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暮回峰顶。暮回峰寂静无声,唯有桃花簌簌落下,铺满青石小径。云深雾绕处,殿阁寂寂,始终未见那一抹清瘦熟悉的身影。
他眸色微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他步履行得极缓,几乎一步一停,每一次回首,眼底都黯下几分。
直至彻底踏出暮回峰的界限,终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指节无声收拢,攥紧了青幽剑冰凉的剑柄。
终究是没有来。
“师尊……应是另有要事在身。”他低声自语,像是说服自己,声音散在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
依照宗门惯例,亲传弟子首次下山,师尊必当亲送至山门,赐言赠宝,再三叮嘱。可今日……他等了又等,直到不得不动身的时辰,仍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或许师尊被要事耽搁了。
他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空落,告诉自己师尊身为峰主,自然诸事缠身。只是视线仍不受控地飘向峰顶那座熟悉的殿宇方向,良久,才轻叹一声,御剑凌空。
青衫迎风而动,掠过脚下连绵的山峦与翻涌的云海。剑化作一道流光载着他掠向云海,山风鼓起他的衣袖,却吹不散那一点沉寂的怅然。
他不知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桃树后,仙尊正静静伫立在树影深处。
他的指尖紧紧攥着袖口,几乎要将那柔软的布料揉碎。脚步几番欲踏出,却又生生钉在原地。眼见徒弟一次次回头寻觅,那双总是清冷的眼里翻涌着挣扎。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上前,想如往常一般替他理理衣襟,再嘱咐几句“万事小心”。
可前世种种如炽铁烙入神魂,即使有再多不舍,孩子总该学会长大……他终究闭了闭眼,将一切情绪压回眼底,直至谢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霭之间,才放任自己露出一丝黯然。桃花拂满肩头,而他只是望着,久久未动。
谢鸢御剑抵达宗门议事峰,快步踏入庄重肃穆的议事。
接过玉牌后,灵力流转,清晰地映出指引地图与宗门联络符印。仔细阅读后,却发现与师尊所述并无二致,甚至祝卿岚交代得更为详尽。
提及师尊,他不由自主地环视四周,却仍未见到那抹熟悉的雪色身影。
正待离去,忽见一道白衣翩然步入堂中。
谢鸢呼吸一滞,下意识张口,几乎脱口唤出“师尊”,却在对方笑着拍上他肩膀时看清来人是一身白衣的沐蕉。
“可算等着你了。”沐蕉顺手勾住他脖子,凑近低笑,“怎的连我都不认得了?来,叫声师兄听听?”
“……师兄。”
“哎对,真乖,师兄现在可不是女子,以后出门在外可别喊错了。”
沐蕉满意地点头,忽然揪住他后颈衣领,像提小猫般将人带出议事堂,一路拎上停在外面的流云舟。见小师弟错愕的模样,她噗嗤笑出声:“御剑多累人,师兄特意开了新得的流云舟送你!”说罢直接将人提上舟舷。
流云舟缓缓升空,他回望宗门,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沐蕉斜倚在桅杆边,看见他眼底的失落,眉毛微挑,凑近几分:“师弟此次出行可是师兄为你求来的,否则平日里仙尊哪里舍得让你出门呐?”
不待谢鸢道谢,她又眨眨眼:“师弟若真想谢我,不如把祝师伯让出来?他可是连年霸占《仙人卷》榜首的美人呢~”
谢鸢一时愕然。早听说这位师姐素来胆大妄为,谭师伯还私下让他多盯着些,却没料到她竟敢将主意打到师尊头上。想到沐蕉这些年来四处“祸害”各界俊杰的事迹,下到人族太子上到妖族公主,无一不被她搅得心神不。
他顿时警铃大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师尊只有我一个徒弟,往后也只会有我一个!”
沐蕉闻言一怔,随即笑得更欢,竟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小板凳和一捧瓜子,优哉游哉地坐下嗑起来:“师弟这话可不对~前几日祝师伯才新收了位小师妹,听说古灵精怪得很。师伯还亲自去凝霓峰接人,顺带付了好大一笔灵石呢。”她吐掉瓜子壳,笑眼弯弯,“可怜某位‘唯一’的徒弟,离山时怕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谢鸢眉头微蹙,忽略她话中的调侃,只垂眸思忖片刻,继而抬眼恢复平静:“师尊今日未来,定是有要事耽搁。”
沐蕉拍拍手,瓜子壳簌簌落入渣斗:“祝师伯莫非是被新收的小徒弟绊住了脚?听说那小姑娘前日伤寒,缠着师伯,又哭又闹师伯可是连夜守着呢,今日怕是没时间送行……”
"师姐..."
谢鸢握剑的手指微微一紧。
沐蕉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忽然伸手去捞他佩剑:“灵剑借我玩几天,就告诉你个小秘密如何?”
话音未落,青幽剑自己嗡鸣着跳出剑鞘:“妄想!”
“哟,这剑灵有意思的啊?”沐蕉不怒反笑,袖中倏地飞出一道缚灵符,“本公子就喜欢难驯的野马!”她一手拿着话本念着,一手召出缚灵符,对系统一而去。
他看着符光追着青幽剑满舟乱窜,沐蕉还故意学着话本里的腔调念台词,忍不住扶额,师姐一旦戏瘾发作,真是九头牛都拉不住。
谢鸢指诀疾掐,青幽剑倏地挣脱缠斗,“锵”地一声落回他掌中。沐蕉紧随其后跃至舟心,见小师弟横剑于前,只得撇撇嘴收了话本,悻悻坐回小板凳上捧心长叹。
“想不到啊想不到,小时候追着喊师兄的糯米团子,如今竟对我兵刃相向~”她袖摆一甩,痛心疾首地指向心口,“这儿疼,非得三千上品灵石才能治好!”
