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在身后燃起冲天火光,浓烟里带着焚烧的焦糊气弥散在空气里。
赵芳华沉默地伏在赵晴澜的背上,将脸埋在他挺阔的肩胛处,躲避着刺入眼帘的阳光。
他的步伐很稳,背脊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那个……”她闷闷地开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谢谢你……放了娘。”
虽然当时赵晴澜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但最终,他还是默许了朱霜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这里。
这个嘴硬心软的别扭鬼。
赵晴澜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淡淡道:“就像你说的,本来就是一场过家家而已,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顿了顿,脚步未停,却似有深意地补充,“况且,赶尽杀绝本就不是我的本性。”
朱霜一介草民,本就对他毫无威胁,放了也就放了。相反如果他真的当着赵芳华的面赶尽杀绝,此刻的赵芳华内心被愤怒和背叛充斥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等时过境迁,回忆起这一年的温情脉脉,难免觉得他心狠,会对他生出恐惧与芥蒂。
而赵芳华想的却是另一重因果:若非她这个“长公主”流落至此,赵晴澜这尊大佛,又怎会亲自来这这偏僻小镇?
难怪原著中根本无此一劫,一切都是因为她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
可是……她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结实的肩膀。
自己对他,当真重要到值得他以身犯险的程度吗?脑海中浮现他曾说“阿姐对我也很重要”时的神情,脸颊不禁微微发热。
接连几日都是晴日,出镇那条唯一的道路也被清理通畅。
这日清晨,一辆外观古朴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柴氏药铺前。
车驾旁垂手侍立的,正是赵晴澜身边那位大太监李喜。
“我……”赵芳华看着那辆通往皇城的马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能不能……”
“不能。”回答她的是赵晴澜不容置疑的声音。
他已换上一身墨色暗纹常服,更显身姿挺拔。
他目光扫过紧闭的药铺门板,语气平静却带着终结的意味:“柴氏药铺已不复存在。你还想去哪?又能去哪?”
我还可以跟着娘过日子……但这个话赵芳华只是脑中想了想,没有说出来,她还是不要再去给娘添麻烦了。
赵晴澜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赵芳华犹豫一瞬,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轻轻一握,便扶着她登上了马车。
一踏入车厢,竟是别有洞天。
与外表的低调古朴截然不同,车内宽敞得惊人,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车厢四壁用浅金色的绸缎包裹着,靠窗设有一张固定的小几,其上摆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角落处,一只精巧的鎏金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散发出的龙涎香气,令人心神宁静。
赵芳华在铺着软垫的座位上坐定,忍不住四下打量,啧啧称奇:“你还挺会享受的。”
赵晴澜在她侧面坐下,闻言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你也可以。”
赵芳华却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半真半假地叹道:“那还是算了吧。”
长公主已然遇袭身亡,难不成赵晴澜还真的还要她来个死而复生?想想就麻烦得很。
连日来的震惊和悲伤,在此刻被车厢内温暖馨香的气息包裹,渐渐化作沉沉的疲惫。赵芳华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连日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她不由自主地歪了身子,脑袋轻轻靠在了赵晴澜的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或许是因为这彻底的放松,几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竟在此刻豁然贯通。
她猛地睁开眼,坐直身体,脱口而出:“好你个赵晴澜!你又算计我!”
她终于想明白了!
既然赵晴澜并非先皇血脉,那么先皇明面上留下的子嗣,便只有她这个“长公主”和那个刚被烧成灰的赵景辉!
只要有人能拆穿他俩的身份,再有权臣在朝中运作,并非没有推翻他的可能!
可现在,赵景辉死了,死得透透的,还是在她亲眼见证下!
他明明可以趁她沉睡时悄无声息地解决一切,却偏要让她成为这场死亡的见证!
就像之前在蓬莱山庄,他也是故意让她“意外”听见他那惊世骇俗的身世秘密!
这狗东西,一次又一次,把她拖下水,让她不得不跟他绑在一起!
