吱呀”作响，仿佛那声断裂，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清楚，能在林烬布下的屏障外闹出动静，又不被察觉的，绝不会是普通人。
而在最先前，林烬的本体隐在守林屋后方的老槐树冠里，那时候秦云锦还没有来。
一身素白衣袍衬得周身气息愈发清冷，衣摆被风拂得轻轻晃，边角沾了些草叶尘土，却丝毫不显狼狈。
他赤着双脚，脚掌沾染着湿润的泥土与草屑，踩在粗糙的树干上竟似毫无知觉，每一寸肌肤都在斑驳光影里透着近乎冷玉般的质感。
指尖凝着一缕微不可察的魔气，悄然缠在屋外的灵力屏障上。
这屏障看着是寻常修仙者的手法，内里却裹着他的魔元，一旦有外人触碰，他便能第一时间察觉。
目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窗纸上，能隐约看见屋中那道蹲在地上的身影。
慕无邪还在拨弄那些光斑，指尖偶尔溢出的焚心果金光，像碎星般落在尘埃里，温顺得不像话。
林烬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随即又被冷硬取代。
他来此，本就只为守住这颗吃了焚心果的主角，至于这主角慕无邪是此刻是懵懂还是清醒，又如何呢。
可指尖的魔元还是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将屏障的隔绝气息又加重了些。
方才秦云锦进来时，他便察觉了，对方重生后行事越发谨慎，眼底藏着的过往比尘埃还沉，倒也不算个麻烦。
就在这时，林烬凝在屏障上的魔元忽然被触动了，不是强行冲撞，而是带着同源气息的试探，轻得像羽毛拂过，却逃不过他的感知。
魔界的人。
焚心果的气息本就扎眼，那些野修魔党原是循着果子来的，可凑近了感知到林烬的气息，反倒突然改了主意。
比起那吃了果子却毫无掌控力的慕无邪，这个天生纯血魔族、根骨绝佳的好苗子，才是真正值得抢的。
“林烬！”
“一道沙哑的声音隔着密林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势在必得。”
“别躲了！”
“我们知道你藏在这儿！原本是来拿那果子的，不过现在。”
“传闻其他魔族，说你是天生的魔族好苗子，跟着我们才能发挥本事，总比在这破地方守着个废物强！”
自从林烬分身，单独一方修魔，所以并没有沾染修仙之道的气息，自然是纯真修了魔。
林烬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纯血魔族的身份，是他和分身的秘密，这些不入流的野修魔党，竟也敢凭着一丝气息就妄加揣测，还敢用“抢”字来对他说话。
“滚。”
一个字，裹着未加掩饰的魔族威压，沉沉地撞出去。
密林中的枝叶猛地一颤，那些正逼近屏障的黑影，竟被这股无形的力道震得齐齐后退半步，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惊愕取代。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着隐匿不出的家伙，威压竟强悍到这种地步。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沙哑声音强撑着硬气，却带着明显的颤音：
“我们本是来寻焚心果的，既然那家伙藏得严实找不到，就只能拿你顶上！识相的赶紧跟我们走，不然……”
话音未落，为首的黑影突然抬手一挥，几道更浓郁的魔气从密林深处涌来，竟瞬间凝成一张漆黑的巨网，朝着林烬当头罩下。
网丝上泛着诡异的红光，显然是专门克制魔族的法器，带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禁制之力。
林烬心头一沉——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他下意识地侧身想躲，可巨网笼罩的范围太大，再加上周身已被几名魔修隐隐围住，退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他素白的衣袖猛地甩出，魔族气息凝成的气劲撞在巨网上，却只让网丝晃了晃，非但没破开，反而被那红光反噬，震得他心口一阵发闷，喉头泛起腥甜。
“啧。”
林烬低咒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现代人独有的焦躁。
这破网跟现代的防暴网似的，看着粗糙，偏生克制他的魔气，打起来束手束脚。
守林屋里，慕无邪被外面的巨响惊得一哆嗦，指尖的金光瞬间散乱开来。
他茫然地抬头望向窗外，眼底满是无措，却连“危险”是什么都分不清，只觉得那轰隆隆的声响，像极了某次被雷声惊醒时的惶恐。
他下意识地缩到屋角，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全然没意识到，窗外那个正被围攻的身影，是为了护他才陷入困境。
“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黑影见状，脸上露出狠厉，“给我拿下！”
几名魔修立刻上前，手里拿着泛着寒光的锁链，那锁链上同样刻满了克制魔族的符文。
林烬奋力挣扎，素白的衣袍被网丝刮出几道裂口，赤着的脚踝也被锁链擦过，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
体内的魔族气息被巨网的红光死死压制，运转越来越滞涩，每一次反抗都像是在撕扯五脏六腑，疼得他额角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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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无忆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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