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混杂着腐烂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高处墙壁上有一排狭小的通风口,几缕微弱的光从中照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
赵芳华手脚被麻绳捆得结实,时间太久,已经传来阵阵刺痛和麻木感。
赵芳华不可置信地先看看赵晴澜又看看对面的三人,最终,她怀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将视线定格在朱霜身上,声音带着颤抖问道:“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回应她的,是朱霜的沉默。她避开了赵芳华的目光,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赵晴澜没有给赵芳华沉浸在悲伤中的时间,他的声音在地窖中响起,将一年前的阴谋层层剥开:
“你收买了芳华身边的婢女璎珞,又不知从何处得知朕回京途中会安排一场刺杀,于是你便安排人浑水摸鱼。但你根基浅薄,并无十足把握一击必中。故而,你让璎珞给马喂了一种能令马狂躁的药物。同时,又用一种特殊的药引沿途洒落,引导那匹失控的马按照预定的轨迹冲下悬崖。”
赵芳华听得脊背发凉,那日坠崖的惊心动魄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赵晴澜语速平稳,继续道:“崖底早有你们的人接应,你们的人趁离山上一片混乱之际,迅速将昏迷的芳华带走,连夜转移。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你们就将她藏在离京城不过百里的清远镇,确实让我好找。”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但赵芳华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煎熬?
“所以……这一年来你们都是骗我的?”
赵芳华开口已经有些结巴,即便真相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她仍觉得荒谬。
“那些关心,那些照顾,那些……家的感觉,全都是假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愤怒,“就为了引他出来?!”
原来,在这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竟是如此冰冷的算计。
她自嘲地想,他们倒真是看得起她赵芳华,竟用一年的时间编织这样一场大网。
枉她自认为自己终于觅得亲情,终于有了家,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以她为饵针对赵晴澜的局而已。
对面的赵景辉面露嘲讽,柴康文则是一脸的不耐,只有朱霜面上有一丝犹豫和道歉。
赵晴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赵芳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疑问接踵而至,他们又怎么敢绑架赵晴澜的,而且这个柴行远啊不,赵景辉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芳华从赵晴澜口中知晓了整件事。
这件事还得从先皇还是皇子时说起。
当时的皇帝足足有二十多个皇子,夺嫡之争尤为惨烈。先皇排十八,生母卑微,原本是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太后的娘家萧家,原本押宝的是势大的大皇子,大皇子倒台后,萧家为求自保,不得不孤注一掷,将嫡女萧柔嫁给当时看似毫无胜算的先皇。
先皇为表诚意,立马遣散后院,并许诺若登大宝,太子必出自萧家。然而在萧柔,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怀有身孕时,先皇却利用她腹中胎儿,设计构陷了当时最具威胁的十三皇子,给予其致命一击。
先皇一边安抚痛失爱子的太后,声称子嗣还会再有。另一边,他早已将一位遣散的通房秘密安置在别院,彼时那通房已即将临盆,待萧家察觉时,孩子已经降生,还是个男婴。
萧家不会让这个威胁存在,立刻对那通房母子展开追杀。而那孩子,在死士的拼死保护下逃离京城。死士用一户柴姓刚出生的孩子李代桃僵,瞒天过海,躲过了萧家的追杀。
而那个孩子就是赵景辉。
赵芳华恍然大悟,难怪赵晴澜说他们是“给杀子仇人当狗”!她看向朱霜的目光充满了怜惜与不解,那个死去的柴家孩子可是她的亲骨肉啊!
一向沉默寡言的柴康文却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等我们随陛下起事,有了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到时候想要多少孩子没有。”
与朱康文的冷酷不同,朱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芳华连忙问:“娘也是这么想吗?”
朱霜低着头,嗫嚅道:“我……我知道行远……不是时,陛下已经在我膝下养了十二年,我……我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了……”
赵芳华有些无语,却又觉得情有可原。
可她来不及心疼那个刚出生就被杀死的婴儿,毕竟现在身陷囹圄的是她,尽管她知道赵晴澜肯定有后手,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是自己一直被捆着,感觉血液都不流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才哪到哪了,就开始称呼为陛下了吗?
