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着节拍,顶着顾安远那愈发困惑的目光,将脑海中原著从头到尾、细细密密地梳理了一遍。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这被阵法隔绝的狭小空间里,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顾安远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手臂传来一阵湿凉的触感,他才猛地回神。原是听得入迷,手中的茶盏早已不知何时溢出了茶水,不烫,却将他大腿处的衣料洇湿了一大片,浅色的布料瞬间变得深黯,贴在了皮肤上,颇不舒服。
“哎哟!”他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便想掐个净尘诀或是烘干的小法术。然而指尖捻动数次,周身的灵力却如同陷入泥沼,滞涩难聚,全然不听使唤。他愕然低头,仔细审视身下这流转着幽蓝光芒的阵法符文,这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来。这哪里是普通的屏蔽阵,这分明是能消散灵力、防止外力窥探甚至带有反噬效果的散灵阵。
顾安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依旧稳坐阵眼、一脸事不关己的谢鸢。“不是,哥们儿你到底是多谨慎啊?多怕这些话被人听去一星半点?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反噬阵法都用上了?!”
他比划了一下阵法的范围和自己与谢鸢的距离,确认自己确实处在散灵效果最强的范围内,只得悻悻然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他扯了扯湿漉漉黏在身上的衣襟,一脸无奈,朝着谢鸢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带着点认命般的抱怨:“喂,我说……你聊得差不多了吧?这下可好,听你讲故事听得我湿一件衣裳。借我套干净衣裳穿穿呗?”
谢鸢这才微微抬眸,视线掠过顾安远大腿那一片狼狈的水渍,见他手忙脚乱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唇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恶劣的弧度,眼中闪过戏谑的光。顾安远一瞧见他这表情,心里立刻“咯噔”一声,瞬间就猜到了他接下来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果然,只听谢鸢慢悠悠地开口,嗓音里带着点懒洋洋的、却又十足气人的调子:“啧,借?”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随即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不等顾安远瞪眼,他话锋一转,那抹笑意在唇角漾开,显得既无辜又狡黠:“我不借,但你可以从我这买啊~”他歪了歪头,一副理所当然做生意的口吻,“放心,我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价~”
顾安远简直要裂开了。
奸商!真是个大奸商!一开始就悄无声息地顺走了他的空间袋,这会儿居然还要他自掏腰包买衣服穿?他又不是穿完了就不还!
那他之前砸进去的那些灵石呢?难道都喂了狗不成?感情那些灵石花得一点水花都没有,半点情面都不讲?
顾安远气鼓鼓地瞪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强烈抗议。奈何谢鸢稳坐阵眼,八风不动,甚至嘴角那点可恶的笑意都没减淡分毫。顾安远见状,立刻戏精上身,唉声叹气,肩膀垮下,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狠狠欺负了的可怜劲儿。
谢鸢本意只是想逗逗他,见他这副模样,刚想说“其实不花灵石也可以”,话未出口,却见顾安远竟一不做二不休,猛地转身,“唰”地一下拉开了房门,朝着外面扬声喊道:“阿泽?睡了没?”
一直如同望夫石般静立在门外的林霜泽闻声瞬间凑近。他的视线迅速扫过顾安远,当触及他大腿处那一片被茶水洇湿、深色的衣料紧紧贴着皮肤的狼狈模样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碍于那该死的阵法无法踏入房门半步,他立刻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顾安远,眼神里带着点点幽怨,活像是被什么负心汉狠心关在了门外。
“阿泽没睡,不困。”林霜泽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却又暗藏锋芒,“师兄这是……终于想起阿泽来了?”那语气,酸得能呛死人。
“咳,”顾安远刻意忽略了他那几乎要实质化的、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手指不自然地抵在薄唇上轻咳一声,耳尖难以抑制地染上一抹薄红,混合着羞窘与愤懑,“我衣服有些湿了……你空间戒里有备用的吗?我的空间袋……不知怎么,不见了。”
林霜泽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声。他的目光流连在自家师兄那截因羞恼而泛红的粉藕色脖颈上,又清晰地听到屋内传来谢鸢那厮唯恐天下不乱的、带着笑意的挑衅:“我这有衣服啊,又没说真的不给你,你慌忙开门做什么?”
“你滚啊!”顾安远想都不想,回头就朝屋内吼了过去,气得跳脚,“开门你这么说,关门你那么说是吧?把我当傻子忽悠呢?”他实在是不想再听那奸商胡扯了!
林霜泽微微垂眸,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色,再抬眼时,唇角已勾出一抹轻浅的笑意。那嫣红的唇色衬得他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甚至透出一种妖异的美感。他嗓音温和得出奇,听不出半点异样情绪,只慢条斯理地从戒指中取出一套叠得整齐的墨色衣物:“阿泽只有黑衣,料子普通,样式也沉闷,不像谢师兄的衣物颜色繁多,穿在身上定然是艳丽夺目,光彩照人……还望师兄不要介意才好。”
他话还没说完,顾安远便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先一步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果然还是小师弟最可靠!谢了!”
