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玩笑
坠入池塘的刹那，沈清荷确实呛了一口水，但现实中练就的潜泳技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屏住呼吸，任由身体被水流带着向下沉了沉。
推她下水？正好，那她就潜一会儿水，好好吓唬一下那个呆霸王。
水下光线昏暗，但隐约能看到水流正涌向一道闸门。
其中两根铁栅已经断裂，形成一个足够一人钻过的缺口，池水源源不断地涌向外河。
玩笑开都开了，不如再开大点。
听着岸上传来的尖叫声和哭声，沈清荷精准地躲过伸向水中的竹竿，手脚并用，奋力划水，径直钻过铁栅的缺口。
外面是更加宽阔、流速更快的河道水流。她憋着一口气，顺着水流的方向奋力潜游。
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耗尽，眼前开始发黑。
“哗啦——”
她猛地破水而出，抬手抹开贴在脸上的湿发，环顾四周。
这里已是通判府高高的围墙之外，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后巷河道。
沈清荷游向岸边，用尽力气爬了上去。
憋气带来的头晕与潜游后的脱力令她无法起身，只能暂时跪坐于地面，双手撑在冰冷的石板上。
就在她大口喘息，试图恢复体力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
她正准备回避，却在抬头时，逆着傍晚有些暗沉的光线，看到马背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挺拔身影——
是江煜！
沈清荷的外衣不知所踪，湿发凌乱地贴在雪白的脖颈和锁骨上，眼睫湿漉漉的，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
江煜迅速移开目光，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解下锦缎外袍，一言不发地向她递去。
沈清荷没有推辞，直接伸手接过，将自己裹紧。那外袍上残留的清冽气息和体温，驱散了些许寒意。
不对，自己刚从河里游出来，他就来了，难道……
“你跟踪我？”
沈清荷捏着衣襟，声音还带着落水后的微哑。
江煜语气淡然：“碰巧路过。沈小姐好兴致，春日游河？”
沈清荷看着他明显口是心非的样子，也懒得拆穿。
她撑着岸边的石头想站起来，腿上却一软。
江煜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隔着湿透的薄衫，他手掌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两人的身体都微微一僵。
沈清荷站稳后，迅速抽回手臂，低声道：
“你若是方便的话，帮我找辆马车，送我回沈府后门。”
她现在这幅样子，决不能让人看见。
“好，你去那边避一避，我很快就到。”
马车内空间不大，两人相对而坐。
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的潮气，沈清荷发间的栀子香气，以及江煜外袍上那缕清冽的松木熏香，混合成一种微妙的、带着湿意的气息。
沈清荷将自己紧紧裹在那件宽大的锦缎外袍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里衣沉重冰冷地贴在肌肤上，她垂着头，看着发梢的水滴一点点洇湿衣料。
沉默在车轮声中延展。
沈清荷能感受到江煜的视线，那目光并不轻浮，却带着审视和探究。
“多谢。”
她终于开口，声音闷闷地从袍领中传来。
这句道谢真心实意，她被推下水时只顾着潜水往外游，却没想过上岸以后怎么回府。
“若非你今日及时路过……”
“路过？你还真以为，我只是碰巧路过那条偏僻后巷，又恰好遇上你像水鬼一样爬上来？”
江煜语调微扬，显然并不打算维持之前那个蹩脚的借口。
沈清荷猛地抬头：“你！你果然在跟踪……”
江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问，反而将话锋一转，直视着她：
“你这状态不像是失足落水，倒像是自己游出来的。”
沈清荷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袍襟，缓缓开口：
“幸好我会游泳，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想吓吓那个方瑾盛，让他以为我真淹死在里面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推人下水！”
“你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捉弄他？”
“谁让我早上不小心得罪了他呢，过会儿事情闹大了，我只说自己是失足落水，被冲出外河，他自然心虚。人命关天，之前那点小过节不就一笔勾销了！”
她的眼中闪烁着计策得逞的晶亮光芒，像只湿漉漉的小兽。
“所以，你不仅成功脱身，还顺便用一场‘意外’，制造失踪的恐慌，反逼那个蠢货欠你一份人情。你这落水，落得可真是……”
江煜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贴切的词，最终唇角微扬，吐出两个字：
“值当。”
沈清荷听见他精准道破自己的盘算，心中竟生出一丝棋逢对手的隐秘欣喜。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等等，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只不过偶然听说沈小姐当街教训纨绔，我今日又恰好来方府办事，便不小心旁观了这场好戏。”
偶然、恰好、不小心，还真是够巧呢。
看来从那日两人双双掉马后，他便开始派人留意自己的举动了。
沈清荷抬眼望去，江煜坦然回视，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打听与观察。
一丝被看透的恼然掠过心头，但对方眼中那份近乎坦诚的欣赏，又微妙地中和了这丝不快。
