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书里四天,终于吃上菜了,丹芍很满足。
然而分量摆在那里,饶是她细嚼慢咽,力求嚼尽最后一丝味道,还是吃完了。
午餐刚结束,丹芍已经开始期待晚上的到来。
“呵……”丹芍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眼睛微微眯起。
“王妃,咱们回房休息吧?”金粟提议。
“不急。”丹芍目前不打算挪窝,进出房间都要经过凌燕却的书房,那可是放资料的地方,万一她八卦起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多不好啊。
做人得有边界感。
金粟和银珠拗不过丹芍,打算去拿轻衾和软枕让丹芍趴得舒服。
丹芍听她们小声讨论拿哪些东西,一副劳师动众的模样,顿时困意全消,“不用拿了,我打算逛逛王府,逛完再回去休息,你们不会拦着我吧?”
“……”银珠无可奈何的叹气,“您不累着您自己就行。”
“说明王妃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是天大的好事!”金粟乐观地说道。
“出发!”
丹芍兴致勃勃,她将王府划分为三个区域,区域三是她逃出来的后院,区域二是竹里馆、花厅这一带,这两块地方多少都去过,只有区域一还没涉足,适宜踩点!
一路走来,她遇见几拨三人组合的侍卫,丹芍心里正慌张如何应对时,侍卫们停下向丹芍抱拳行礼,便继续巡逻。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种互不干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主要是她除了凌燕却、徐硕和张医工以外,谁都没见过,万一被侍卫拦住说这里不能进那里不能去,那多尴尬啊。
穿过内仪门就到定安殿。
定安殿是顺王府的正殿,也是整个王府面积最大的建筑,只有重大节日和重大事件才会开启使用。
金粟指着正殿道:“王妃您还记得这里吗,您在这跟王爷拜堂成亲呢。”
“……”王妃不记得,因为王妃没有经历过。
丹芍环视一周,只觉得正殿空荡荡的,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就跨出殿门站在台阶上,整个前院尽收眼底:
正殿前的广场宽阔,水磨青砖铺设的道路笔直通向仪门和最远处的大门。听金粟说东侧墙外的院落是侍卫和其他人居住的地方,西侧墙外分别是药房、厨房和马棚。
站在这里,隐约听见外面小贩和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或许是谈崩了,又或许起了争执,他们不时飙出几句不堪入耳的粗话。
这就是“盛京大,居不易”,瞧瞧,三品大臣照样都得住在闹市里。
丹芍十分自觉,没有逛到东侧院,她去西侧院看看钱厨娘今晚打算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刚蹑手蹑脚经过药房,张医工的声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难得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
丹芍的脚尖只好转个方向,踏入张医工的药房。
说是药房,其实是个小院,院里开辟半亩薄田种植草药,小童忙里忙外,在阳光照到的地方摆上簸箕,里面铺满药材切片,草本的味道与空气的灰尘一起浮沉。
丹芍上辈子是个相对健康的脆皮大学生,分得清五谷,但要她分辨这棵草是什么草,这个药材叫什么名字,着实为难她了。
看完病,丹芍改了主意,不去厨房,继续去探险。
第二站,后宅。
穿过花厅后面不远的月洞门就到达后宅区域,后宅不似前院有诸多院墙阻隔,一条抄手游廊连接花园和明月院,视觉相对开阔许多。
明月院就是新房,庭前有假山花树做点缀,可惜主屋如今成了一片废墟,旁边的厢房倒是完好无损——毕竟花嬷嬷挪用了她的房梁。
废墟被清理了一小半,砖砾瓦片装在麻袋里,还没捆起来。
或许是正午时分,明月院内暂时没有人在干活。
不知道这些建筑废料是从哪里运出去呢?
丹芍领着两丫鬟漫无目的在花园里转圈,终于让她发现花园一隅有个角门,这些东西估计就是通过角门运到外面去。
外面啊……
丹芍沉吟片刻,摘了头上的芍药绢花,又让银珠把她的发型改成跟她们差不多的,这样一来,除了衣衫鲜艳一些,她浑身上下再找不出一件饰品,看起来相当朴素。
她挽着金粟,领着银珠往角门走去,进了角门还要走过一条笔直的冷巷,不出意外被冷巷尽头的守门侍卫横刀制止。
“请留步,没有王爷的手令和腰牌,任何人不得出府。”
“我不出去,我找小贩买些吃食行吗?我的丫鬟想吃豆花或酸梅凉冰,要是不行,别的也行。”她指着远处的小摊贩跟侍卫商量道。
不等侍卫发话,金粟一头雾水:“王妃,我没说想吃。”
“我说我想吃,你们会给吗?”话音未落,两丫鬟异口同声:“不行。”
“不就对了。我不吃,我就想找人问问话。”丹芍先说服自家丫鬟,再双手合十:“求求了侍卫大哥,麻烦你通融一下?”
