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尚未散尽,梁彦拖着伤躯,脚步虚浮地走在城南的街巷里。
他刚刚从第三家空铺面里出来,身后是房东不耐烦的关门声:“没钱租什么铺子!”
终于在巷子里找到一家租金合适的,可当他表明开医馆的意愿时,那房东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医馆?不行不行!这地界风水金贵,见不得血光病气!您另寻他处吧!”
梁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肋下的疼痛让他有些脱力,于是靠在一扇斑驳掉漆的门板上粗重地喘息。
“租店面的?”一个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梁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猛地回头。
身后那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里漫不经心地抛玩着一串钥匙。
“这间铺子是你的?”梁彦看着他身上的旧书生袍,有些迟疑。
那男子仿佛没看见他的戒备,将手中的钥匙利落地抛给他:“开门看看。”
梁彦一边开门,一边问:“你不问我租这间铺子准备干嘛?”
门锁打开,男子踱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去。
“这铺子嘛,地段是偏了点,胜在清净,后面还带个小院。晒个药材,熬个汤剂,地方管够,吵不着街坊邻居。”
话音刚落,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两根手指夹着,随意地递到梁彦面前。
“租契。”他语气轻松,“白纸黑字,童叟无欺,您看看,租金可还合意?”
梁彦一脸狐疑地接过那张租契并展开,而上面的文字更是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年租金……一两?”
他之前一路问下来,这周边的店铺尽管偏僻,可一两银子连那些房租的零头都不够,更别提直接租下一整年,这怎么可能?
还有,那人连问都没问,就知道自己要开医馆,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间铺子真是你的?为什么租给我?这个价钱……”
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凑热闹。我就是想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关上了店铺的门,室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
“一个被诬陷偷药、扔出仁济堂的小大夫,怎么用不多的银子和草药,还有这块小店面,去撬动那颗盘根错节了几十年、吸饱了人血和人命的大树。”
“你到底是谁?”
见身份被点破,自己却对那人一无所知,梁彦有些恼怒。
“租契上不是写了么?你再看看。”
“顾九?这算什么名字?”
“我姓顾,家里排行第九,父母没读过书,这名字有何不妥?”
看他轻佻的态度,仿佛自己只是他的消遣,梁彦压下心头的火气,将手上的租契放在一边。
“你想错了,我从没打算撬动什么大树,只想给自己找点营生。这铺子我没看上,你租给别人吧。”说完,转身去开门。
忽然,一只手越过他的肩头按住了门,那人的声音在他身后低低响起。
“你,梁彦,仁济堂小伙计。看不惯你师傅的所作所为,将富人的补药偷换给穷人。每次出去送药,都顺路到棚户区给人看诊,还不收钱。想尽一切办法告诉那些买了劣等药的顾客,说他们买的药有问题。”
“于是,被你师傅周志祥盯上了。他不仅找人把你揍了一顿,还把你当垃圾一样扔到大街上,并四处宣扬,说你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出去的。哦对了,还有一位好心的小姐路过,见你被打得可怜,就施舍了几两碎银……”
他语速飞快,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他们这么可恶,你都不想复仇吗,梁大夫?”
梁彦终于忍无可忍,被揭穿的羞恼,被挑拨的烦躁,混合着多日以来的怒气直冲脑门,转身朝那人的膝盖猛踹一脚,将对方直接掀翻在地。
他自己也向后重重砸在门上,肋下的剧痛仿佛电击一般贯穿全身,表情有些狰狞。
“你……你他吗是不是有毛病?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一遍,我不想复仇!再来打听,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梁彦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身一把拉开了木门。
地上的男子忽然低笑出声,他根本懒得回头,只想快速离开此地。
在他抬脚跨出门槛的一瞬,那人的声音从屋内清晰地传来:“你不复仇,我就指认你。”
梁彦猛地回头:“你?!”
这个疯子,竟然是穿越者!
“不错,我和你一样,也是玩家。另外,你要是想让大街上的人都听到,站在那里说话也可以。”
男子扶着膝盖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梁彦的头脑有些发懵,但还是退回屋内,并掩上了门。面前这个人,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不去指认,反而拿来威胁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想凑热闹而已。”
“你知道我是玩家,为什么不指认?”
“为什么要指认?我还等着欣赏你的复仇大戏呢。”
梁彦向他逼近一步,目光里透着威胁:“你就这么自爆,不怕我去指认你?”
他冷笑一声,也向前走一步,几乎与梁彦鼻尖相对:“指认我?梁彦,你可以试试。这城内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你猜,我们谁的速度更快?”
