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凌燕却踏着月色归来。
王府侧门悄然打开，短暂露出里面黑黝黝的一隅，转眼又悄然关上。
为了节约灯油蜡烛钱，顺王府大多时候是不会全部亮灯，就连定安殿也不过是亥时过后才点亮殿前檐下的两盏灯笼。
而凌燕却早已习惯在昏黑的环境中行走，他返回竹里馆的路上，瞥见花厅灯火通明，散发柔和的橘光。
“？”
他走了过去，一眼注意到趴在方桌上的人。
丹芍双手抱着软枕，肩头披着月白薄衫，睡得正香，梦里还在吧唧嘴。
金粟和银珠见凌燕却到来上前行礼，凌燕却皱紧眉头，不赞同但压低了声音：“怎么让她睡在这？”
不等两人回话，自我感觉打了个盹并没有睡着的丹芍睁开眼，她睡眼惺忪，一边的脸颊被压出一道红印，手往腰间摸了摸，没摸到东西，嘀咕道：“现在几点了？”
银珠：“现在是亥时二刻。”
“……”那是几点来着？
丹芍的脑袋转了又转，暂时没换算过来，却发现好大一个男人杵在眼前，人逐渐清醒过来：“王爷回来了？用膳了吗？灶上还温着晚饭，我让金粟给你拿过来。”
“不用，我在厨房那边吃过了。”凌燕却摇头，接着又说：“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不用等我。”
“唔……”
丹芍沉思，她要不要解释其实是难得放风，感受了一小部分市井气息，打听到想知道的消息，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所以在花厅呆了一下午——不得不说，花厅比她那小房间凉爽多了，以至于饭后困意上头，浅眠一阵……
绝对没有等人的意思！
罢了，还是别戳破这个误会吧。
她转移话题：“王爷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跟圣上汇报完之后去了大理寺那边。”凌燕却简单提了几句，“圣上说如实查办，花嬷嬷和花采买得到应有的惩罚，就按你说的那样，谁都包庇不了他们。”
丹芍回想与顺王府有关的剧情。
——顺王府曾经买入一批丫鬟，可很快，这些丫鬟跑到京兆府击鼓鸣冤说顺王妃折磨她们，与其被折磨死，不如她们撞柱而死。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被女主救人的新鲜事给覆盖过去，而“丹芍”则被拘在后院不得外出，美名其曰“学习礼仪”。
由于原著是女主视角，“丹芍”如何学礼仪不清楚，凌燕却在干嘛也不得而知，不然就会有水剧情的嫌疑。
她清楚记得，“丹芍”不得不在长公主的宴会上露面时，花嬷嬷借着她的名义得罪不少宾客，当时女主就在现场。
宴会进行的途中，“丹芍”每每看到什么新奇玩意便开口问侍女能不能让她带回家，惹得不少人的嘲笑，花嬷嬷嫌她丢脸，当众责罚她，女主看不过眼，出来给“丹芍”解围……
麻了，拳头又硬了。
现在两祸害下线，“丹芍”的剧情应该可以平静如镜，毫无波澜。
“谢谢王爷！”丹芍雀跃，她由衷地感谢凌燕却为民除害。
凌燕却微微颌首，他还站在原地不动，丹芍福至心灵，傻笑几声站起来，缀在凌燕却身后当小尾巴。
尽管有凌燕却在前开路，金粟银珠左右提灯照明。
丹芍依然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裙子。
走了一小段路，凌燕却问：“你今天似乎很高兴？”
“是啊，恶有恶报，当然开心了。”丹芍思考片刻，与其等侍卫跟人汇报，倒不如自己老实交代，也是试探凌燕却的态度。“今天我带着金粟银珠逛王府，转到花园那边的角门，在那稍微逗留了一阵——我保证，我没出去。”
“你是王妃，去哪都行。”凌燕却应道。
“嗯！”
说完，两人无话，周围陷入安静，只有悉悉窣窣的脚步声。
丹芍不以为意，她今天心情是真的好，偷偷踩一脚凌燕却的影子。
咿呀——
小厮暮云抢先一步推开大门，不知不觉书房近在咫尺。
该回去睡觉了。
一旦升起睡觉的念头，她就忍不住打呵欠。
“我看你精神尚可，明日又是晴天，早饭之后我陪你归宁。”
凌燕却一句话吓跑丹芍的瞌睡虫，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好过几天再回去吗？
“我离宫时，丹编校向我打听你的近况……”凌燕却不由自主想起宫门外的情景。
朝廷官员浩如烟海，丹芍父亲是烟海里一颗不起眼的尘埃。
他是编校史馆书籍。编校书籍一职是进士入朝为官的跳板岗位，一般是兼任，比如授司法参军，召编校史馆书籍；另一种是做一两年的编校晋升馆阁校勘、翰林，逐步成为皇帝的亲信使臣。
