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来啊……”
“就是啊,人都坐满了,这江公子上哪儿去了?”
定亲吉日,沈府于藕花居设宴,鸟鸣声声和着丝竹管弦并奏,本该是一派喜气祥和的画面,可江、沈两家的长辈都一幅焦急的神色。
江源升面色沉郁,对身边管家低喝:“不管他在干嘛,立刻给我抓过来!绑也要绑过来!”
沈维舟想要装作淡定,却还是不断往门外张望。
为了今日这场定亲宴,他可是摆了大排场。要是那江家小儿骤然悔婚,自己的老脸要往哪里搁!
宾客们的表情也精彩纷呈,有真心实意担忧的,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啧啧,吉时都快到了,这知府公子莫不是反悔了?也是,到底是官身,娶个商户女本就委屈……”
“这桩婚事,沈家确实算高攀了,可若真被当众悔婚,这沈家小姐……哎呦,怕是这辈子都难再寻个好人家了”
“胡说八道什么!”
方瑾盛不顾身上的疼痛,猛地拍桌而起:“谁说她没人娶?我……啊!”
话音未落,腰上就被人重重拧了一下。
方老爷脸色铁青,低声呵斥:“混账!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坐下!”
方瑾盛被强行拽回座位,只能愤愤地盯着那几个嚼舌根的人。
屏风后的沈清荷,端坐在沈老夫人下首的绣墩上。
不知是今日凌晨就被唤醒梳妆的缘故,还是过于繁复的头饰带来的重压,沈清荷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小姐,您还好吧?”
绣橘凑到沈清荷身边,为她轻轻扇风,眼中写满了关切。
沈清荷微微点头,发上的金饰晃动,发出互相碰撞的细碎声响。
这样尴尬的场面,就连一向舌灿莲花的媒人王婆也无处发挥了。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江家公子却不见了!这门亲事要是凉了,以后人们看到她,就会想起男方悔婚的事,她的媒人生涯也差不多算是结束了。
庭院外,焦灼的议论与嘲讽如同潮水般涌来。所有人都在猜测江煜为何晚到,只有沈清荷自己知道,他可能不会来了。
好计策。
先用定亲结盟的幌子稳住她,让她在这里脱不开身,自己再跑去昭庆寺。
这波指认要是成了,不仅能拿走二十万,顺手清掉一个潜在隐患,还能完成副线悔婚任务,拿到新的生存技能点。
一箭双雕,MVP操作。
高,实在是高。
金钱与利益面前,哪里会有真心。也怪她识人不清,回回遭人欺骗。
那些钱……也只有出去以后再另想办法了。
沈清荷缓缓闭上眼睛,认命般地等待出局。
*
“江、江公子到了!”
小厮一声呼唤,瞬间打破僵局。
庭院中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循着声音望向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戛然止于沈府门外。
沈清荷心头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一道略显仓促的身影穿过庭院,正昂首阔步向她走来。
她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屏风上,努力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是他!江煜,他竟然来了!
今日的江煜,作为定亲宴的另一位主角,自然也是盛装。他一身紫檀色云纹锦袍,金螭珠簪束发,身形修长,剑眉星目,看上去矜贵而意气风发。
然而此刻,这份华贵却被一路疾驰的风尘晕染。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气息急促,显然是刚刚勒停疾驰的马。额角、鬓边皆是细密的汗珠,有一滴正沿着紧绷的颈线悄然滑落,没入微敞的衣襟。
“晚生来迟!还望沈老大人恕罪!”
江煜气息未匀,却已径直快步穿过庭院,走到江、沈两家长辈身前,双手自膝前利落地撩起长袍下摆,一只脚果断前伸,便要屈膝下跪请罪。
沈维舟连忙伸手将他托住:“无妨无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江源升一脸责备:“你这浑小子!怎么耽误这些时候!”
江煜稳住气息,抬手拭去一滴汗珠,这才恭敬回道:“劳烦诸位久等!江某听闻沈小姐素爱玉露糕,便想顺路买来。店家生意火爆,这才耽误了许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竹丝编食盒奉上。
沈维舟面露笑意,不论真假,江煜这个解释不仅保全了他的颜面,更透着一份体贴心思。他笑着接过那食盒,示意管家:“快,给屏风后的小姐送去。”
绣橘喜滋滋地小跑前来接过,再小心翼翼地转呈到沈清荷手中。
宾客席上,方瑾盛只觉得胸口更加憋闷。他看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又瞥了眼意气风发的江煜,烦躁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刚刚庭院中对于沈家姑娘是否被厌弃的讨论,一转变为对江沈二人佳偶天成的赞誉。
王婆一扫丢饭碗的顾虑,声音洪亮喜庆:“沈府家业鼎盛,江府门庭光耀,沈小姐兰心蕙质,江公子才俊无双,简直是天赐良缘,吉星高照啊!恭喜贺喜!”