“……”王府的女眷屈指可数,减去老的,小的寥寥无几,再听婢女的称呼,侍卫岂能不知丹芍的身份,他头皮发麻,忙道:“王妃客气了,没有王爷的手令,任何人不能出府,但你可以在这里把小贩招过来。”
“好。”丹芍点头,回头问金粟银珠她们想吃什么。
午后逐渐炎热,买凉冰的人也越来越多,小贩干脆不盖上盖子,任由木桶里的冰块冉冉冒出白雾。
他用力凿碎冰块,铲出一大片雪白的冰沙,浇上一大勺酸梅汤,雪山似的冰沙顿时被染成粉红,最后点缀一颗红得发黑的梅子和薄荷叶,看得人口舌生津。
“要凉冰。”金粟狠狠咽下唾液。
丹芍见卖凉冰的小贩暂时没有客人,招手让他过来。
街上的小贩们早就看到角门那边杵着三个丫鬟,虽然想上去招揽生意,又怕守门的侍卫,迟迟不敢上前。
直到其中一名丫鬟向卖凉冰的招手,卖凉冰的黝黑汉子咧开嘴巴,给附近的同行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手麻脚利挑起担子小跑到角门边上。
“姑娘要碗凉冰吗?这有酸梅凉冰、绿豆凉冰、枇杷凉冰、蜜豆凉冰,甜的,酸的,润嗓的都有,五文一碗,竹筒是六文。”
丹芍看向金粟银珠两人,金粟本想选择酸梅凉冰,思来想去还是拜倒在蜜豆的裙下,“要蜜豆凉冰!”“我跟她一样。”
“两碗蜜豆,两碗绿豆,另外再用竹筒装一份蜜豆。”丹芍掏钱付账,“先做绿豆凉冰,给这两位侍卫大哥。”
“好嘞!”
两个侍卫受宠若惊,正要谢谢王妃,丹芍已经预判了他们的想法,眼含警告,侍卫只好改口:“多不好意思。”
小贩忙着打冰浇甜汤,没注意到眼前几人的眉眼官司。
“没有侍卫大哥的举手之劳,我们哪能吃得上凉冰,应该的。”丹芍接过做好的蜜豆凉冰递给金粟,随意地问起:“大叔一直在这里卖凉冰么?”
“啊?哦对,我就在这一带做小生意,夏天卖点凉虾、凉冰,冬天卖些热乎乎的甜汤,还有炒栗。”小贩回答的时候,手也没停下来,转眼就把最后的蜜豆凉冰也做好了。
丹芍捧着凉沁沁的竹筒:“敢情好,王妃也喜欢吃炒栗,回头入了冬,我先买些来尝尝,要是好吃再带一份给王妃。”
“到时候交代一声,我给姑娘留些个头大的栗子。”小贩应道,话锋一转暗戳戳打听,“前几日,王府发出好大的动静,听说丞相府五小姐还救了王妃,王妃没事吧?”
“当然没事,要是有事,我们哪能这么安逸地站在这里吃凉冰?”一旁的银珠冷不丁插嘴。
“是小的嘴笨。”小贩讪笑,连忙找补道:“主要那动静忒大,跟巨蟒翻身似的,老吓人了!后来听说丞相家的五小姐有一手起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将王妃救活,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多嘴问了句,几位姑娘不要生气。”
“瞎说!我们王妃只是受了惊吓晕了过去,人好着呢,怎么就扯到救活,呸呸呸!”金粟跳脚,“亏我还夸她的药丸子退烧有用,王爷还给相府送了谢礼,他们竟然踩着我们王妃往脸上贴金!”