梁彦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笑得如狐狸般奸诈的脸,听着他话中**裸的威胁,胸膛剧烈起伏,却说不出一个字。
男子看着他的反应,满意地后退两步,徐徐开口:
“我来帮你算笔账吧。开一家医馆,租金、装修、药材、工具、宣传,每一笔的开销都不少。贵价药你暂时买不起,这决定了你的客户都是些平头百姓,收入也不稳定。况且,你的身份还很特殊,就诊时不能说现代用语,否则,会暴露身份……”
“自然,这些困难你一定都想过,但你还是决定迎难而上。你做这么多,就只是为了讨个营生?”
他摇了摇头:“我不信。”
他捻起那张租契,再次递给梁彦:“接着吧,你不可能再找到比我更好的房东了。而且……想扳倒周家,你会需要我的。”
梁彦盯着那人的眼睛,对方的眼底没有丝毫玩笑,只有掌控一切的冷静。
这个人,仿佛根本不在乎什么指认奖金,而是想在这个游戏内,玩一场更大的游戏。
“想让我租你的店铺,可以。先告诉我,你的真名。”
“顾元澈。”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现在可以收下这张纸了吗?我手都举累了。”
梁彦见他的表情不像作假,便抬手接过那纸契约,可顾元澈却捏住不放,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给钱,一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梁彦有些无语,从怀中摸出一块纹银,向他递去:“先租一个月,剩下的,我慢慢补给你。”
顾元澈接过那块带着体温的银子,放在掌上掂了掂。
“你以为我是在做慈善?我可没那么好心。这点银子,不仅买断了你的房租,也包揽了我今后的诊金。”
他将房门钥匙放在桌上,向门边走去。
“那么,预祝你开业顺利,有什么事,跟巷口的米铺老板说一声,他会带你来见我。”
“你……”梁彦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突然转身的顾元澈打断。
“想避开周氏药行进货,你得去找那些在码头歇脚的船工,还可以直接雇山民采摘,另外,寻常寺庙里也有很多自种……”
“我知道。”
“好吧,是我多嘴了。”
顾元澈打开房门,屋外的阳光瞬间涌入,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有些模糊。
“回见,小梁大夫,期待你的表现!”
梁彦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租契,看着顾元澈离去的身影。
不是,这人有病吧?
*
几日后,新手保护期的最后一天。
沈清荷站在落地铜镜前,空气中浮动着崭新丝织品特有的气息。
“小姐,这身礼服真是太美了!”绣橘看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镜中映出的少女,身着朱红缠枝莲纹褙,下裳妆花罗马面裙,外加嵌宝石金头面,珍珠璎珞项圈。明眸皓齿,口点朱丹,明媚如早春的花信。
“小姐,您怎么哭了……”
绣橘连忙拿起绣帕,为她擦去面上的泪珠。
黄金……
是黄金啊……
是满头的黄金啊……
沈清荷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脑袋上,虽然很重,但她还是幸福地落泪了。
能不能不要奖金了,把这套黄金头面送她就行……
但这只是一场全息游戏,一切都像一场梦,什么都带不走。
虚幻的满足感如潮水般褪去,明天便是定亲的日子,同时,也是新手保护期结束,指认通道正式开启的时刻。
“小姐,您怎么了?是礼服不合身吗?”
“很合身,只是有些太厚了,沉得很。”
绣橘噗嗤一笑:“小姐这就嫌重了?这还只是定亲呢,等您与江公子正式结亲,凤冠霞帔可比这套礼服重多啦!”
刚说完,额角就被沈清荷轻轻点了一下。
“你别光笑我,东西呢?”她向绣橘伸出手。
“早上就做好了,正要拿给小姐看呢!”
绣橘转身,从小屉中取出一只缀着珍珠流苏的荷包。沈清荷从她手中接过,不可思议地抚过上面的苏绣莲纹。
“这是你做的?你也太厉害了吧!”
几日前,沈老夫人让沈清荷提前绣一只荷包,用来在定亲宴上赠与江煜。可她哪里会这些针线活,但又不想丢面子,于是让绣橘去买。
说来好笑,绣橘见铺面上的荷包动辄卖三四两,还没她做得好,于是主动请缨,接下这绣荷包的任务。工钱嘛,一两银子就行。
“谢谢你,绣橘,你真好!”
“嘿嘿,小姐喜欢就太好啦!”
绣橘的脸颊陷出浅浅的梨涡,模样娇憨又可爱。
明天,这枚漂亮荷包就要给江煜了。
他会遵守约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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