王婆笑意盈面,管家上前,将沈清荷、江煜的庚帖分别呈递给两位家长验看。
江夫人仔细看过后,又抬眼看向众人,笑意更深:“好啊!八字相合,天造地设!”
至此,江沈两家的婚约算是初步达成。
屏风后,沈清荷捧着那只食盒,虽不知江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也从来没吃过什么玉露糕,但直觉告诉她,这盒子里有东西。
于是,趁众人的目光都在庚帖交换仪式上,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食盒,见里面放着一碟糕点,糯米皮薄透,包裹着五颜六色的糖糕,叠放在一起十分精致好看。
她伸手将碟子拿起——果然,底下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片。
沈清荷用余光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将那纸片收入袖中,趁人不注意时打开,那上面赫然是一份到昭庆寺上香的人物名单。
系统并没有通报今早有谁出局,江煜登记这个干什么?
一会儿得找机会问问他。
沈清荷将那些名字从上到下匆匆扫了一眼,在看见林氏的名字时,目光稍有停留。
她怎么一大早去上香了,不是说她病得很重吗?病急乱投医?
原来,江煜姗姗来迟,确实是去昭庆寺了,但并不是为了指认她。纸条右下角处,还画了一个大拇指的形状。
她又想起那日,他们在雨中纵马疾驰。
而今日,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被他背刺出局的时候,他携着一盒糕点如约而至。
此时恰是暮春时节,一丛丛蓝花楹正吐蕊绽香,花朵在暖风中轻微颤动,天地间盈满了甜淡的香气。
江煜用余光看向沈清荷所在的方向,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模糊却专注的目光。
刚刚在佛堂前,香头触及火焰瞬间点燃。就差最后一步,只要跪下默念她的名字,一切都结束了。
可就在青烟腾起的刹那,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双倔强的、湿漉漉的眼睛,握住香的指尖一滞。
“啪!”
一声脆响,那支火星明灭的香,被他生生折成两段。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残香,几步冲到寺外,利落地翻身上马。
缰绳在他掌心勒紧,身下骏马如离弦之箭,朝着沈府的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
王婆高声道:“请两家交换聘礼嫁妆单帖,以示诚意,共结百年之好!”
管家立刻上前,先将一份大红洒金的礼单恭敬呈给沈维舟。
“江府聘礼:赤金头面一副,玉璧一对,锦缎百匹,良田百亩,白银千两。”
这份聘礼,规格齐整,符合知府门第的体面,既不失礼数,也未见刻意丰厚。
接着,管家又将另一份明显更厚实的礼单呈给江源升。
“沈府嫁妆:赤金头面三副,东珠十斛,羊脂白玉如意一对,古董字画十箱,苏杭上等绸缎五百匹,京郊良田五百亩,城内旺铺十间,盐引三张,白银两万两!”
庭中响起一片惊叹,这份嫁妆之丰厚,简直令人咋舌!
沈维舟对着江源升拱手道:“小女蒲柳之姿,能入江府门楣,实乃三生有幸。些许薄产,聊作妆奁,望亲家莫要嫌弃。”
江源升回礼道:“沈兄言重了。令嫒贤淑,沈府厚意,江家感佩于心。这门亲事,实乃天作之合。”
沈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沈清荷的手,她在绣橘的搀扶下,缓缓自屏风后步出,在距离江煜至少十步的地方站定,目光始终落在裙摆前的地面上。
管事庄重地呈上一对玉雕的大雁,由江煜象征性地奉于庭中案上,寓意忠贞不渝。
婢女奉上一只红漆托盘交予管事,上面盛放着一枚绣工精致的荷包。
“此乃清荷拙作,聊表心意。”语毕,向江煜所在的方向深深行礼。
江煜从管事处接过托盘。他极其短暂地扫过她的头顶,然后立刻垂眸,拱手行礼,朗声道:“谢沈小姐厚赠。”
信物交换完毕,沈清荷随即在婢女的搀扶下迅速退回屏风后。两人并无任何眼神交流,只有模糊的身影轮廓和瞬间的空气流动。
方瑾盛看着眼前这圆满的一幕,再也坐不住,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两位新人身上,悄然起身离席。
王婆高声宣布:“礼成——江沈两家,秦晋之好,缔结良缘!”
二人的婚期定于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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