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瑢等着他继续说出籍贯,来历。
如果辛昇上道,那么在白瑢自报家门时,他就应该明白白瑢的来意。
但是辛昇只是呲着大白牙向自己微笑。
“……”白瑢咬咬牙,心里面一团怒火。
“小生是前来乡试备考,不小心冲撞贵人,”辛昇笑意流露出歉意,“是不是小生还有其他地方做错了?”
白瑢皮笑肉不笑:“哈哈,并没有。只是我看着你突然觉得有眼缘,想要叫住你罢了。不知道官人前来此处有何贵干?”
辛昇:“小生原是前来登州参加乡试,但是无处安居。好不容易碰到一家客栈,又被告知被人包场。但是贵人要用做要事,小生不敢叨扰。”
“乡试?”
“是。”
听到这话,白瑢嘴角还残留笑意,眼睛的寒色愈来愈重。
没有一个世家弟子会去参加科举!他们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前去钦天监做事!
这人腰间的厌胜钱绝对不假,那么他是怎么拿到的?
白瑢的右手蠢蠢欲动。他环顾四周,跑堂伙计早已不见踪影,门外人丁稀少。他重新锁定在辛昇腰上,寻思着干脆把那串厌胜钱夺回来。
等等,白瑢愣住,脑内灵光一现。
出家前,他记得长老曾经讨论过钦天监招揽民间子弟一事。说是钦天监上一代监正,深觉东局人才凋零,西局异军崛起,有意招收非世袭子弟入监。据闻,东局已经派出三人周游民间,其中甘大人亲自下场。
难不成……难不成他是被甘之武钦点的人员?
白瑢咬紧牙关,怒火要将五脏六腑焚烧殆尽。
那可是甘之武!仅次于天相辛道成的存在!凭什么他能拿到甘之武送出的信物!
辛昇哪里知道白瑢脑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外面天色已晚,他看见陆轸在门外走了一圈又一圈,转得辛昇都要晕了。
“白……额,白兄?”辛昇觉得此人与自己年岁相仿,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同窗,便唤出此名。
“白兄,您瞧外面天都暗了,我和同伴还没有找到地方落脚。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先行告退了。”
白瑢收起笑容,掀起眼皮,面子上原先的疏离的礼貌荡然无存。过了一会儿,他才从鼻孔出气:“嗯,走吧。”
“诶。”辛昇随意拱手便匆匆忙忙跑出客栈。
还没有站定,陆轸压下眉眼,冷声道:“怎么跟人聊这么久不出来?”
“聊什么天,”辛昇没好气推开陆轸,迈腿疾走,“这家客栈要被富商用来做法事,包场了。”
“那出来便是,为何你要和那个人说这么久?”陆轸想起那人的面容,真是惊为天人,少有的矜贵模样。他忍不住看向辛昇:“他跟你都说些什么了?他是那个富商?”
“不是!”辛昇东张西望,企图找到一间空着的客栈:“能不能先找到落脚的地儿,我再跟你慢慢说成吗?”
直到走到了街尽头,他们都没有找到一间空着的客栈,要不然已经满房,要不然就是看到两人是前来参加乡试的秀才,想要坐地起价。
辛昇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抚摸额头。客栈酒楼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隔在远墙之外,两人站在僻静无人的巷口歇息。
“怎么办?”辛昇抬头望天:“不如我们找一个破院子打地铺得了,又不是没有试过这种苦日子。”
陆轸不像辛昇那样歪七扭八,依旧站得笔挺:“再找找。”
“再找找再找找……再找都要天亮了!”先前的舟车劳顿没有缓过来,又背上十两银子的欠条,眼下还找不到客栈。辛昇长呼一口气,右手捂住眼睛。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周围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叫唤迎客声、甚至于细微至池中鲤鱼出水的声音,迸溅至空中,噼里啪啦在耳朵炸开,散发出糜烂的富贵味道。
辛昇背靠湿冷的墙壁,眼皮打架,一时之间想起小时候靠在家楼下等父母回来的凄凉。
“两位公子,为何在此处?”陆轸和辛昇同时转身,见到瘦小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身子微缩小声说话。
陆轸以为自己打扰了别人,拱手道:“对不住,是在下冲撞了。我们现在离开。”辛昇也不顾原先小腿的疲倦,马上站起来。
“不是。”男子忍不住上前两步,眼睛像清晨花蕊的露水,微微颤动。他粗略扫过两人的穿着,再看见疲倦的神情,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两位公子是前来参加乡试的吧。是不是找不到住处?”
