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先在昌河县内寻个房子住下。
如果没出这事，石路青还有闲心自个儿在城里慢慢找，可现下，他哪有心情，直接去了牙行。
“哟，两位客人。”
石路青刚进门，牙侩双眼就亮了，言笑晏晏地迎了上来，“您是赁房还是买房，还是要些奴仆，咱家这能干的奴隶多了去了。”
他挤眉弄眼的，意有所指，“身段好的，长相美的，咱家也不少，客人可以去里面挑，保您满意。”
可惜全做了瞎子看，石路青根本没动邪恶心思，他只惦记着买房的事。
“想买个房子，可小一点，但地段要安全。”若不安全，万一纵火那人又悄无声息地上门，那真是躲都没办法躲。
“那您来得可太巧了。”
牙侩击掌称笑，“今日正好有一家人来退了房，那房子是两进的，地段极好，就在县衙隔壁，周围都有衙役守着，宵小之徒绝对不敢上门。”
石路青听得有些意动，单凭房子的位置，只要不是太差，他就直接定。
“听上去不错，”都说买东西时别太急躁，不然容易被宰，石路青依着这条法则，面上倒平静如水，“不过我没亲眼见过，下不了决定。”
牙侩听了这话，当即就热络地领着他和沈金向外走，“瞧我，都忘了这茬了，客人您随我来。”
兜兜转转，几人又走回了县衙。
牙侩行至县衙左手边的房子，大门正开着，来来回回有几人来搬家具出去。
“上一个租户今儿才退了房，东西还没搬完，”牙侩介绍道，“不过客人您要是定了，今日哪怕是搬到半夜去，我也得让他们给您把房子腾出来。”
“客人，咱……进去看看？”牙侩尝试着问，他怕石路青瞧见搬家的混乱就不想进门了。
所幸石路青没他想的那么难搞，浑不在意地跟着他进了门。
“你们可得小心些，别把这东西磕到了，”女主人插着腰，朝着雇来的工人轻声斥着，“要真磕了，你们赔得起吗？”
石路青莫名觉得这声音耳熟，再迎面看去，更是眼熟。
就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湿冷冬日，女主人仍身着一件桃红色的襦裙，外搭着一件白色的披风，腰间被束带一系，就掐出一条杨柳腰，柔柔弱弱地立在寒风之中，瞧上去颇有几分妩媚之姿。
牙侩眼睛都直了，暗骂道：“妈的，卖豆腐都能娶这么漂亮的媳妇，这等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
他自以为骂得小声，实则全入了石路青的耳，做豆腐的，石路青心头一跳，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他忽地记起来，她不就是李安志的小妾桃烟吗？
莫非这房子是李安志赁的？
果不其然，恰逢此时，李安志就搬着一箱东西从正房内出来，“桃烟，你来看看，还有落下的东西没……石路青！”
李安志脸色一下就变了，手上也下意识地松了劲，沉重的箱子磕下来，正好磕在他脚背上。
十指连心，本该剧痛难忍，可李安志完全顾不上这个，只一个劲地追问石路青，“你来做什么！”
神色之间全是防备。
“呀，二位客人认识，”牙侩不知他们之间的龃龉，此刻还乐滋滋地，“你们还真是有缘，李先生刚走，石先生又来看房。”
刚李安志全部心神都落在了石路青身上，牙侩出了声，才看到旁边的牙侩。
原是来看房啊，李安志冷哼一声，并不像以往那样叽叽歪歪，一句话都没说，搬起东西就往外走。
倒是桃烟，不满地睨了他一眼，踩着三寸金莲走过来，转眼就酝酿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来，“石路青，李郎都都被你逼得在兴隆镇无法住下去了，我们搬到县城，你怎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牙侩大汗，原来不是朋友，是仇人，他马屁全拍到了马尾上去。
石路青听得莫名其妙，他又没到处说李安志不行的事，更何况偌大一个县城，李安志怎么住不下去了。
“你就当看到石姐姐的份上，”桃烟还在说，“夫妻一场，何止于如此为难……”
“桃烟！”李安志搬了一箱东西回来，就听到桃烟的话，当即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制止了她。
“别说了，你理理东西，咱们赶紧回家。”
桃烟似羞还怯地回了他一眼，悠悠地叹了口气，“行吧，你不忍苛责石姐姐，却舍得让我过苦日子，是我桃烟命苦，不配罢了。”
李安志以往听着桃烟牙酸只觉她小女人脾气，别有一番滋味，今日听着，怎觉心里刺得慌。
“我不是这意思。”
桃烟不依不饶，“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就让理理东西，咱好快些回去……”
眼见着夫妾二人拌嘴得拌到不知何时去，牙侩默默地擦了把汗，问：“石先生这房子您还看吗？”
寻常人怕都不愿意住仇人住过的房子。
石路青反问道：“县衙附近可还有房子？”
“没了，县衙周围的房子都极为抢手，少有人卖的，”牙侩苦着一张脸，“但若不是住房，那还有一套商铺。”
“不过后院也能住人，只是房间比这略小些。”
石路青凝神，“领我去看看吧。”
牙侩大喜，他还以为今儿这桩生意得黄了呢，成，爷您随我来。”
商铺就在县衙右边，较之李安志那稍远，不过也在衙役的视线范围内，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商铺原来是做食肆的，后来掌柜的儿子发达了，就带他去了京城，这才空了下来。”
牙侩忙不迭地从袖中掏出一大串钥匙，找了一会才寻到这间屋的钥匙，匆忙打开。
扑面而来的灰尘。
像是久无人住。
牙侩尴尬地笑了几声，但不过几瞬就抹去了窘迫，转而信誓旦旦地向石路青介绍，“石先生，您莫怕它灰尘重，这不是没等到合适的主人吗？正巧，今时今日，等的就是您啊。”
沈金都听不下去，这扯得也太离谱了。
石路青倒是一派镇定，朝屋内迈了进去，一脚就能踩出个灰印子来。
牙侩更尴尬了，但不妨碍他现场胡编乱造，“石先生，灰尘只是看不起多而已，这地上铺的可是青砖，您用水一冲，保证立马干净。”
“嗯……。”石路青应了一声，把屋子前后都转悠了一圈，外面大堂空空落落，兴许是上位主人把店中桌椅都卖了，后面如牙侩所说，附了个小院子，左右横排各两间房，正中一个正屋。
“石先生，你瞧这虽小了些，但若您家人口少，住上也尽够了……”牙侩还在卖力地劝。
着实是矮子当中拔高个，勉勉强强，石路青要得又急，他琢磨着怕也寻不到更好的，便道：“我要了，这房子多少钱？”
“八百两。”牙侩喜出望外，没想到石路青还真把这房子看上了。
石路青心情不佳，懒得同他你来我往地扯皮，直接问：“最低价多少？”
牙侩舔着笑脸，正欲跟他来慢慢谈价，石路青又道：“别和我说讲不了价，这房子就在县衙隔壁，要你真诓骗了我，我报官也挺方便。”
此话一出，牙侩笑也装不下去了，只得象征性地把价格同石路青辩上了几遍，就以六百两成交。
石路青到牙行签了字据，又去衙门过了户，把房契拿到手，才算了了这事。
他办完手续，重新回到自家门前，忽觉背后有视线投来。
李安志见他看过来，匆匆忙忙把视线一收，驾起马车就走。
石路青望着他远去，突地猛然一惊，他漏人了。
他一心只往方成北仇家的方向想，却未想过，他自个儿仇人纵火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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