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拂晓时分短暂,红丹丹的太阳稍一露面,转瞬就大放光芒。
好在此时的阳光还不够热烈,经过竹林、窗棂和帘帐的层层阻隔,温度大不如前,只把房间照得透亮。
丹芍迷迷糊糊醒来,一顶不属于现代工艺水平的素纱帷幔映入眼中,她定定看了几秒,眼神逐渐放空,昏迷前的画面和声音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浮现。
房子塌了、她晕了、女主登场了。
所以说,女主怎么救她,还是按照原著剧情给她喂药吗?那她吃了没有?
应该吃了吧……不然按照原著描写女配丹芍“风吹见病”的羸弱程度,经历昨晚种种事情,她不得缠绵病榻大半年,哪像现在一觉睡醒感觉还行?
自我感觉良好的丹芍打算掀被下床,过度运动带来的肌肉酸疼瞬间席卷全身,疼得她嗷呜一声又躺平回去。
“小姐醒了!”屋内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随即,头梳双丫髻、身着杏黄襦裙的小丫鬟撩起帷帐将丹芍扶坐起来,又扭头喊人:“银珠快来!”
“哎,来了。”银珠是身着浅青襦裙的丫鬟,她端来茶水和铜盆,伺候丹芍洗漱。
两个丫鬟约莫十二三岁,伺候病人的手法却娴熟的很,丹芍没有感觉身体有一点的难受。
刚洗漱完毕,一勺温热的粥水就递到她嘴边。
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丹芍张嘴吃下,眼睛骤然一亮,这粥看着清汤寡水,实则用干贝柴鱼汤作粥底,味道鲜的很!
吃个半饱,丹芍才有精力关注自身以外的事。
这个房间面积不大,但因为只有一张架子床、一个上面放书、底部摆两个箱笼的书架以及一张圆桌并两张圆凳,所以看起来还算宽敞。
“这是哪儿?”
“回王妃,这是竹里馆后面的小室,昨晚王爷把王妃抱到这来……”
银珠还没说完,她旁边的丫鬟扑通跪下认错:“都是金粟的错,昨晚不该离开小姐去后厨帮忙,幸好小姐平安无事,不然金粟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此说来,这两个叫金粟和银珠的小丫头应该是女配的陪嫁丫鬟,可她记得每次女配出事的时候,丫鬟不是不在身边,就是离她很远,到后面干脆查无此人。
得不到丹芍的回应,金粟更慌了,眼泪嗒吧嗒吧地掉:“小姐您别不理金粟,您怎么罚金粟都可以,都是金粟的错……”
银珠跟着跪下:“银珠也有错,当时没想清楚也没劝金粟——我们是王妃的丫鬟,伺候王妃才是我们分内之事,不应该听其他人的差遣。”
“不,银珠是无辜的!”金粟急道:“她本来要留下陪您,是我担心后厨人多复杂,才硬拉她离开。”
听着金粟银珠努力为对方开脱,丹芍暗暗叹气。
女配不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又怎么突出男配独特的克妻属性和女主救人的高光时刻?
不能全怪她们,是剧情如此安排。
可抛开剧情,确实又是两人的失职,如果她们以后再像昨天一样被人支开,她的小命迟早玩完。
丹芍陷入沉思。金粟和银珠是女配的身边人,容易察觉她的不对劲,可她初来乍到,身体又虚弱,要是没有能用的人也很容易陷入被动,该怎么处置她们呢?
金粟和银珠攥紧衣裙系结,不安地等待结果。
经过再三考虑,丹芍开口道:“想明白就好,罚你们三个月的月银,以儆效尤。”
金粟和银珠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我不需要背主的丫鬟,所有没有下次机会,明白吗?”丹芍警告道。
没有斥责、没有降等、没有挨板子,更没有被发卖出去,只罚三个月的月银,小姐真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人!
两双杏眼霎时升起一层雾气,“金粟/银珠对小姐/王妃忠心耿耿,以后绝不离开小姐/王妃半步!”
“还叫小姐?该叫王妃了!”银珠嗔了金粟一眼,金粟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改,我改。”
“起来吧。”
金粟和银珠两人抹去泪水,高高兴兴地站起来。
“王爷呢,他在书房吗?”
银珠禀报:“回王妃,王爷进宫谢恩还没回来。他临走前交代,要是您醒了,只管安心休养,圣上知道您体弱多病,不会怪罪的。”
“噢。”丹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什么?”
