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银怀表静静躺着,镜面反着暖气的光。
黎川呼吸慢慢沉下去,伸手把它拿起来,冰凉的触感一贴,那点乱七八糟的心跳才被迫收拢。
-Theoretical Physicist Q.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案子,是三个月前。
联邦大学的讲席教授,二十七岁,理论物理系。名字在学术圈如雷贯耳,现实里却因为几桩案子被推上了热搜。
【#Chinese-American教授亡夫案#】
新闻标题干脆到冷漠,没有解释,没有细节,只有两个单词像被特意加粗,提醒所有人:他是“华裔教授”,不是单纯的教授。
《这就是美国梦的另一面吧,移民、名校、天才,最后还是新闻里的mugshot。》
“Asian genius turned suspect,classic。”
评论区里诸如此类:
@eastcoast_guy:this is literally a Netflix script.(亚裔天才变嫌犯,这剧情直接可以拍Netflix了。)
@lawstudent99:别问,问就是China connection。
-我不是说所有Asian都这样,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太聪明了,有时候聪明得让人不安。
“我实验室里有两个Chinese,真的不意外。他们工作超拼,但……总觉得他们在藏点什么。”
好几份旧案,封面上不是常规的“Professor involved in…”而全是同样的开头:
“Chinese-American professor XXX…”
“Chinese-American researcher XXX…”
旁边有同事撇了撇嘴:“又是教授啊?打2018年‘China Initiative’那阵风刮起来,FBI查过多少个了?哈佛、MIT、休斯顿……一抓一准。”
另一个笑了笑,压低声音:“最后呢?证据不足,全撤销了。可人学术生涯也废了,学校不敢碰,基金全砍。”
黎川没说话,只是沉重地合上档案。那些名字在纸上显得格外沉。
-聪明、移民、科研高位。
似乎光是这三个条件凑在一起,就足够让舆论者们脑补出那双总幻觉危险的东方眼睛——
黑、安静、太清楚了,看谁都像在解剖,又带着点不好惹的锋利。
当时警局的备注栏只有一句:【缉凶组注意,该人物涉案身份敏感,舆论高度关注。】
那天在值班室,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档案被一页一页传过去,黎川只在电脑屏幕上扫了一眼那张照片。
那人穿着白色丝衬,像水面压住的月色,袖口是一对暗绿玉石扣,温润中藏着锋芒。
他靠在椅背上,随随便便的,像连“端正”都不屑去演。
眉眼清艳,带着书卷气,却并不柔和。像山谷里的兰花,不张扬,不喧闹,却让人不敢折。
漂亮,是漂亮的。
漂亮到像根本不等谁抬举,自己就能把高处人连同位置一起踢下来。
黎川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很直接:
这是物理教授?
怎么看都像那种本该坐在谈判桌另一端的人,气质太稳了。不像他印象里熬夜脱发、抱着咖啡续命的学术人,反而有点像国际新闻里的那位……
反正黎川看着照片,鬼使神差地把背挺直了一点。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那张随手施舍给镜头的浅笑,会在他脑海里停留很久。也没想到,三个月后,他会坐在审讯室里,亲眼看见这个人抬起眼,朝他笑了一下。
正打算合上笔记本时,他手环忽然震了一下。
【Priority Call:Fifteen minutes.Ops Room.】
他停了一下。
手机屏幕上,社交平台的首页突然一片空白。
原本刷屏了一整天的【#Physics Professor Murder Case#】标签忽然不见了,连相关新闻都像被一夜之间清扫干净。
几小时前,它还占据着各截图、阴谋论和匿名小作文。
【典型的豪门剧本:睡上去,捅下来。】
【这张脸……危险。】
【天才?呵,谁家天才需要那么多金主。】
“热搜能挂一整天?说明有人让它挂。”
【破产?冻结?拜托,这叫转移资产,老剧本了。】
【最可怕的不是他杀不杀人,是有人要他活下来。】
【那个人笑得那么淡……像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输。】
——而现在,全没了。
热搜消失,资金链被放,会议召回。
全都发生在同一分钟。
连相关新闻都像被人用橡皮擦抹干净,剩下一片白。
后台同步弹出警局预警:Q.教授名下两家私人公司的破产申请被暂缓,冻结账户部分解封。
【十五分钟内到局。】
黎川慢慢直起身,披上外套时,窗外还是白天。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像在催他快点到位。
纽扣一颗颗往上收紧。
最后一颗解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散会的沉默还压在肩上,整个冬夜像被按低了音量。
雾街的铁栅栏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玫玫裹着小外套和毛线帽,踩着雪一脚一脚回家。手里还抱着幼儿组的画册,眼睛半睁半闭,像只迷路的小猫。
她刚到台阶上,就看见一道熟悉的瘦高身影,怀里正横抱着一个人,低头往楼上走。
雪夜太安静了,连呼吸都能听见。
怀中人的长发半散着垂下来,靠在男人肩头,一动不动,仿佛彻底睡了过去。
玫玫揉了揉眼,奶声小小地叫了一声:“……削削?”
