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师父在一起五年,虽然隔着一面洞壁,可他总会忍不住偷窥师父的一举一动。
师父喜欢哼曲子,算不上悠扬婉转,还经常跑调,却十分有韵味,她有时哼得忘乎所以,跟随曲调翩翩起舞。
师父舞姿曼妙,身态婀娜,却并不持久,她更多是在安安静静地打坐。
偶尔有一段时间,她嘴里念念有词着一些经书,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经书却又不像,凤凰宫里,时有僧尼前来禅念,他们披一身色彩绮丽的金丝玉帛袈裟,惹人注目,他们站在佛龛前自言自语,讲到某处时,他会被金光所灼,驱出佛堂,意识归于混沌。
所以对于佛经,他是极度恐惧的,那日山洞里他颤抖着的手握紧断水剑,试图抵挡师父接下来可能会袭击过来的金光,如果师父真想要他的命,他也只能拼死一搏。
她念经道:“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平等权利,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建立天府,而天府的正当权利,来自于被统治者的同意,不论何时,不论何种天府形式,违背这些目标,被统治者就有权变革天府,或废止旧天府,组建新天府,按人人觉得最能保障他们安全和幸福的办法,奠定天府的基本原则,组建天府的基本形式………”
她像那些神神叨叨的禅僧一样念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意想之中能伤他神魂的金光。
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磕磕绊绊,仿佛一定要说出点能够攻击到他三魂七魄的话,她锲而不舍地喃喃细语,似乎在不遗余力地想将他打回妖鬼的原形,他是妖,亦是鬼,半副凤凰妖血,半身白骨枯尸,一缕浸泡过溟蚀之渊的魔煞魂,他的真身其实那么得不堪一击,可神通广大、浩然正气的师父经词说尽,也未能给他一丝一毫的伤害,她说:
“天赋人权,任何权利团体都是为了维护自然人权,不论何人,不论何种出身,这些权利都是自由且平等的……”
“人权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它不分种族、性别、性倾向、族裔、语言、宗教或任何其他身份,人权包括生命和自由的权利,不受奴役和酷刑的权利,意见和言论自由的权利,获得工作和教育的权利,尊严权、人格权、人身自由权、精神自由权、财产权、公正权……人人有权不受歧视地享受这些权利……包括有独立意识的动物或者其他非人吗?包括成形了的胎儿吗?……包括!”
“……………”
她喋喋不休,滔滔不绝。
事实上,这些佛经他不止那日听她念过,和那些禅僧不同,她不会敲木鱼,不会捻佛珠,她有时会暴跳如雷,如同走火入魔,在地面上写写画画,她总说: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什么乐色世界……什么破地方烂地方!……什么垃圾世界!我要回家……”
他知道,每当提起那两个字,师父都会被点着,或激动或暴躁。
回家。
她的家在哪儿呢?
时间久了,他会觉得烦躁,她总是说些不切实际的经咒,像催眠曲一样,她乐此不疲,他却越觉无趣,而且对于妖魔鬼怪,作祟的凶兽,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但是此刻,他似乎感觉到了。
妖后泫然欲泣,痛不堪忍。
“麟儿,娘亲知错了,五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娘亲从未抱过你,日日夜夜都想你,盼你,找你,麟儿告诉为娘,你这五年去哪儿了?过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
帝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任她朝他靠近,待近时,帝渊寒剑出鞘,抵住她的前路,冷冷道:“我是个人,不是你想生就生的畜牲。”
妖后茫然看那冰冷的剑尖,泪水夺眶而出,她凄然苦笑。
“我儿竟这样恨我,也好……”
妖后擦干眼泪,眼神忽凛,闪身一击。
“那便恨个彻底吧……毒妇!还我儿来!”
帝渊惶然惊骇,却见那掌风在近他一尺倏地转了个方向。
“师父!”
“孩儿!”
帝渊来不及反应,冲去劲风之间。
凉亭顶部被掀飞。
柳筱筱完全被这下逆天反转给惊得措手不及,发生什么了啊喂?
等尘絮落定,远处山岩断壁残垣,整座花园成为一片狼藉废墟,甚至还有几簇火焰熊熊燃烧着。
看来这局红方下了死手啊,那她怎么没事?
