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城西的土路,扬起的沙尘被寒风卷成细雾,打在沈砚的粗麻衣袖上,留下点点土痕。
他骑在棕色骏马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稳稳攥着缰绳,虽前世未曾骑过马,但原主记忆里跟着沈敬言学过基础骑术,此刻竟也能勉强跟上萧彻的速度。
前方萧彻的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马鬃被风吹得向后飘拂,红色的刀穗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晃动。
沈砚抬眼望去,能看到萧彻挺拔的背影,肩背绷得笔直,像是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长刀,连坐姿都透着军人的利落。
“还有两里地就到废弃驿站了。”萧彻忽然勒住马绳,回头看向沈砚,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跟在我身后,若见着耶律烈的人,不必上前,我让亲兵护着你。”
沈砚点头应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竹片,方才出发前,他特意在竹片上补画了驿站的大致结构,在原主记忆里那是座三进的院子,前院有个破损的马棚,后院靠着土坡,据说有个能通往后山的密道。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几声微弱的马蹄声,萧彻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翻身下马,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亲兵们也纷纷下马,抽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萧彻做了个“包抄”的手势,几个亲兵立刻绕到驿站两侧,剩下的人则跟着他和沈砚,贴着围墙往大门方向挪去。
废弃驿站的木门早已腐朽,门板上布满了裂痕,还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漆皮。
萧彻伸手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他探头往里看,前院的地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破碎的瓦砾散落在四处,只有中间那条石板路还能看出昔日的痕迹。
“后院有动静。”沈砚忽然拉住萧彻的衣袖,压低声音,他的听觉本就比常人敏锐,此刻隐约听到后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他比了个“跟上”的手势,脚步放得更轻,沿着墙根往后院绕去。
后院的景象比前院更破败,东侧的厢房塌了半边,露出里面发黑的梁木,西侧的马棚里还拴着两匹瘦马,正低头啃着地上的枯草。
沈砚的目光扫过马棚,忽然停在马腿旁,那里有个油布包,包角露出半张银票的边角,和之前耶律烈收拾的包裹样式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厢房后面传来耶律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怎么还没来?再等下去,萧彻的人该找过来了!”
“大人,别急,接应的人说申时会到,现在还有一刻钟。”随从的声音透着怯懦,“咱们还是再等等,这荒山野岭的,没接应根本过不了边境。”
萧彻眼神一沉,对身边的亲兵打了个手势。
亲兵们立刻分散开来,将厢房团团围住,手中的长刀对准了厢房门口。
萧彻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耶律烈,别躲了,出来吧。”
厢房里瞬间没了动静,过了片刻,耶律烈握着一把兽皮鞘弯刀走了出来。
他的枣红色锦袍沾了不少尘土,原本整齐的发髻也散了几缕,贴在额前,深眼窝下的褐棕色瞳孔里满是警惕。
看到萧彻身边的沈砚,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一声:“没想到萧将军竟会带着一个罪臣之子来抓我,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少说废话。”萧彻握着腰间的刀柄,指节泛白,“你勾结李达私运凉州军粮,还想带着密信逃回北燕,今日若不把北燕的阴谋说出来,休怪我刀下无情!”
耶律烈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厢房的门框上,眼神里满是狠厉:“萧将军,我劝你别逼我。这厢房里藏着炸药,若是我点燃引线,咱们谁都活不了!”
沈砚心里一紧,目光快速扫过厢房,他注意到门框内侧有根细细的麻绳,一端连着耶律烈的手,另一端隐没在厢房里,显然是炸药的引线。
他悄悄拉了拉萧彻的衣角,低声道:“他在虚张声势,这驿站荒废多年,就算有炸药,也早该受潮失效了。而且他若真有把握,不会跟咱们废话这么久。”
萧彻立刻明白了沈砚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耶律烈,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若你真有炸药,早在我们进来时就点燃了,何必等到现在?”