男人脚步停了一瞬,低头看她。
她仰着小脑袋,小声又喊了一句:“削削,你抱妈妈干嘛?”
他弯下腰,低头看了玫玫一眼,唇角弯出一个温柔又隐晦的笑。
“因为你妈妈睡着了啊。”
她抬头看影子,又看怀里那张睡着的脸,认真地点点头:
“削削对妈妈真好。”
他笑了一下,嗓音温柔:“嗯。”
玫玫还在兴奋,奶声认真地嚷嚷:“老师都说,抱着的人就是最喜欢的人。那削削最喜欢妈妈,对不对?”
他的手便收紧了些,怀里的祁菁尘被抱得更深,像要嵌进骨头里。
玫玫还在兴致勃勃地补刀:“妈妈也笑了,还很红,很漂亮。削削也会觉得妈妈很漂亮对不对?”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温柔到发颤:“……嗯,最漂亮。”
玫玫眨着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像小刀一样一刀刀往下扎:
“不过今天小警察叔叔也对妈妈很好噢,给妈妈披毛毯,还……还抱住妈妈不让他摔倒。妈妈还在电梯里偷偷亲亲摸摸**@~&~#”
他笑容没变,眼底的弧度却在悄悄往下压,“乖,去把手给洗了。”
玫玫赶紧抱紧小画册,困得点点头:“哦…那削削你待会儿别欺负他呀。”
他笑了一声:“……怎么会。”
他抱着祁菁尘上楼,消失在昏暗的转角里。
屋里胖乎乎的白鸽子打了个哆嗦,小声跟玫玫嘟囔:“我看他就要欺负你妈了。”
她嘿咻嘿咻地钻进小房间,嘟囔一声:“才不会,削削最好了。”
屋子再次安静下来。
男人把祁菁尘放在破旧的长沙发上,沿着被雪水打湿的发丝轻轻抹过。
他低头看怀里的人:风衣半敞,那束惯常利落的低马尾,已经散到只剩一截松松垂在颈后。细细的黑发绳滑到发梢,几乎要自己落下。
他弯了弯指尖,先慢条斯理地勾住那截发绳。
“……怎么连这个都绑不好。”
黑色的绳子被一点一点抽出,细碎的“嗤”声在冬夜里格外清晰,像在剥开什么柔软的壳。
发丝“哗”地散开,从颈后一路泻到肩头,像水一样漫开,瀑布一样浇下来,黑发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衬得人整个人软下去,昏迷里透出一种不设防的欲。
他俯下身,唇在那片散发间轻轻停了一下,像是吻,又像在确认。
目光继续落到那件半开的长风衣上。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扣住那条细长的腰带,一点点抽出来。
那条带子被拉出来时,布料与布料摩擦的声响轻得像溢出来的叹息。腰线被解开,整个动作暧昧得像是在剥下一件。。
别的什么。
风衣缓缓松开,魂核的光从锁骨下渗出来,细细一条,像被解开了什么隐秘的封印。
紧接着,一条黑蛇顺着沙发爬上来,冰凉的鳞片擦过祁菁尘的腰侧,信子探上颈骨,像在确认气息。男人俯下身,手掌顺着那条光按在胸口,声音温柔到近乎残忍:
“……有别人碰过你吗,小君?”