柳筱筱才恍然梦醒,抬眼一看。
青年满身是血的躺在石阶上,咳嗽了两声后倒地不起。
柳筱筱顿时心碎,旋即怒火中烧,喊出电棍握在手里。
“哪个乌龟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伤我家崽崽?老娘让你全家偿命!”
护山结界从山顶蓦地延伸而出,挡住耀日灼阳,妖后轻松地飞出,飘于上空,正要出掌。
柳筱筱眼神一凛,打了个响指。
“紫电青霜!关门,打狗!”
立时有无数纸人从洞府涌出,启动紫外激光网,同时串联成静电桥,模拟雷电,将妖后围困其中。
柳筱筱拔出镔铁剑,御空喝一声退,纸人消散的瞬间,长剑朝妖后的心脏刺去。
妖后刹那惊愕,那纸人原来是草木皆兵的幌子,杀招只在此刻,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妖后瞋目瞪向还站在凉亭之外的柳筱筱,恨不能将其剥皮拔骨。
“姐姐,后会无期。”
妖后忿然作色,渐失理智,剑尖擦过她的护体钟罩时,她悲愤看了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帝渊,用力扭动缅镯,传送消失。
柳筱筱惶然飞身,飘至妖后刚才的位置,谨慎地查探周围异动,恐于背后偷袭,她连忙又退至护山结界里面。
此番放跑妖后,他日必来寻仇,可不晓得妖后到底用了什么邪术,竟突然能原地消失。
“咳咳……师…父…”
裙角被拽了一下,柳筱筱猝地却步,裙角从虚弱的手里溜走。
柳筱筱连忙蹲下,扶起眼帘垂落的帝渊。
“阿渊,你怎么样?”柳筱筱满眼心碎,掌际摩挲着帝渊缭乱的鬓边,手指轻轻擦过他嘴角的血迹。
帝渊颦眉病苦,眼睛渐灿,吃力笑着。
“师父没事就好。”
柳筱筱不再看他的眼睛,包括那仿佛要在她脸上描龙刻凤的仔细搜刮。
绿色的仙参气流窜进被震碎的五脏六腑里,光速修复着。
帝渊凝神,却不是在感受治愈的舒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的表情微动,哪怕是那深邃眼眶外每一丝纹裂。
看什么看?白眼狼,仙参可是万金难求的仙草,吊打普通人参十万八千里。
帝渊忽地涌出一大口瘀血,柳筱筱立刻停下,转而为他梳理内气。
“师父这么在乎徒儿,徒儿好开心。”
帝渊语气虚浮,语末还有微不可觉的狎昵。
中二少女…额…女人当然没有听出来,她还当这只亲手养大的崽终于学会体谅长辈了。
“傻瓜,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为师自然会把你放在心尖上。”
宝贝啊,老娘一生未婚无子,可是将你当自己亲儿子一样地宠爱呀。
某日被踹飞过的小帝渊:你确定?
