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日光渐盛,少女垫着脚尖,慢慢将木桶渐渐放下,指尖却在轻轻颤抖,她现世还没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
牧凌风当场愣在原地,被水浇透,凉意袭来,酒意醒了大半,虽怒意心中起,却也碍于对方的身份没有发作,静默半会儿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大声道:“宋微澜,你欺人太甚,你信不信我告诉祖母……”
“告诉祖母什么?”
宋微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步摇轻晃,越是衬得她面庞清秀婉丽。
“告诉她大哥你罔顾人伦,试图将自己的弟弟抛进井中,还是告诉她书院才子将自己学的道德礼仪,君子风范都吞在狗肚子里去了,对自己的弟妹出言不逊。”
牧凌风自知理亏,指着宋微澜半响说不出话来。
宋微澜不依不饶道:“祖母谨遵家规,待人向来严苛,兴许大哥你闹到她面前挨上几板子便会饶了你。”
牧凌风怒意更甚,无处撒气,踢断了一棵枯木的树干,扬言要宋微澜等着,树干倒下,宋微澜额上的冷汗簌簌,想必这位是有些躁狂症在身上的。
发了一通脾气后,牧凌风以警告的眼神瞪了宋微澜一眼。
“他这种渣滓就该死,疯女人生下的杂种,我杀了他是理所应当,也只有你会心悦这样的怪胎,他连我万分之一都比不上,迟早有一天他会害死所有人。”
“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愤然甩袖离去,趴跪的小厮赶忙追了上去,宋微澜疑惑不解,原著似只有祖母和牧啸母亲知牧啸是半妖身份,为何牧凌风也像是知道些什么?
“恭喜宿主已成功与反派绑定,目前黑化值60%。”
等牧风走后,宋微澜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大反派牧啸。
他正扶着井沿,十分吃力地缓缓起身。
原文描述大反派眉眼清俊,冷淡疏离,仿若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少年郎,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不看人时,也自有一番风情,可惜因为眼盲,两点星眸暗淡无光。
他着一身墨色麒麟纹锦缎,脚踩黑靴,发丝简单的以云纹发带束成高马尾,腰间佩戴一栩栩如生质地上成的蝴蝶玉佩,两手袖口处缚金色光泽的金属细环,宋微澜知道那东西名为锁妖环。
现下他却蹲在地上,十分狼狈地用双手一寸寸找寻着什么。
宋微澜缓缓蹲下,将一根远处的盲杖递到他手边,看到他如今脆弱模样,难以想象日后的他是手上占满献血之人,什么屠戮仇家一天一夜,什么火烧族人血溅三尺,什么有他在的地方如同人间炼狱,人们更是称他为人间修罗,无恶不作。
牧啸抬起的手先是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后将盲杖握在手中,他衣襟上面沾染了血迹,虚弱的咳嗽了几声,轻笑道:
“好玩儿吗?”
宋微澜一时没明白牧啸所表达的意思。
“什么?”
“在别人面前装成良善之人好玩儿吗?宋微澜你这次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针,匕首还是蝎子?”
牧啸寻着她的声音接连接近几步握着盲杖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声音平淡,没什么情绪,一双眼瞳黑沉沉的,仿若看不见底的寒潭,看得人凉飕飕的。
宋微澜吓得连退数十步,她惊讶于原主竟如此残忍地对待大反派,又觉牧啸以这样淡漠冷静的态度说出这席话更加惊悚。
一只黑色乌鸦停在远处的树枝上,叫声嘶哑难听,让这地方也显得孤寂恐怖起来,仿若一座毫无生气的陵园。
“我没有,我只是听家奴说二少爷找你麻烦所以……”
宋微澜想要低声解释却发现比起原主的所作所为,轻飘飘的几句辩白未免令人发笑。
牧啸也根本没有听的打算,他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盲杖,转身便往破败的小屋走去。
眼看牧啸要走,宋微澜有些急了,若是大反派不软和态度,她如何攻略大反派,降低他的黑化值啊!
按照牧凌风的说法原身与牧啸已经大婚三月,在这段日子里,恐怕牧啸在原身的手底下已经吃尽苦楚,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化到都想杀死对方的程度。
而原著《斩邪》中,牧啸此人眼盲前还勉强可以算做正常,虽性格冷淡些,但还没到毁天毁地,偏执疯批的地步,甚至在京中还颇受欢迎,属下敬重,上司青睐有加,因为英俊的外貌,京中未出阁的小姐们甚至为了见他一面纷纷赶到案发现场围观他办案。
但牧啸此人冷心冷情,与原身大婚时也只是持淡然的态度,对于他而言,这无异于是贵妃娘娘赐下的一门差事,不甚重要,原身即使将恨意全部施加在他身上,他从来都不以为然,冷眼旁观,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因此原身才疯的彻底。
真正导致牧啸黑化的原因,作者并未在文中揭露,现在看来他的黑化似乎就是理所应当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现在所遭受的已经是非人的待遇了。
宋微澜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跟上了牧啸的脚步,牧啸住的小屋门破烂得不成样子,更逢论上锁了,再往里瞧,屋中四处空空荡荡还透风。好多处因为长时间的漏水,生了霉斑,屋中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铺着稻草不知他天冷时是如何熬过来的。
“你伤得重吗?”宋微澜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
牧啸摸到墙角,将盲杖放好,意识到宋微澜并没有走,于是转向木门的方向,对宋微澜冷冷道:“看来宋小姐打定主意不会走了,那今日宋小姐想做什么,我替你做。”
语罢,牧啸缓缓坐在床上,退掉自己一半的外袍,露出右边的胸膛,那里洁白的肌肤上生长着排布不规则的鳞片,而其中大半都似被人拔掉,上面有许多鲜血淋漓的伤口。
宋微澜心下惊讶,不敢发出声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妖怪的身体,还是活的,严格的来说,是半妖。
而牧啸下一步的动作让宋微澜头皮发麻,简直比恐怖片中的血腥的场景还让人感到心里不适。
只见牧啸一片一片地将上面的鳞片拔除,这本该是十分痛苦的事,可他面色却丝毫不变,他本人感觉不到痛那般,抿紧嘴唇,动作利落,一下又一下,直到那里血肉模糊他才停下,这时他已经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丝丝细汗。
“喂,你疯了,你做什么!”宋微澜对他自虐般的行为又惊又怕,赶忙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防止他还要继续这样做。
牧啸不为所动,甩开她的手,将衣服穿好,虚弱道:“满意了吧?滚出去。”
宋微澜却再次握住他的手,触及之处一片滚烫,果然他在发烧,这样下去不行。
“你听我说,往日恩怨日后再算,你在发热你知道吗?当务之急是找大夫!”