她忍不住打量这个简陋的地窖,墙壁斑驳,杂物堆积,实在不像个能成大事的地方。
赵芳华忍不住问:“不是大哥,你这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权也没权的,就算你把赵晴澜杀了,你也只是被扣上反贼的帽子而已,你又怎么可能当上皇帝呢?就凭你是那个谁也证明不了的先皇血脉吗?就算你能证明,你现在一无所有,起什么事?不就是带着大家一起玩九族消消乐吗?”
赵晴澜闻言,微微侧目看向赵芳华,目光多了几分赞许。虽然不知道那个消消乐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大概能猜到意思,于是轻声纠正道:“谋逆按律是夷三族,不过我不喜欢牵连过广,主犯满门抄斩即可。”
“哦。”赵芳华转头看向赵晴澜,“那你还怪好心的。”
“自然。”赵晴澜唇角微勾,“朕又不是什么暴君,最不喜滥杀无辜。”
……
……
“闭嘴!”赵景辉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打断两人的对话。他脸上那副强装镇定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的暴戾。
赵芳华“啧”了一声,继续跟赵晴澜嘀嘀咕咕:“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你看他的修养就没有你好,你都沦为阶下囚了还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我跟你说,他刚刚还学你来着,不过可惜没学到你这个笑面虎的精髓。”
赵晴澜眉眼一挑,她好像在骂自己,且自己有证据。
因为赵芳华的这一通插科打诨,地窖里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欢快了不少。
赵景辉见两人完全不在意他的样子,暴跳如雷。
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架在了赵晴澜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玉玺在哪?”
……
……
赵芳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随即歪头凑近赵晴澜:“他不会以为拿了玉玺就可以登基吧?那玩意儿不是盖章用的吗?”
赵晴澜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语气一本正经:“有可能。或许他觉得有了玉玺,文武百官就会磕头跪拜。”
赵芳华终于忍不住了,问:“当初把你救出来的死士没有让你多读几年书吗?至少找个明白人教教你王朝是怎么运行的?怎么治理天下?再不济,看看史书也知道,造反不是这么玩的呀?你这……”
赵芳华又打量了一下地窖:“感觉好像在过家家一样。”
赵晴澜已经在一旁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芳华杏眼一瞪:“你还笑!你也是个草台班子!我堂堂长公主,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人掳走了,你还好意思笑!”
赵晴澜从善如流地收敛笑意,低声道歉,语气里却带着纵容:“是是是,是我的错,是我疏忽,让阿姐受惊了。”
“你们够了!!!”赵景辉终于忍不住,“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拖延时间,进镇唯一的路已经封死了,我的人已经确认过,只有你一个人来,你们休想等来救兵!”
赵晴澜神色依旧从容,甚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其实……跟阿姐这样过家家也挺有意思的……”
“什么?”赵景辉一愣,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
说时迟那时快,赵晴澜的肩膀猛地一顶,将赵景辉横在他脖颈的刀一震,趁着赵景辉手麻的瞬间,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刀利索的割掉了捆住他的绳索,不过一个呼吸,刚刚还在赵景辉手中的刀落下来时已经被赵晴澜稳稳拿在手中反手横在了赵景辉的脖子上。
形势逆转!
赵芳华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赵景辉没说谎,赵晴澜真是单枪匹马来的?
他怎么敢啊!
万一失手……
一旁的柴康文已经吓到魂飞魄散,他跪倒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都是被逼的草民都是被逼的!是被这逆贼逼的啊!”
变脸之快让赵芳华瞠目结舌,倒真是能屈能伸。
朱霜看着戏剧性的一幕,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当初既然走了这一步,就该有失败的觉悟才是。不过好在刚刚他说不会牵连无辜。”
赵芳华犹豫片刻,看着赵晴澜,她张了张口:“那个……”
“不行。”赵晴澜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他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他们不该骗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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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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