真柳筱筱:装,你就装吧,不过,我乐意。
柳筱筱emo,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委实是有点怪怪的诶。
帝渊深邃的眼眸亮如星辰,目光像黏在柳筱筱身上一样,一刻也不曾移开,由敬爱在慢慢变质。
被掩埋在灰尘之中的灰孔雀:小子,你也有今日。
柳筱筱安顿好帝渊,坐在榻边看着他闭眼,直到他稳进匀长的呼吸声出现,她才悄声离去,放下屏帘。
幽室里陷入一片昏暗,曳地交叠的纱幔后,那人掀开眼帘,里面是一片清明。
看着满地狼藉,柳筱筱想打人,刚建好不到一个月的锦绣山庄,那个老妖婆竟敢如此糟蹋,终有一日,她一定要摁着老妖婆的脑袋让老妖婆亲手把她摧毁的半座园林恢复原样。
柳筱筱眼神冷暗:“私闯民宅罪!故意毁坏财物罪!寻衅滋事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未遂!妖后,美艳妖姬如你,却没想到毒妇二字才更适合你。”
她哪怕与疑似天界眼线的浮屠姬相处时都没有这么得无奈,对付蛮不讲理的,那就只能用无赖的办法。
她是真没想到妖后居然对她动了杀心,必须要动用为神仙吊命的仙参才能拉回帝渊一条命,若说人参有起死回生之效,那仙参对**凡胎而言绝逼胜过长生不老的人参果,只吃一根便可立地成仙。
而这株仙参,还是她,原身惊鸿一舞只为讨黎溪亭侧目一眼,丹元宴上夺魁,天后赏赐给她的。
至于是否有人看上了原身想据为己有,那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他们有贼心没贼胆,在原身的记忆里,黎溪亭是天界的扛把子,迄今为止,还没人敢真得将觊觎黎溪亭的东西投诸行动。
可柳筱筱理不懂的一点是,为什么不喜欢原身的黎溪亭却始终都没有将原身当做礼物一样送出去以结交人情,难道是为了让原身痛苦?对黎溪亭始终心存绮念却又永远吃不进嘴里。
黎溪亭对原身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
柳筱筱表示去屎吧!渣男!扭扭捏捏,既要又要的婆婆妈妈样子真不愧是受中之王的娘娘腔修养。
各位小受可看清楚了,《论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受?》,请找黎溪亭取经!
《冰肌玉骨翘臀受的修炼手册》
柳筱筱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一定要记录下来,说不定等回到家还能大卖特卖,是的吧?
黎溪亭离岳不群就差翘起一个兰花指了,哦…不对!还有挥刀自宫。
【哈哈啊哈哈……筱筱,你写吧,这本书一定会畅销,相信我。】
“你怎么来了?”
凉亭作古了,柳筱筱将躺椅搬进另一侧的荷花池里的露台上,继续躺平。
远处已化为人身的孔雀男不情不愿地扫地、插花、种草 盖亭,每扫一下都带起一股埋怨的尘土。
花园又不是他破坏的,凭什么烂摊子只他一个人收拾?
一切都怪那个妖男。
孔雀男怨恨的眼神瞥向窗扉。
“孔弟弟,继续啊,难道你想以后没地儿坐?”
孔雀男目光骤亮,弟弟,大王居然叫他弟弟!
孔雀男手头的动作愈发认真起来。
【当然是来催任务的啊。】
柳筱筱嘴角僵了僵,眸里划过一抹倦怠。
“我如今用的是辛薇的账户,是吧。”
【聪明,所以接下来你该做什么应该很清楚了。】
“如若我不做呢?”
【天道会对你进行清缴。】
“到底是对柳筱筱清缴呢?还是对辛薇的账户?”
“你们需要辛薇的账户,却并不希望辛薇活着,九筒,你是个很不错的奸商呢。”
“她的遗产…”
【并非人民币…】
“我当然知道,美元、黄金……或许都已成为过去式,她的遗产早已…不止…”
柳筱筱抿嘴轻笑,撩起一撮长发绕在指尖。
“外星哥,信息差才是割韭菜的介质,这世界上最前沿的消息或者说证实又或说早已存在的明暗交易,韭菜是永远都不可能知晓的,即使死了,也还自以为清醒地迷茫。”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辛薇,也只是万千星辰中的一个而已。】
老谋深算的小东西,终于本性暴露了,难道是她走到这一步已无路可退,他肆无忌惮吗?
“是万千棋子吧。”
【你可以不攻略夜幽寒,期限一到,游戏失败,你便无法回到亿年以后。】
柳筱筱暴怒:“我若赢了,为什么不是回家!这难道不是游戏允诺的功能吗?游戏成功,现实里的我便会复活!”
【你是你,辛薇是辛薇,你赢了,辛薇活了,而你还需要进行你的游戏。】
“我根本没有注册游戏!哪来的账号?”
【有人帮你注册了。】
“谁!”
【无可奉告…】
“是你吧…”
【什么?……】
柳筱筱掐断了联系,封闭了识海。
她闭眼,前后摇着逍遥椅,像不倒翁那样。
系统,她也想当,而系统,又会是谁的棋子呢?
沧海一粟,随机其实是有可操作性的,就是做随机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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