耶律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握着麻绳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沈砚说中了,厢房里的炸药确实是去年藏的,早就受潮不能用了,他只是想借此拖延时间,等接应的人来。
可眼下萧彻根本不吃这一套,亲兵们又步步紧逼,他已经没了退路。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同归于尽!”耶律烈猛地拽了拽麻绳,可厢房里毫无动静。
他愣了一下,又用力拽了几次,还是没反应。
萧彻趁机冲上前,一脚踹在耶律烈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亲兵们立刻上前,按住耶律烈的胳膊,将他牢牢捆住。
耶律烈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亲兵死死按住,只能不甘心地嘶吼:“萧彻!你别得意!北燕的大军很快就会攻打凉州,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萧彻蹲下身,一把夺过耶律烈腰间的兽皮鞘弯刀,扔在地上,然后从他怀里搜出一个油布包。
打开油布包,里面除了银票,还有一封用北燕文字写的密信,信封上盖着北燕皇室的火漆印。
“这是什么?”萧彻拿起密信,递给沈砚,他虽认识几个北燕文字,却看不懂完整的内容。
沈砚接过密信,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他没穿越之前在大学学过古代少数民族文字,对北燕文字也有研究,此刻竟能勉强看懂大意。
“这是北燕太子写给耶律烈的密信。”沈砚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
“信里说,让耶律烈和李达合作,私运凉州的军粮,用来资助北燕的军队。还说下个月十五,北燕会派一支精锐部队,从凉州西侧的黑风口偷袭,让耶律烈提前做好内应,打开城门迎接大军。”
萧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夺过密信,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好一个北燕!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策划偷袭!若不是咱们抓住你,凉州恐怕真要落入他们手中!”
耶律烈看着萧彻愤怒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得意:“萧将军,现在知道也晚了。下个月十五,北燕大军就会抵达凉州,到时候你们插翅难飞!”
萧彻懒得再跟耶律烈废话,对亲兵吩咐道:“把他绑结实了,带回将军府严加看管,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
亲兵们应了声“是”,押着耶律烈往外走。
耶律烈还在不停地嘶吼,声音渐渐消失在旷野里。
萧彻站起身,看着手里的密信,眉头皱得紧紧的,黑风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北燕军队真从那里偷袭,凉州的守军恐怕难以抵挡。
在将军府外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正缩在老槐树后,左耳垂上那颗米粒大的黑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这是他与京城王怀安联络的标记。
他看着亲兵押着五花大绑的耶律烈进府,棉鞋在冻硬的土路上蹭了蹭,掌心沁出冷汗。
“坏了,耶律烈竟被抓了。”汉子咬着牙,飞快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草纸和半截炭条,蹲在地上写了几行字:“耶律被俘,密信恐泄,黑风口计划或暴露,速禀王大人。”
写完后,他将草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一个掏空的竹筒里,踮脚挂在老槐树最粗的枝桠上,那是他与京城联络的“鸟窝暗号”,只有负责传递消息的人认识。
做完这一切,他又警惕地看了看将军府门口的守卫,压低帽檐,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
冷风卷着沙尘打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想着:“萧彻动作太快,若王大人不尽快想办法,咱们这些安插在凉州的人,迟早要被揪出来。”
“萧将军,”
沈砚走到萧彻身边,看着他凝重的脸色,轻声道,“现在距离下个月十五还有二十天,咱们还有时间准备。黑风口虽然险要,但只要咱们在那里修筑防御工事,再派重兵把守,北燕军队未必能攻进来。”
萧彻转头看向沈砚,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懂修筑防御工事?”