金粟可有很多话要说了。
当时她们正在后厨忙活,突如其来的巨响将所有人吓了一跳,都在猜测外面出什么事。没过多久,徐总管把她们带到竹里馆,她们才知道丹芍受了惊吓发起高烧。
两人顾不上懊悔,赶紧照顾昏迷的丹芍。
然而府上的医工出诊未归,凌燕却派人去请大夫,误入书房区域的丞相府五小姐听说王妃生病,主动亮明身份——
“我是大夫,我可以救人!”
众人将信将疑,丞相府五小姐夺步上前,把脉象说得头头是道,最后掏出一枚鸡蛋大小的药丸说给王妃服下就能清醒过来。
“!!!”丹芍连忙追问:“然后呢,我吃了吗?”
金粟先点头又摇头,说道:“王爷收下药丸,让银珠送客,等张医工赶回来验明药性,才将药丸破成四份,取其中一份给您服下。”
她清清嗓子,一人分饰两角,给丹芍还原当时的情景。
“王爷问,张医工,这药丸可有问题?”
“张医工说,老朽行医多年,第一次见到配比如此精妙的药丸,若给王妃服下,那她自娘胎带来的不足之症便药到病除。”
“王爷又问,有奇效者,药性必然霸道,王妃身体羸弱,能承受得了?”
“张医工沉吟片刻,给出建议,可用它作药引,辅以调中理气的汤药,徐徐图之,一年半载后,王妃便能像正常女子一样健康。”
“就是这样了。”金粟拍手,结束了角色扮演,而后兴奋道:“没想到丞相府的千金小姐竟然有一手好医术,您服下药不到一刻的功夫就退热了!”
毕竟是女主的金手指,见效不快怎么算得上神医?
等会,如果凌燕却不在现场,她被女主喂下整颗药丸,万一身体扛不住迅猛的药力……岂不是没傻都变傻?
丹芍一阵后怕,同时对凌燕却生出一份感激,幸亏他没盲目相信女主,否则她现在极有可能成为全京城笑话的傻子王妃。
话又说回来,凌燕却居然提前进后院了,原著剧情好像没这么早……
可能是没人给凌燕却敬酒,凌燕却也不想跟朝臣和几个弟弟虚与委蛇,两边人都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下班?
丹芍按下心头的疑惑,回到当下的重点:“五姑娘救了我一命,我该准备什么礼物答谢她好呢?”
尽管很不情愿跟女主打交道,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只是她不清楚“丹芍”有多少财产。
银珠插话:“王爷让总管备了礼物,已经送往丞相府。”
“是啊,王爷看着不好相与,实际人怪好的。您退热后,他仍不放心,在明间守了一夜,直到四更才离开进宫,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克……咳咳咳……”金粟紧急刹住话头,诚恳道:“王妃,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当然希望自己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但要看剧情愿不愿意放她一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一天过一天!
丹芍向来很能开解自己,很快停止对未来的焦虑。
金粟说话之际,银珠也没闲着,她给丹芍挽了个蓬松的单螺髻,簪上金凤衔珠钗,而后取来浅米黄色上襦、水红团花罗裙给丹芍换上,最后端来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
丹芍对着铜镜轻轻晃了晃头,凤凰衔着的珍珠流苏跟着摇曳,她笑弯了眼角:“好看,银珠的手艺真好!”
银珠抿嘴笑道:“王妃喜欢就好。”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金粟出去见过来人,回来禀报:“王爷过来探望,您要见一见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丹芍愣了一瞬,“嗯。”
银珠又取来一件浅红大袖绉纱衫给丹芍披上,红罩黄搭配出海天霞色的绚丽,也让丹芍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主仆二人刚忙完,凌燕却就在金粟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挎药箱的白胡子老爷爷。
丹芍示意银珠扶她下床,凌燕却及时制止:“你身体虚弱,不必多礼。“
她麻溜地坐回去,“谢王爷。”
凌燕却没跟丹芍继续寒暄,直截了当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府里的大夫张崇之,你喊他张医工就行,我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某见过王妃。”
“张医工好。”丹芍叉手回应。
张医工须发皆白,但脸色红润,眼神清明,一看知道是善于养生的靠谱老中医,丹芍心神大安,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枯槁的手指隔着丝帕在丹芍手腕按了半晌,他捻了捻花白的胡子道:“王妃已经度过最危险的阶段,她过去用什么药方?”
金粟不假思索,张口道来这三年内使用过的药方,因为什么病症所以做出怎样的调整。
丹芍惊讶,没想到活泼好动的金粟竟对每个方子的变化都了然于心。
“嗯,我先开三剂养心汤,饭前服用……待会谁跟我去取药?”
“我我我!”金粟跳起来主动请缨,回过身请求凌燕却:“王爷,奴婢能不能把药带回来煎?”