谢鸢默默掂了掂干瘪的空间袋,果断将青幽剑递出。
“师姐…要不我还是把剑借给你吧?”
青幽剑顿时剧烈震颤,破口大骂:"谢鸢你卖剑求荣——"话音未落就被沐蕉一道禁言术封了口,嗡鸣压成闷响。只剩剑身在她手中不甘地嗡鸣,却被化神期的灵力压得动弹不得。
沐蕉却眉开眼笑,指节轻叩剑身:“早这般乖多好~”她其实本就不图那点灵石,但既然能薅羊毛,岂有放过之理?
“方才说到哪儿了?”她坐回板凳,翘起腿,指尖漫不经心划过剑纹,“哦对——我说纪浅浅伤寒奇怪,纪家血脉特殊,她出生时引动百鸟朝觐异象,更与上古灵兽结下血契。这样的体质,除去毒,早该百病不侵才对。”
青幽剑蓦地停止嗡鸣。
流云舟穿行于云海之间,天光透过薄雾洒落,却照不亮谢鸢骤然凝滞的神情。他指节无意识地扣紧舟舷,青白脉络自手背隐现。
“纪浅浅……与上古灵兽结契?”他低声重复,仿佛要嚼碎这每一个字。云舟之下,山河逶迤。
他盯着舟外翻涌的云海,心头巨震。这不对啊!原著中此刻剧情尚未展开,与灵兽缔约的分明是男主,纵是纪浅浅真有此机缘,也该在后期历经磨难后实现……
谢鸢眉头微皱,他几乎能想象出原著中那个偏执敏感的谢鸢是如何一步步自己沦陷,如何求而不得后,给纪浅浅下情蛊,企图毁她修为、玷她清白,让席煜厌弃她......
可如今纪浅浅早已百毒不侵,情蛊该怎么下?难不成下在自己身上?!
他喉头一哽。人家女主中了蛊尚有男主舍身相救,若是他自己中了那玩意儿,怕是要等着肠穿肚烂、曝尸荒野!?
流云舟忽然颠簸了一下,沐蕉正漫不经心地把玩青幽剑,剑身反射的冷光掠过谢鸢失神的双眼。
他想起书中那段刺目的文字:谢鸢刚下完蛊便被席煜逮个正着,席煜几乎碾碎他所有的灵脉。他本以为可以为浅浅报仇,千钧一发,祝卿岚闯进绝境。他从未见过仙君如此一面,不再高高在上,到更像个疯子,拼得一身重伤,不惜伤及根本,也要将谢鸢抢回……
后来他听闻那位清冷孤高的仙君竟为谢鸢担下残害同门的重罪,硬生生扛下九重天雷。奄奄一息时,唇间溢出的仍是“鸢儿安危”……这样的情义,纵是旁观都觉得灼手......
师尊...师尊...祝卿岚...他不想师尊受伤,也舍不得...
他望着舟外翻滚的云海,只觉心头乱麻更胜缠雾。
谢鸢猛地回神,发现沐蕉正凑近了端详自己,纤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小师弟?”她歪着头,黛眉微蹙,“方才还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发起呆来?脸色变来变去的。”她忽然轻笑,伸手捏了捏谢鸢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在琢磨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指尖温热的触感让谢鸢一个激灵。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将心中惊骇全写在了脸上了。
“我……”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沐蕉却不等他解释,笑眯眯地:“放心去歇会儿吧~师兄保证不弄坏你的宝贝剑,就是想和你家剑灵聊聊天。”她指尖悄无声息结了个法诀,流光一闪,“等你睡醒,说不定就到莫城了。”
谢鸢只觉眼前一花,后半句话还卡在喉间,整个人已被传送阵柔和的灵力包裹。再定睛时,已站在流云舟内室的雕花木门前。
门外隐约传来沐蕉哼着小调、以及青幽剑不甘心的嗡鸣声。谢鸢望着舱壁流转的云纹,缓缓靠上门板。
流云舟平稳穿行于云海之间,甲板上流光隐现。沐蕉指尖轻抚过流云舟内壁流转的云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灵力与无数繁复法阵的细微嗡鸣。这艘流云舟虽仅是残品,其威能却已远超寻常天级法器,内蕴的诸多上古阵咒,更是让主修阵法的她心痒难耐。
“啧,沐昭陵那老东西逍遥峰上的护山阵,怕是还没这儿一半精妙。”她低声咕哝,眼底闪着不服输的光。终有一日,她定要取代她那舅舅,坐上逍遥峰峰主之位,把这艘宝贝流云舟停在峰顶!
思绪飘远间,手下的青幽剑不满地震颤了一下,将她拉回现实。她侧头瞥了眼仍在嗡鸣抗议的青幽剑,忽然屈指弹了下剑:“吵什么?能坐这飞舟可是你的福气!”
剑身剧烈一震,仿佛被这无耻发言气到发颤。
她的指尖划过舟心最核心的聚灵阵。鎏金阵纹如活物般流转生光,映得她眉眼粲然。
她心情极好,不仅是因这难得一见的飞行法器,更因赠舟之人虽未亲至,但这般大手笔的赞助,心意十足。
“放心吧小统子,先不论他是我师弟”她拍了拍剑柄,像是许下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就冲着祝师伯这份‘重礼’,我也定会护师弟,绝不让他少半根头发。”
流云舟在笑闹中破云而行,祝卿岚忽觉心口微悸。窗外桃花簌簌,仿佛还回荡着昨日谢鸢一步三回头的脚步声。
努力改文中,又拖更,私密马赛[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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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出发,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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