昏迷的人当然不会回答。
他自己笑了,低低道:“……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渡灵气的过程是缓慢的,像一场看不见的吻。
温热的灵气一寸寸渗进去,呼吸同步,温度叠上温度。祁菁尘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忍受,又似乎在逃不掉地沉下去。
他笑了,手指扣住他的后颈,像在安抚,又像在宣告占有:
“……青青。”
“别吐出来。”
那感觉像一瞬间被冰雪剥开,再被热流灌满。
祁菁尘脚不自觉地蜷起,像被无形的力道拖进更深处。那种乖顺,像是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漂亮。一朵被掐着茎干的花,硬生生开到极致。
影子抱起他,把他整个人埋进怀里。
外面世界的喧嚣和雪声被隔绝,只有这一小片天地,只有他,和他怀里的人。
他声音贴在耳骨上,柔情似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该变,也没变。”
可就在那一瞬,他的动作忽然停了。
他脸色立刻厌了。
一股带着热度、湿气与极强秩序感的气息,从祁菁尘身体深处溢出来,正压到他身上——灼热、正直、干净,不容质疑,像烈阳下的铁轨,像执法局档案室的冷光灯,像一柄从不弯曲的正直之刃,狠狠切进阴影。
……阳气。
他几乎立刻捕捉到源头,某个渗进祁菁尘体内的东西。那是他特意绕过的愣头青探员——那个影魂仕都不愿接近的,阳气重得像烈火的家伙。
那家伙不属于阴影世界。
而那双丹凤眼慢慢睁开,蒙着一层水汽,湿漉漉地像隔着雾的玻璃,漂亮到像在求。
祁菁尘在昏迷中轻微地颤了一下,唇角极轻地吐出一声气音。那声音……太轻,却太像某种快感被逼出来的余韵。像是身体曾经记住过什么,忍不住吐露的细碎痕迹。
什么都看不清,便本能地被带着往上爬,软软地跨坐在那陌生人身上。他伸手去抓,虚虚地捧住男人的脸,眼神迷离,唇轻轻动了一下,吐出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黎……警官………”
对方笑了一声,极轻,像在忍什么东西。
在他眼里,这副模样无疑是在邀请人。湿漉漉的眼睛、主动贴过来的姿势,连那声叫错的名字都像是刻意的背叛,带着无声的挑衅。
他低头,手慢慢覆上那双捧着自己脸的手指。
“你的小警官靠得很近。但你没推开?”
“……很好。”
“你喜欢他,嗯?”
下一秒,手直接掐进半散的黑发里,扣住发根,把祁菁尘的头猛地往后抬,露出那条脆弱的颈线。
“……可惜你认错人了啊。”
祁菁尘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醒了。
低头的瞬间,他猛然发现一颗丑陋的蛇头冷丝丝地贴在颈侧,眼睛是没有情绪的冷绿,竖瞳死死盯着他,不眨一下。像在等他的心跳乱到最好吃的频率。
人类骨子里的恐惧被生生唤醒,连汗毛都在竖起。
最原始的捕食链顶端的压迫和最原始的生物本能在告诉他:
动不了,要被那张血盆大口|活活吞了。
那条腰如水桶般粗壮的漆黑巨蟒凶狠绞住他:从肩到胸,再到腰腿,一圈一圈,像活的锁链。每一圈都勒在血管上,血液被迫逆着流动。
冰凉、坚硬的鳞片纹理从颈侧一路蠕动到腰下,寒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肤,每一寸都在提醒他:一旦挣扎,就会收得更紧。
第二圈、第三圈……
他呼出多少气,巨蟒就替他收走多少空间,不留一丝缝隙。
蛇的重量排山倒海般压过来。胸腔的每一根肋骨都像被钢条固定,无法扩张。他能感觉到心脏在那一层黑色肌肉下被迫撞击,血液被阻断的钝痛从锁骨下蔓延到太阳穴。耳鸣开始轰轰作响。
第四圈落下,慢慢绞,慢慢绞。。
他身体开始失控。
二氧化碳急速堆积,胸腔无法扩张,肌肉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抽搐,每踢一下,都是往更紧的深渊陷。
然后是最后的阶段。
在失去氧气的几十秒前,恐惧突然消失了——
没有解脱,身体突然在骗他:
“别挣扎了”
耳鸣安静下来,四肢的酸痛消失,世界变得空旷,像是那条蛇把他卷进了一口漆黑又温柔的棺材。
-活埋。
活生生地勒死。
下一秒,尖锐的痛感骤然刺入——
那对毒牙干脆利落地没入皮肉,冰凉的毒液极有耐心地渗透循环系统里。
胸腔再也撑不动了。
黑巨蟒轻微收紧了一下,像在确认猎物的心跳。
——停了。
瞳孔放大,涣散。
外面的世界风雪混乱,这栋宅子里却静得像深井,只有蛇的呼吸在耳边缓慢落下。
“……青青。”
那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却在这窒息的束缚里显得诡异到发冷。
“这件衣服,我买的。”
“……为什么今天才穿?”
它声音很轻,像在耳骨上慢慢磨,温柔得近乎怜爱,却一寸寸剥开。
呼吸轻轻擦过他的锁骨,嗓音更低了一分:
“气味不对。”
“洗过。”
手扣住那颗错扣的纽扣,动作慢到发冷:
“这不是你的手法。”
那道声音停了一瞬,像在等他自己崩溃:
“……还是说,干净这一层,也是他给你洗出来的?”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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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被蛇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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