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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她抿抿唇,露出温和的笑来,转身,继续捏着她那根只剩下不到两公分长的铅笔,她在铅笔上缠了一圈废纸,不然捏不稳。

她想,妈妈有钱竟然愿意给她报名校车。

校车那么贵,来回两趟30元,一个月就得120。

能有余钱坐校车,那她是不是能问妈妈多要一点点零花钱。

她的笔真的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上次要到多的零花钱是三个月前,妈妈马上要生产,给了她五元,让她没事不要回去,一个月不回家,留出来回坐公交的四块钱,还能多出一块。

她拿着拿一块钱,跟同学换了两支用过的铅笔。

那铅笔是他妈妈给他买的,他缺零花钱,不缺笔,正好大娃相反,那两支笔没用过几次,一支铅笔一元,是她占了便宜。

那两支笔她熬了两个月就没了,但妈妈每次给的零花钱只够一个月来回坐四趟公交车,没有多的钱。

她每次回去看到妈妈那张阴沉的脸,都不敢开口,上次实在撑不下去,硬着头皮向妈妈多要一元,妈妈什么都没说,但那嘲讽的眼神,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那天大娃还是没要到钱,她知道,妈妈肯定已经尽力了,实在没有多的钱让她买笔。

大娃最后还是得到了笔,李密带她去学校附近翻了垃圾桶,翻了两个礼拜的周末,才挣到一元买了这支铅笔。

大娃很珍惜,尽量放轻动作,字迹写的淡一点,就能少费点笔芯。

笔芯断掉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可尽管如此,铅笔还是只剩下不到两公分长的一段。

或许是心不在焉,她低头写着周末作业,写着写着,竟出现了两个错别字。

大娃皱眉,桌面上的米色布袋里翻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橡皮。

去年何美丽过生日,她哥哥送了她一大块橡皮,何美丽小心翼翼用直尺切了一块送给大娃。

大娃写字很小心,尽量不让自己出错,因此用的非常省,用了半年还剩下一点。

大娃叹口气,捏起橡皮,轻轻的擦掉那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字。

何美丽低头看看儿童手环,还有三分钟放学。

她八卦的心终于再也按捺不了,抬头看看,外面没人,想来这时候班主任也不会再过来,索性把作业要用到的书本都塞进书包里,又去戳大娃的肩膀:“糖糖,别写了,回去再写吧,跟我聊聊天,不然又有两天见不到你,还不能跟你说话,我会想你的!”

“你妈妈现在有钱了,等你生日,你让她也给你买个儿童手环吧,不贵的,像我这种,二手的就行。”二手的不贵,也得五百多。

她的还是去年过生日,爸爸妈妈一起凑钱给她买的礼物。

“对了,以后你也能坐校车回家,那我们放学就能一起出学校,一起上车,还能一起坐几分钟呢,到时候我给你留位置,咱俩一定要坐一起!”

“糖糖,你在听我说话吗?”

何美丽在碎碎念,见大娃点头,这才又开心起来,想到什么,假惺惺道:“对了,你以后不坐公交车,那不就不能和隔壁班的黄慧一起了吗,她要是知道,不会生气吧?”

“应该不会吧。”何美丽偷偷看她一眼,点点头,“不会的,你们是好朋友呢,你过上好日子了,作为好朋友,她会为你开心才对,是吧,糖糖?”

大娃心中的彷徨和迷茫都被何美丽的问题打散,也开始思考她说的话,最后点点头,认真道:“慧慧不会生气的,她脾气很好,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也是。”

何美丽噘嘴,心想,才不是呢。

好朋友和老婆一样,只能有一个!

以后你俩不能经常待一起了,跟我待的时间更久,就跟我最好,你们再也不会是好朋友了哼哼!

“叮铃铃”

每个世界的放学铃声好像都一样。

姜麓内心感慨一声,后面人流拥挤,她牢牢扒着学校外面的栅栏门,势要做放学接孩子的家长群中第一个被孩子看到的那个家长!

赵丰和赵明岁父子俩已经先回去,她这次早点过来,只是为了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同时,也是为了让赵丰父子确认自己能不能当上这个家教。

体验课的结果是,两方都非常满意,临走的时候,赵明岁恋恋不舍,一口一个‘小姜老师’,恨不得把她拽着一起回家。

但今天是她接自家大千金回家的历史时刻,怎么能留外人破坏。

赵明岁只能依依不舍离开。

放学铃声就像是解开的禁制,神兽们倾巢而出,拎着书包快速奔向门口。

姜麓一眼就在孩子群中看到了挤在人群中奔跑的大娃,大娃跑的很快,两只手紧紧抱着书包,耷拉下来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从教学楼跑到这边,衣服就像是被水打湿了似的,又在拥挤的人群中奔跑,看起来格外狼狈。

姜麓高兴的冲着大娃挥手:“大娃大娃,这里,妈妈在这里!”

已经带一个亲生的几天了,现在对一个六岁小孩自称‘妈妈’这件事,她已经没有任何别扭感。

大娃跑的很快,担心妈妈等急了又会不开心。

她尽力让自己跑的很快,栅栏门外已经等了很多家长,一个个高声喊着什么,她一边靠近,一边茫然的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妈妈。

大娃的目光一次次从姜麓身上略过,没看脸,又去看别人。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栅栏门终于打开,姜麓率先冲进去,身边的家长也蜂拥而上,仿佛这里正在免费赠送小孩,抢到一个是一个。

她生怕自家的大娃被人抢走,大跨步上前,将孩子群中还一脸茫然的大娃一把捞起,连连后退几步,紧靠保安亭,免得被人撞倒。

大娃猛地被个陌生人抱在怀里,吓得挣扎,正要找人求救,就听一道说不上熟悉的声音高兴喊道:

“别怕别怕,大娃,我是妈妈啊!”

那人说着,双手一个用力,卡着她的腋下将人一把举起,一大一小两张脸对视。

这两张脸不说一模一样,至少有七分相似。

或者说,姜麓母女三人,几乎是共用着同一张脸。

那少许的几分不同,大概是两个孩子承袭了父亲一方的优点,才显出不一样的精致漂亮来。

大娃眼神茫然,而后惊讶,到震惊,又变成无措。

“妈……妈妈?”

声音小小的,仿佛不确定,又仿佛想要确认。

确认眼前这个会一脸开心的开着,会抱着她,会甜甜的叫她‘大娃’,会亲昵的自称妈妈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妈妈。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四月底,温度已经上升至三十七度,穿着单薄的衣服都热的难受,和人肉贴肉紧紧拥抱,更是热得难受。

但在这个温暖馨香的怀抱中,大娃不敢相信的同时,却莫名舍不得推开。

这是大娃记事以来,妈妈第一次抱她。

就像她上次看到的,何美丽和妈妈快乐拥抱一样。

是……一样的。

大娃瞳孔微颤,小心翼翼伸出手,抱住妈妈的肩膀,瘦削的小脸紧贴妈妈粘着头发汗湿的皮肤。

妈妈的身上,原来香香的。

妈妈出汗也香,一点都不油腻。

曾经小棚屋里那淡淡的臭味逐渐从大娃脑海中远去,她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眼前这个妈妈。

会跟她笑,会抱她,会叫她‘大娃’的妈妈。

曾经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答案,那个‘妈妈其实不喜欢我’、‘妈妈不想和我说话’的答案,在眼前这个妈妈的笑容里逐渐扭曲,而后消散。

——妈妈喜欢我。

——妈妈愿意和我说话。

真好啊……

就像……做梦一样。

如果是做梦,那她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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