丹芍点头,金粟不错,该给的信息都给了。
小贩附和道:“就是就是,所以那天发生了什么?外面都在说是顺王又……咳咳。”
“哎,倒不关王爷的事,是府里有坏人。”丹芍叹着摇头,但再多的话不肯说了。
越是这样藏着掖着,越激发小贩的好奇心,他连忙多打一个竹筒的酸梅凉冰递给丹芍:“请你吃,姑娘,你悄悄跟我说吧,我保证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侍卫埋头喝绿豆凉冰,实际脖子歪向丹芍,伸长了耳朵。
小贩为了套丹芍的话,主动将外面的八卦一一交代。
比如顺王新婚当晚传出的巨响,让很多刚离开王府的马车都停了停,随后他们加快速度离开顺王府的范围。
比如这条街有个算命的说,这声响是房子坍塌的动静,按照王爷的命格……新王妃估计凶多吉少。
又比如,王爷连夜请大夫进府,情况看起来很凶险,不过后来有人说,王妃被参加婚宴的丞相五小姐救治,已经转危为安,没想到丞相府五小姐师承医仙谷的白神医,硬生生将王妃从阎王手上抢了回来。
丹芍若有所思。
剧情里的传言还是在传了,不过稍微有些出入,由原来的“顺王不做人”变成了“五小姐师承医仙谷的神医”。
这位白神医年轻靓仔,可惜是女主和男主之间的感情磨刀石。
医仙谷离盛京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所以这番话是给女主造势。
众所周知,古早文的小说大夫分两种——庸医和神医,前者医术平平、要地位也没地位,后者神出鬼没,即便住在山旮旯里也能突破职业限制,备受皇帝尊崇。
身为丞相千金,当然不能天天坐在药铺给人看病,所以她走的神医路线,先把名声打出去。
目前,顺王府名声尚算良好。
“大哥是个厚道人,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丹芍再三叮嘱。
见小贩应下,她压低声音说:“有人偷偷掉包了梁柱,为的坐实顺王克妻的谣言,偏偏王妃觉得房间闷得紧,离开房间出去透气,遇到天刮风下雨,房子哗啦一下坍塌,所以王妃人没事。”
小贩惊呼:“天啊,不幸中的万幸,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坏?”
丹芍似乎还想说,银珠将自己和金粟的碗一并还给小贩,又抽了丹芍手上那只满是水珠的竹筒,打断道:“时间差不多了,再晚要挨骂了。”
“哦哦哦。”丹芍恍然大悟,“谢谢大哥的凉冰,我们该走了。”
金粟挽着丹芍的手臂往角门方向小跑——说是小跑其实只比走路快一些。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冷巷深处。
小贩收好碗勺,扛起摊子回到原处。
“怎么这么久?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周围的摊贩好奇。
卖凉冰的小贩一副不可说的模样,继续叫卖凉冰,等角门的侍卫换班,他才赶紧招呼相熟的人,“我跟你们说……”
刚回到花园,丹芍手上最后一杯凉冰也被金粟没收。
丹芍哀怨,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勺下肚立刻给女主创造成名机会,叮嘱道:“送去厨房给钱厨娘解解暑,它过于寒凉,你们吃多对月信无益。”
“我送过去吧,正好看看安神汤熬好没有。”金粟主动请缨。
“你们倒好,吃甜滋滋的冰沙消暑,留我一个人在暑天里喝热气腾腾的药。”
另一边,申时三刻,尧年殿。
日理万机的盛隆帝终于有空接见自己的大儿子。
“四天过去,你调查出什么了?”
盛隆帝年少从军,而立之年登基,至今已五十有三,但他身材魁梧,肌肉结实有力,目光炯炯不显老态,看上去正值壮年。
凌燕却:“回陛下,新房坍塌并非意外,幕后元凶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花嬷嬷,她因对王府不满,指使府中采买偷换房梁,采买好赌成性,两人一拍即合,致使王妃无辜受伤。”
“荒谬!”盛隆帝猛拍御案,声如洪钟:“他们身为下人,做这种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怕九族族谱太长是吗,定是你做错什么事让人愤懑!”
面对皇帝不可理喻的指责,凌燕却没有为自己辩驳,一板一眼道:“臣追查线索时,遇见证人被追杀,经查实是采买为了毁灭证据,栽赃陷害木匠铺掌柜而雇凶杀人。人证物证俱在,两人移交大理寺,等待择日宣判。”
“……”盛隆帝沉默片刻,怒火稍收,转而问道:“王妃如何?听说她被文礼的女儿救了?”
凌燕却:“承蒙丞相千金救治,她身体有所好转,只是得知采买和嬷嬷害她时一脸的茫然和震惊。”
“哦。”盛隆帝其实不在意凌燕却的新王妃到底好不好,只要别才办红事又做白事,影响其他皇子谈婚论嫁就行。
“那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让新王妃放宽心,这不是她的错。”
随后,盛隆帝命人从内库里拿出诸多如阿胶、丹参之类的珍稀药材和食材,赏给顺王妃,大方得让内侍偷偷侧目。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礼物,盛隆帝话锋一转:“新王妃大病初愈,你多陪陪她,这段时间手上的事务暂且交给京兆尹和瑞王,等她身体康健,再恢复原职。”
要是换做其他人,面对须臾之间的突变,真实的情绪多多少少浮现在脸上。
但凌燕却从头到尾不悲不喜,仿佛赏赐和夺职都与他无关:“谢陛下恩典。”
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盛隆帝心头憋着一阵无名火,挥了挥手:“朕乏了,退下吧。”
“臣告退。”
凌燕却直起身,退到尧年殿外才转身离开,他耳目聪明,隔着厚重的朱漆大门也能听见殿内砸东西的声响。
他微微自嘲一笑,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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