“可以。”凌燕却点头。
“那饮食方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银珠接着问张医工。
“按你们以前的做法来就行,平日让王妃多晒晒巳时以前的太阳来扶助正气,促进气血运行,但不宜出汗过多,王妃的身体严重亏空,经不起几场大病,调养一事需徐徐图之。”张医工交代完,转头问丹芍:“您觉得还有哪里不适?”
“有,昨天走了太多的路,所以浑身都在疼。”丹芍撇着嘴委屈道。
凌燕却闻言紧蹙眉宇,但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我开一些舒筋活络的药膏,涂上几天就好了。”张医工了然,收拾自己的药箱向凌燕却和丹芍告辞。
金粟送张医工顺便去取药,屋里剩下凌燕却和丹芍主仆两人。
虽然这尊大佛多数时间安安静静地坐着,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便丹芍不去看也能感觉到凌燕却的灼灼目光。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丹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主动打破僵局:“王爷用膳了吗,我吩咐厨房准备吧?”
“嗯,去安排吧。”
饭菜很快送过来。
丹芍悄悄伸长脖子。
小厮从托盘取下一钵蒸鸡、一碟葱烧豆腐以及一海碗肉臊子浇头的面条后就退出房间。
“……”王爷的伙食就这?
恰好,金粟也挽着食盒回来。
在丹芍期盼的眼神里端出一碗光闻气味就知道苦得要命的中药。
啊,心都碎了。
“王妃趁热喝。”金粟把药递给银珠,再打开第二层食盒,取出一小碗闻着有肉味的米粥。“喝完药再用膳。”
“王妃就吃这点东西?”凌燕却诧异。
就是就是。
丹芍险些以为自己的心声暴露,听着声线不对,才反应过来是凌燕却说的。
“回王爷,王妃自幼体弱多病,脾胃也不好,向来少吃多餐。”金粟回道。“灶上煨着一罐粥,方便随时取用。”
凌燕却微微颌首,表示明白。
丹芍一边喝着药,眼角余光打量着凌燕却,他碗里的面条不是寻常的细面,而是裤带面。
它宽约两指,比一般面条都要厚和有韧劲,面不带汤水,吃的时候将浇头拌匀,让酱汁沾在面条上,吃起来非常饱腹。
不过……裤带面流行于西北地区而不在京城吧?
丹芍看着裤带面,想象碗里的药是浓油赤酱烧过的肉沫——可恶,哪有这么苦的肉沫!
凌燕却吃得很快,但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丹芍刚喝完药,他的蒸鸡和葱烧豆腐已然少了一半。
等丹芍喝完粥,凌燕却才说道:“按理是明天回门,但你大病初愈,我已经派人到你家报信,过几天再回去。”
震惊,居然还有三朝回门!
原著里只用一句“翌日,顺王府对外宣布新王妃旧病复发,卧床休养”就把这边的事打发过去,直到女主整顿完丞相府,有空闲时间才转回女配这条支线,但那时已经过去半个月,压根没提女配有没有回家!
想到原身家人极有可能发现她是冒牌货,她就忐忑不安。
“听王爷安排。”丹芍点头,能拖几天是几天。
此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身形高大壮硕,圆领袍都遮不住他一身腱子肉,或许是右眼角到鬓边有一道刀疤,眼珠偏上的缘故,看人像甩刀子似的凶狠。
“见过王爷、王妃。”他抱拳道。
“这是徐硕,负责王府的一切事务。”凌燕却给丹芍介绍完,而后问:“什么事?”
徐统领禀报道:“丞相府将谢礼如数退回,说无功不受禄。”
“那就放回库房。”
“?”丹芍没想到凌燕却这么耿直,对方说不要他就不送了。
但今天丞相府不收谢礼,过几天“丞相府五小姐救活濒死的顺王妃,顺王府知恩不报非为人”的故事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顺王府声名狼藉,而原本寂寂无闻的丞相府五小姐备受百姓称赞——原著就有这么一段剧情。
她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不能让这段剧情在她眼皮底下继续发生!
“王爷。”丹芍急忙喊道,“丞相府或许不清楚个中原因,不如以我的名义给五小姐送去,既答谢她的救命之恩,也透出我身体好转的信息,让人能安心收下礼物,王爷意下如何?”
她不奢求逆转剧情,至少别让顺王府的名声变坏,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凌燕却过得不好,她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
“按王妃说的办。”
“诺。”徐总管拱手。
丹芍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体力用完就开始犯困。
凌燕却起身离开:“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有事可以让丫鬟到前头的书房找我。”
“王爷慢走。”
目送凌燕却的身影消失在纱窗的另一头后,丹芍缓缓往下滑躺了回去,嘱咐道:“金粟,别忘给我上药……”
话没说完,人已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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