沈砚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竹片,用炭条快速画出黑风口的地形,两侧陡峭的山崖用粗线条勾勒,中间的通道旁标注着“陷阱”“箭楼”的位置。
“我父亲曾带我去过黑风口,还跟工部的匠人一起勘察过地形。当时匠人说‘筑防如修屋,地基要稳,障物要巧’,我便记在了心里。”
他指着竹片上的“陷阱”标记,继续解释:“这陷阱得挖三尺深,刚好能陷住战马的前蹄;间距五尺,是按寻常战马的步幅算的,这样不管敌军马队跑得快慢,都能踩中。”
“至于箭楼,我参考过书院里的‘坞堡图’,把箭窗设在离地丈高的位置,既能避开敌军的箭矢,又能让弓箭手覆盖整个通道,比寻常箭楼的防御性强一倍。”
萧彻凑过去细看竹片,指尖顺着“陷阱”的间距线划过,眼底闪过明显的赞赏:“没想到你竟把工部匠人的话和书院图纸都用在了实处,这些细节,连军中的老卒都未必能考虑周全。”
他收起竹片,语气比之前更显郑重,“好,就按你说的办!我立刻让人去黑风口勘察地形,准备修筑防御工事。你跟我回将军府,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咱们也好尽快安排。”
沈砚点了点头,跟着萧彻往外走。
路过马棚时,他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那两匹瘦马身上,这两匹马可都是北燕的战马,体型比中原的马更健壮,耐力也更好。
他指着战马对萧彻说:“萧将军,这两匹战马或许能派上用场。咱们可以让驯马师好好训练它们,到时候说不定能用来传递军情。”
萧彻顺着沈砚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说得对,这两匹战马确实是好马。我让人把它们带回将军府的马厩,好好照料。”
两人骑上战马,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旷野里响起,扬起阵阵尘土。
沈砚看着萧彻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他知道,接下来的二十天会很忙碌,但只要能守住凉州,保护这里的百姓,一切都值得。
粮仓附近的空地上,几堆篝火正噼啪作响,橙红的火光映着流民们冻得通红的脸。
瘦高个捧着一个豁口的陶碗,碗里是刚从将军府伙房领来的热米汤,他凑到篝火边,声音里满是兴奋:“刚才我在将军府门口听亲兵说,萧将军抓住了北燕的奸细!那奸细想偷咱们的粮,还想引北燕兵打进来,幸好沈公子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真的?”矮胖的流民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糠饼差点掉在地上,“那咱们凉州是不是就安全了?”
旁边卖柴的老农磕了磕烟袋锅,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安全!萧将军说了,要在黑风口修箭楼、挖陷阱,还要派重兵守着,北燕人根本打不进来!”
他说着,指了指身边几个年轻的流民,“咱们明天也去黑风口帮忙吧,就算搬石头、运木料,也能给萧将军和沈公子搭把手!”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眼底满是希望:“要是能守住凉州,明年开春就能种地,再也不用啃硬邦邦的糠饼了。我也去帮忙,给大伙儿烧点热水、缝补缝补衣裳也好。”
篝火旁的人纷纷点头,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火光跳跃着,映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萧彻让人把耶律烈关进大牢,然后带着沈砚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烛火摇曳,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凉州地图。萧彻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口,对沈砚说:“你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咱们也好分工安排。”
沈砚走到地图前,手指指着黑风口的通道:“萧将军,咱们可以分三步来做。第一步,派士兵去黑风口挖陷阱,铺上尖刺,再在通道两侧的山崖上修建箭楼。”
“第二步,调派五千精兵驻守黑风口,再派两千骑兵在附近巡逻,防止北燕军队绕路偷袭;第三步,让工匠们赶制弓箭和投石机,用来加强箭楼的防御。”
萧彻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心里对沈砚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他没想到沈砚的计划如此周全,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
“好,你的计划很详细。我明天一早就让人去安排,你也早点休息,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
沈砚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萧彻说:“萧将军,还有一件事。李达虽然被抓了,但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还没清除,咱们得小心提防他,别让他破坏咱们的计划。”
萧彻眼神一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王怀安确实是个隐患。我会让人盯着他的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处理。”
沈砚放心地离开了书房。
回到住处时,沈敬言正坐在桌前等他,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粥。
看到沈砚回来,沈敬言连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砚儿,怎么样了?抓住耶律烈了吗?”
“爹,抓住了。”沈砚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粥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我们还从他身上搜出了北燕的密信,知道了他们下个月十五会从黑风口偷袭凉州。我已经跟萧将军说了修筑防御工事的计划,咱们接下来要好好准备,守住凉州。”
沈敬言看着儿子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心里满是欣慰。
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砚儿,你长大了。爹相信你,也相信萧将军,咱们一定能守住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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