随即“砰”地一声关上门,利落锁死,动作一气呵成,好似没有半分留恋。
顾安远一边手脚麻利地更换身上湿透的衣服,一边还不忘回头朝着屋内那个好整以暇看好戏的人嘲讽:“谢兄的衣服颜色确实多,穿起来跟只花蝴蝶似的,招摇得很~”
谢鸢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眯着眼睛看他,低声笑骂了句“狗仗人势”便转开视线,不再看他。
顾安远只是得意地哼哼两声,伸手扯了扯身上有些穿不惯的劲装。
这衣服与林霜泽平日所穿的制式类似,通体墨色,但用料显然极为考究,触手生凉,柔软的布料上,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暗纹,灯光流转间隐隐泛着幽光,剪裁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穿上身后并不显得沉闷死板,反而因那暗藏的金纹和利落的款式,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轻快与跳脱。
谢鸢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青幽剑的剑穗,那流苏在他指尖缠绕又散开,如同他此刻纷乱芜杂的心绪。
他眸色沉了沉,冷声开口,语气里压着明显的不悦:“系统,这段剧情结束后,你总该给我点特殊补偿吧?我累死累活,奔波拼命,若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你这做法,未免也太没良心了些。”
系统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种伪装的怯懦,推诿问题:“宿主,不是我不给,是规则所限…而且…这剧情崩坏,追根溯源是天道的责任,我…我一个小小的系统,又能有什么办法……”
谢鸢捻着剑穗的指尖倏然收紧,那柔软的丝线勒进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他早察觉系统有些古怪,言语间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却又抓不住具体的错处。
“当初签署契约之时,你倒是表现得规矩本分,可没有现在这般油嘴滑舌,推三阻四。”谢鸢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审问的意味,“如今我替你打工,替你收拾这烂摊子,你是想事后赖账吗?”
“这…这…”系统的声音变得急促,甚至带上了不稳似的电流音,“可、可这会打破世界平衡……要不然,让…让祝卿岚来解决?天…天下第一的称号不是白搭的,他若出手,定然能……”
谢鸢根本懒得听它扯什么“平衡”之类的鬼话,他听不懂,也不想懂。
他不想师尊因此事而涉险。
心念一动,周身灵力瞬间凝聚,置于膝上的青幽剑似有所感,发出一声低沉而危险的嗡鸣,“铮”的一声,剑身竟自行弹出半寸,凛冽的剑气猛地迸发,在一旁的木质床柱上刻下一道深逾三分的剑痕。
“好…好吧!”系统仿佛被这实质的杀气骇住,“原本是绝不该说的!但…但您先去找‘千机幻境’,只要拿到核心,就能获得一次随机权限!应该…也可以解决问题!”
它是真的怕了。灵剑与剑主之间的契约深刻入魂,谢鸢若发起狠来,随时都能以契约之力将它这缕依附于剑灵存在的意识彻底湮灭。
这便是天道给它挖的巨坑!
谢鸢指节叩着剑柄,眸色深沉:“幻境?那不是在临城么?花无涧神魂隐匿之所?”
“是…是那里。”系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但现在应该还未正式开启,宿主此刻前去,时机刚刚好……”
谢鸢蹙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剑穗,正权衡此事的凶险与利弊,尚未决断。
骤然间,整间房屋猛烈一晃。
“哐当”
方才顾安远放在桌沿的茶盏应声摔落,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泼洒一地。桌椅随之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灌入,猛地吹开了原本紧闭的窗扇。
顾安远被晃得一个趔趄,刚稳住身形想去关窗,抬头望去,却骤然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只见窗外漆黑的天幕之上,一轮硕大无比、血色浸染的圆月高悬,妖异的光芒将整个城镇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猩红之中,仿佛天地都被泼上了一层粘稠的鲜血。
“我擦!谢鸢!”顾安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惶,他猛地回头,“窗外…窗外这鬼样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幻境吗?!”
谢鸢心头猛地一沉,根本来不及回答顾安远的问题。那轮血月的光芒骤然增强,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凭空涌现,伴随着一片足以刺瞎人眼的惨白强光悍然降临。
谢鸢下意识紧闭双眼,强烈的光线穿透眼皮,依旧带来灼痛感。但在失去视野的前一刻,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指诀迅疾如电般在身前划过。
剑鸣声起,青光暴涨,试图抗衡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力量。
是系统所说的幻境自行开启了?还是……这根本就是系统精心设计的陷阱?它竟敢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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