而丹芍父亲竟做了十年有余的编校书籍……可见此人过于安分守己，毫无结党营私之心，也无进取之心。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人在外朝工作，但基本没有面圣的机会。
他出宫时，这个安分守己的人鼓起勇气在宫门外拦住他的去路，磕磕巴巴问起丹芍的近况。
他一袭青衫，脸上晒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在太阳底下等了多久。
“他们很挂念你。”凌燕却总结道，“我告知你平安无事，他依然忧心忡忡，只不过强颜欢笑罢了。”
丹芍有些鼻酸，想起家里两位了。
凌燕却：“你身体有所好转，适时回门探望双亲，以解他们挂念之情。等回门过后，他们也能随时过来。”
她用袖遮掩口鼻，似是激动：“谢谢王爷体谅，王爷晚安。”
丹芍行了个半礼匆匆离开，她怕她再不走就要被凌燕却看出端倪。
丹家父母疼爱女儿不假，可她不是“丹芍”啊！
原著几乎没有写女配娘家的事，只知“丹芍”出身于极其普通的官吏之家，家中清寒贫苦。
这点可以从“丹芍闹事”的剧情里能看出一二，每每看到新奇玩意都想带回家给爹娘。
“丹芍”和“丹家父母”的亲情双向奔赴，那她被识破的几率更大了，到时不会被当成妖孽叉出去烧了吧？
丹芍满腹心事，翻过身——
睡着了。
……
翌日，清晨。
丹芍如常醒来，一想到归宁在即，恨不得撞墙。
没想好对策就睡觉，你怎么敢睡得着的？
银珠听出丹芍醒来的动静，却迟迟不见人起床，她唤道：“王妃，该起来用早饭了，今天有你喜欢的牛乳粥配豆沙饼。”
牛乳！豆沙！
她确实喜欢，先吃，吃饱再愁！
梳洗完毕，丹芍出去小院迅速溜达三圈完成锻炼任务，回到房间等待早餐送来。
没多久，凌燕却和早餐一起到。
两人的早餐风格天南地北，凌燕却的是巴掌大的胡麻烧饼配一海碗的槐叶冷淘，主打分量大，管饱；丹芍的是一小碗散发牛**味的白粥，上面点缀五颗拼成桃花样式的松子仁，酱碟里摆了一枚棋子大小的豆沙饼，主打小而美，喂猫。
隔壁的胡麻烧饼是现烤的，芝麻喷香，对半掰开后里面鲜肉的香味争先恐后飘出来，她离得近，清晰看见脆脆的饼皮上沾着油亮的肉汁，感觉就很好吃。
丹芍狠狠咽下冒出的唾液，她自己的早餐也不差，原本熬得绵软稠密的白粥加入牛乳，又或许是牛乳片一类的东西，奶香四溢，上面的松子仁给白粥丰富一层口感……呜，想吃肉。
她狠狠咬下豆沙饼。
小饼填满豆沙却不甜，盖因里面用了陈皮！
陈皮与豆沙同煮，它的清苦压制住豆沙的甜腻，丹芍很喜欢，但吃不习惯陈皮的人会觉得这个搭配很怪异。
丹芍当真惊讶，原著也没说陈皮是常用调料啊。
不过这样也好，别人烹茶放各种调味料，她煮茶可以下陈皮，要是能找到普洱就更好了。
饭后，凌燕却从怀里拿出一份清单递给丹芍。
丹芍疑惑接过，前头写着四匹银灰色方目罗，六匹沉香褐麻布，紧接着是小麦、大麦、粟、籼米、糯米各十斗，还有蜡烛十根，人参一条。
这是什么，给她用的？好像不对，难道是礼物？
正猜测着，凌燕却答道：“这是回门礼，你有没有什么要增加的。”
“……”丹芍陷入沉思，实不相瞒她头一次已婚，不知道要带什么礼物回娘家啊！
不过这些东西全都很实用，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夜间照明都有。
方目罗可以裁几身出门宴饮的盛装，边角料能做贴身的里衣；麻布相对便宜，能做好几种款式的夏装。
接着就是米粮，硬通货，遇到天旱欠收、大水洪涝时，粮食价格水涨船高，比钱更好使。
至于蜡烛……蜡烛贵不贵，看昨晚漆黑一片的顺王府就知道了。
虽说原著里动不动就是夜明珠、各种流光溢彩的琉璃灯、华灯，哪怕女主刚穿越过来被渣爹关禁闭，也有灯火通明的房间陪她度过漫长的黑夜。
而在缺乏照明设备的古代，蜡烛属于轻奢品，一根二百文。
“丹芍”爹是书籍编校，时常用眼，相信他应该能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我没有其他要添置的，东西多了，他们反而会惴惴不安。”丹芍把清单递了回去，暮云接过下去准备礼物。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驶出顺王府。
自从进入狭窄的车厢，丹芍又开始慌张起来。
怎么办？待会就要见到“丹芍”的家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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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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