她虽然爱吃瓜,但一点也不想吃这种动辄掉脑袋的皇家秘密啊!
看着她一副恍然大悟、气得几乎要跳脚的模样,赵晴澜非但不恼,反而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个清浅却意味深长的弧度,默认了她的指控。
“你是故意的!”赵芳华瞪着他,语气笃定。
不仅如此,他身怀武艺,明明可以在刚进药铺时就以雷霆手段拿下赵景辉,却偏偏要陪着她演完这场戏,一起中毒,一起被捆,将这场戏做足全套。
赵晴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承认得干脆利落:“是。”
他深知赵芳华与他骨子里是同类人,同样渴望并珍视那份难得的的温情。他当然可以轻易铲除赵景辉三人,但之后呢?赵芳华会如何看他?一个冷血无情、连她一年来视为归宿的“家”都能毫不犹豫毁掉的帝王?就算理清了其中的误会,也难免心生芥蒂。
不如就将这所有的腌臜与算计,都摊开在她面前。
让她亲眼看清,所谓的“家”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所谓的“亲情”只是为了引他入瓮的鱼饵。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斩断对那里的留恋,才能明白,在这世上,只有他赵晴澜,才是她唯一的倚靠。
“阿姐……”他忽然倾身向前,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蛊惑般的磁性,“这世间,只有我与你才是天下第一好……旁人只会骗你,害你……”
赵芳华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是傻子,早已隐约察觉到赵晴澜对她,似乎超出了姐弟的界限。
毕竟,她当初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不是亲姐弟,但他却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
他知道,却依然纵容甚至鼓励她的种种亲近,这本身就已说明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问出那个关键问题:“那现在呢?我回去继续当我的长公主?住我的长公主府?还能……养我的三十面首吗?”
最后一句,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赵晴澜原本含笑的嘴角瞬间抿紧,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长公主已经死了。”
一年前那场“意外”,他派出的杀手,一则为太后的死寻个合理的由头,二则,就是要为赵芳华换个彻底清白的身份。
他怎会允许她再以“长公主赵芳华”的名义活在世上,成为别人攻击他二人的利器。
“况且……”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本就不是她。”
赵芳华瞬间瞪圆了眼睛,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不知不觉中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晴澜微微一笑,语气从容:“从你第一次见我,在那废弃的冷宫里,我就知道了。”
那个真正的赵芳华,不会来到冷宫,更不会认不出他。
赵芳华惊得几乎说不出话:“那你还……”
还敢告诉她那么多要命的秘密?!就不怕她转头把他卖了吗?
赵晴澜挑眉,神情是十足的笃定:“我信阿姐,绝不会害我。”
赵芳华无语地小声嘀咕:“那可不一定……”
心里却盘算着,自己现在可真是捏着他两个天大的把柄了,非先皇血脉,以及诛杀先皇血脉。
赵晴澜却故作沉思状,指节轻轻敲着桌面:“不过……阿姐似乎知道了太多秘密,这可如何是好……”
赵芳华瞬间警铃大作,正想表忠心,却见赵晴澜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凑近她。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触碰到一起,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念在我们姐弟一场,”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暧昧,“赐阿姐一个痛快,如何?”
什么?赵芳华懵了,刚才不还说着“天下第一好”吗?怎么转眼就要赐死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她尚未理清这突兀转折的当口,赵晴澜已从容地从马车壁柜的暗格中取出一只早已斟满的琉璃酒杯。
“阿姐,请——”他将酒杯递至她唇边,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赵芳华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
她压根不信赵晴澜会真对她下杀手,不然又何必眼巴巴这么老远亲自跑过来呢?
她索性接过酒杯,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仰头一饮而尽。
她放下酒杯,正想做个挑衅的表情回敬他,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赵晴澜含笑的俊脸开始模糊、重影。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想保持清醒,然而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身体一软,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狗东西,真的要害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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