沈清荷被那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又往锦袍里缩了缩，只是一味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
江煜眼底的笑意更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后靠回椅背。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种不再尴尬的沉默，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水珠偶尔滴落在车厢底板上的轻响。
终于，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沈府僻静的后门小巷。
江煜先下去，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沈清荷便迅速下车。
经过他时，沈清荷低声说了句“衣服洗好还你”，便头也不回地闪进了后门。
她前脚刚进自己的小院，便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
“小姐，方府派管事前来，问沈大人小姐是否已平安归家，沈大人还没有答复，让奴婢先来问问，小姐在方府发生了什么事？”
沈清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沈维舟何等精明，不直接告诉管事她已回府，而是先派人来问情况。
于是她把整个事件大概复述了一遍，那小丫鬟便去回话了。
又过了许久，沈清荷换上干净的衣服，裹着锦被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口啜饮。
她饶有兴致地想象着方瑾盛惊慌失措、又捞不到人时的狼狈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房门突然被推开，绣橘立马冲进来紧紧抱住她，脸上的泪痕横一道竖一道：
“小姐！呜呜呜……绣橘差点以为小姐……都怪我没拉住……”
沈清荷被她扑得身子一晃，手中的姜汤也洒出来几滴，心中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瞬间被暖意取代。
她放下碗，轻轻拍了拍绣橘的背脊，柔声安抚：
“好啦好啦，小花猫，快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对了，那方家小公子都有什么反应？”
绣橘渐渐平复下来，一五一十地复述刚刚方府的情况。
“什么？方瑾盛被他爹打晕了？”
沈清荷一脸震惊。
“是，方老爷知道事情的经过，抄起藤条就往方公子身上抽，把他打得浑身是血，连方小姐都没拦住。我跟着老爷出府的时候，听下人说方公子昏死过去了……”
完了，这下玩笑开大了。
她只想假装溺水吓唬他一下，没想到方老爹会对自家儿子下死手。
“不行，我得去看看。”
沈清荷立马起身，准备下床。
绣橘拦住她：“小姐，不可！您就算进了方府，也不一定能见到他。而且，这方公子推您下水，被打也是活该，您又何必同情他？”
被她这一阻拦，沈清荷突然意识到，她要是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方府，方瑾盛那顿打不就白挨了……
而且，要是被那呆霸王知道自己在耍他，只怕会后患无穷。
“那，父亲是怎么跟方家老爷说的？”
“沈大人只说，小姐落水后被冲出府外，现已寻回。方老爷这才松了口气，不停地赔礼道歉，还说明日要抬着方公子上门赔罪……”
“小姐！大夫请来了！”
门外丫鬟的声音传来。
沈清荷连忙躺回床上，绣橘帮她把床帘拉好，这才跑去开门。
“仁济堂梁彦，问沈小姐安。”
一道年轻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绣橘问：“咦，你看着岁数不大，能看诊吗？周大夫呢？”
那人放下药箱道：“师傅出门有事，便派在下来为沈小姐诊治。”
“绣橘，让梁大夫进来吧，其他人都出去。”
“是。梁大夫，请。”
梁彦被绣橘引至雕花床前。
他在小几上放好脉诊，绣橘在自家小姐伸出来的腕上盖了一块帕子。
片刻，梁彦收回手，缓缓开口：
“沈小姐的脉象整体无碍，只是骤然落水受了些寒气，在下这就回仁济堂，为小姐开几副驱寒压惊的药送来。”
“梁大夫，我的病……还能不能再严重一点？”沈清荷试探性地问。
梁彦迟疑了一瞬：“小姐的意思是？”
“也没什么，我不想去学堂，还请梁大夫对外将我的病情说重些。”
“这……”
见他有些不肯，沈清荷摸出一块银锭放在小几上：“还请大夫成全。”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梁彦拿了银子便应下，提着药箱走了。
【叮！您的负面效果“狂躁”已解除，新的副线任务开启，请玩家注意查收】
什么？狂躁？！
所以她今天莫名心浮气躁，又是当街教训方瑾盛，又在冲动下替方月仪出头，都与这负面效果脱不了干系！
这惩罚还真够害人，但愿自己今日的举动，不要被别的玩家盯上才好……
就在这时，沈清荷眼前又出现了几行文字：
玩家：沈清荷
主线：找出隐藏玩家，前往昭庆寺焚香举报
副线：攻略（任一玩家或角色好感度提升30%）
限时-举报通道开启前
奖励-赏银十两，并新增技能点
惩罚-触发随机负面效果
什么？还要攻略别人？！
她是来玩举报游戏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副线到底是谁设计的啊！
沈清荷思来想去，很快就锚定了攻略对象——江煜。
一方面，他们两人已经结盟，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主动背刺，不如趁机在他那里刷一下好感度。
另一方面，观众肯定爱磕cp，名场面越多，越容易留下记忆点。
她可是游戏主播，什么恋爱游戏没玩过？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她沈清荷啃不下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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