他们停下准备离开的步子,转头望向男子:“是。”
男子毫不意外地微笑:“我一瞧就知道,往年不少学子都因为找不到客栈四处奔波。其实公子大可不必执着于客栈。每逢乡试,百姓家中也会为秀才提供住处,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他观察着二人的神情,继续道:“房钱饭钱都好商量,尤其是像你们这样远道而来的学子。”
陆轸望向辛昇,辛昇抬了一下下巴。
“看来公子很清楚何处能供我们落脚?”
男子点点头。
陆轸没有继续发问,他环顾这处巷口,僻静、人少,时不时会有汉子推车经过,看上去应该就是百姓的住处。男子生得斯文柔弱,也不像骗子。
他俯身倾至辛昇耳边:“你考虑如何?”
“先住下再说。”辛昇扁扁嘴:“总不能比那掌柜更坑人。”
“的确。”
陆轸起身,抬手:“请公子带路。”
男子点头,弱柳扶风一般走着,在前面带路。他偷摸拿眼睛瞧着二人,看着看着双颊飞红,转头捂嘴轻笑。
辛昇忍不住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男子勾唇一笑,眼含水光:“觉着两位公子生得真是俊俏,忍不住多看两眼,越看越好看。”
“哎哟,这话说得太过了。”辛昇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还没有问公子名讳呢?”
男子垂下眉眼,柔声道:“在下叫云烟。”
“诶,云公子。”
两人聊得有来有回,一下子熟络起来。陆轸则在一旁沉默寡言,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至无人处,男子没有方才的拘束反而放松不少,缩着的身子挺立起来,眼波流转,身上自带一种妩媚。
陆轸手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放慢脚步走在后头。
“到了。”男子敲响大门。
辛昇刚抬头,挂在嘴边的话溜走了。
这哪是普通的住宅,这分明是一家成形的宅院!黑漆木门虽无繁复雕花,但门板厚实,一对黄铜门环被磨得锃亮。墙头覆着鱼鳞般的灰瓦院内传来欢声笑语和饭菜香味。
辛昇往后退开几步:“云公子,你怎么骗人呢?这宅院的气派,不输外头的客栈啊!”
云烟摇头:“官人进来看就知道了,陈设老得很。只是家里人和一些近些日子招待的书生住着。”辛昇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云烟笑着摇摇头。
大门被吱呀推开。
走出来一位男童,云烟使了一个眼色,自个儿先行走进去。
这时走出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猛地抱住云烟:“云公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几个都等你好久了!”
“醉鬼死一边去!”云烟皱眉,推开秀才。一位长相清丽的男子一面扣好衣领的扣子,一面走到云烟面前。
云烟从后面抬起下巴:“两个俊公子,去服侍好。”
那个男子翘起嘴角,撒娇一般锤了一下云烟,迈着小碎步走到门口,扶上门框,眼睛登地发亮。
辛昇看见这个男人的眼神,突感寒毛倒竖,没等男子走下来,他竟自跳到陆轸身后。
“不是,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辛昇探出脑袋:“这是合规场所吗?”
陆轸喉头微动,撞见男子如狼似虎的眼神:“这是男风院。”
“啊?!”
靠在门框上的男子看见辛昇的神情,转头提起声音骂道:“云烟,你又随便乱抓人回来!人家都不知道这里是干嘛的!”
“你把他们伺候舒服了,他们不就知道了吗?”云烟声音懒懒,断断续续从院内传出来。
男子呸一声往地上吐口水,转头拧着秀气的眉毛,眼神有些失落:“云烟告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陆轸代辛昇回答:“我们是来参加乡试,他说为我们提供住处。”
男子脸直接黑下来,转眼瞧见男童还站在原地抬脚踹过去:“还不滚回去做事,站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他真的是要被云烟气死了,还不容易瞧见两个合心意的男子,结果其中一个还不知道是男风院!
他抱着剩下一丝希望,看向陆轸:“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男风院?”
陆轸抿起嘴巴,不敢回答。
“关门!”男子双手抱起,毫不留情留下一句话。
“诶!等等!”辛昇跳出来,男子转头,挑高眉毛,眼含烦躁看向他。
“那个,”辛昇扣扣手指,“就是……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借住到乡试前。房钱照付,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就,不用你跟我们上床。这样行吗?”
院里面还端着盘子的男童“乒乓”一声打碎了瓷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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