牧啸想要推开他,力气却微乎其微,不知原身在他饭食中下了什么药,长此已久,他便成了三步一吐血的病秧子,甚至连推开宋微澜的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宋微澜感觉肩头一重,牧啸已然晕了过去,她低头看他,肩上的人闭着眼,长睫在鼻侧打下阴影,脸色惨白。
如今大反派虽与她不是心连着心,好歹也是命连着命,看牧啸如今这副模样,她真害怕他立马暴毙。
宋微澜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指节传来微弱的呼吸,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到了日中,翠兰提着食盒从前院过来,她一步三回头,身怕有鬼似的探头探脑,终于到了平日送饭的小屋前,将食盒放在门口提高嗓子道:“姑爷,今日的饭食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说完她便要像昔日自家小姐吩咐的那样不听,不看、不闻,将食盒放下转身便走,木屋门传来“吱嘎”一声,翠兰一蹦三尺高就要溜之大吉。
不怪她这么胆小,府里的下人总是聚在一起聊这位牧家大少爷,听闻这位大少爷是灾星转世,儿时便被妖邪缠身,行为古怪。对妖向来只杀不降,戾气太重,现下怪病缠身是邪气侵扰,与他接触过的人都会倒大霉,以至招来血光之灾。
那些丫鬟婆子们说得头头是道,她不信也得信,再加上小姐经常心情不好时便会大发雷霆,砸掉屋中的器具,大骂姑爷是怪物,误她一生。因此她更加坚信那些丫鬟婆子们的闲话,不是有句话叫无风不起浪嘛,小心点总是好的。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自家小姐的声音。
“翠兰,你跑什么?”
翠兰定眼一看,确是自家小姐,拍着胸脯直念几句“阿弥陀佛”,赶紧道:“小姐,你原是来了姑爷这儿,我到处寻你。”
宋微澜脚下踢到一个十分精致的木漆食盒,她一时心中古怪万分,明明是如此好看的容器,内里盛的食物却足以让人慢慢的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你寻我何事,可是老夫人又叫我过去训话?”
翠兰摇摇头道:“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去东山天女庙祈福去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府上便来了一个捉妖师,他表明要见府上当家管事的,这话被碰巧路过的被孙夫人听了去,她听后十分不高兴,说这位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要将他赶将出去。”
宋微澜提起食盒,拉过翠兰朝前院的方向去,也不与欲她多聊这事儿,对翠兰道:
“他有说过他姓什么叫什么,从何处来吗?若真是个骗子赶出去便是。”
翠兰稍作思考,疑惑地看着宋微澜手里的食盒道:“那位公子好像说他出自青山观,穿一袭白衣,头上带抹额,看上去倒不是什么骗子,对了他说,他叫谭……谭昭什么来着……”
宋微澜脚步一顿,眼中流露出光彩。
谭昭玉!
宋微澜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按照原著情节谭昭玉并没有参与进牧家的案子,此时他应该与正在办案的女主初相识,然后与女主互生好感,眉目传情才对,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可无论是蝴蝶效应,还是书中没有提及这个小小的细节,宋微澜因画皮妖一案危在旦夕,男主此刻出现简直就是给宋微澜送平安符来了。
“喔,对了,叫谭昭玉。”翠兰一拍脑门。
“什么神棍,那是神仙,如假包换,假一陪十,时不我待!”孙夫人此举是在把自己脑袋往闸刀上放,怪不得牧家除了牧啸这个反人类,差不多都死绝了。
宋微澜心急得火急火燎恨不得马上飞到前院大门口,默地又想起后院还躺着个凄凄惨惨的大反派,于是从钱袋中拿出闪闪亮亮的一锭银子交到翠兰手中。
“翠兰,你拿着这个去京中医馆请最好的大夫来见我。”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对了,唤几个小厮将大少爷以前住过的院子打扫出来,将大少爷完完整整的抬过去,告诉他们若是磕了碰了回头我拿他们试问。”
翠兰接过银子,更疑惑了,小姐向来不顾姑爷死活,如今又是寻大夫,又是让姑爷住回原来的宅子,但小姐脾气不好,她不敢多问,只低低地应了声是。
见翠兰应下,宋微澜提着裙摆转身便在廊上大步流星的跑起来,翠兰看呆了眼,小姐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怎的今日如此不顾礼仪教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