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昂跟着他们回三星殿的路上,路过了被李青山砸毁的神庙。他好奇地往里瞅了一眼,看见里面供奉的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像。非神非仙,非佛非道,而是一个身披黑斗篷,戴着金面具,微微垂头,呈双手合十之姿站立着的十分诡异的形象。
沈昂问:“那里面供奉的是谁?”
猎鹰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告诉他:“那是圣主天神。”
原来他就是三星会的首领,榆城的百姓们因为信奉三星会而自发为他修建庙宇,供奉香火,全城的百姓都是他忠诚的信徒,神庙里的功德箱盛得满满全是钱,但李青山显然是不信这些,所以要烧砸神庙。
三星会的宫殿位于榆城外长青山上的半山腰处,将山体镂空而建,随风摇曳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围绕山周的氤氲雾气如一层天然薄纱将其笼罩,十分神秘。迷雾中隐隐能看到通往山上宫殿的台阶,长如天梯,陡峭险恶。
猎鹰先给了沈昂一张面具让他戴上,并告诉他,这是这里的规矩,所有人都不能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他的品级最低佩戴的是只能遮住上半张脸,最廉价普通的面具,红光信徒以上才有资格佩戴制作精致的全脸黑色鬼面具。
一旦进入这里,便不能再随意离开,就等于跟外界断绝,这里各个出入口机关重重,猎鹰警告他安分守己。
三星会的圣主天神大人行迹神秘,不常常在这里,偶尔会派金光信徒来下达命令或常规巡查,所以大部分时间这里就是红光信徒当家。
这里共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字号,每个字号都由一位红光信徒管理,每人手中掌管着十数位黄光信徒,唯有新成立不久的戊字号人少一些,猎鹰便是戊字号的领队。
当猎鹰把沈昂带进戊字号时,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有人正在抄写经文,有人对着窗前摆放的神龛虔诚上香,对于新人的到来也只不过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只有一个叫做陈觅的人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陈觅由于性格原因一直跟其他人相处的一般,之前他一直都是被大家排挤的那个,如今终于又来了新人,陈觅似乎觉得自己终于有个做伴的人了。
陈觅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裳,让沈昂换上,说这里的黄光信徒都要穿这个。那布料粗糙不说,颜色白不白黄不黄,乍一看以为是孝衣。
“里面就是寝室。”
沈昂跟着他过来,十人大通铺映入眼帘。从前跟林鹤睡在一起他都常常抱怨拥挤,如今这么多人同睡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沈昂在这里不情不愿换了衣裳,陈觅又给了他一枚铜铃,说是他的“福铃”,接着带他来到窗前,只见这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木制神龛,里面的小神像和他先前在街上庙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神龛数量和字号人数是对应的,沈昂的目前摆放在最后一个。
陈觅让他把“福铃”挂到神龛上头,说:“圣主天神的分身会护佑每一位来到这里的忠诚信徒,每日敬香祭拜就能积攒福报。每次敬香时伴随着几缕缥缈的轻烟,福铃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难怪刚才他跟着猎鹰来这里的路上,经过其他字号时,总能隐隐听到铃声。
说着,陈觅想起自己今日还没敬香,于是来到属于他的那尊神龛前,一脸虔诚的上了三柱香,铃声伴着香烟再次响起,只是陈觅的福铃看起来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沈昂好奇道:“你的福铃怎么是红色的?”
“因为我敬香敬得多了啊。”
沈昂没太明白,还没来得多问几句话就到了用晚饭时间,屋里的人像是多少天没吃过饭一样冲了出去,沈昂正感到不解时,陈觅也拉着他快步跑过去。
“吃个饭而已,怎么急成这样?”
陈觅说:“你刚来不知道,这里伙食供应紧张,什么都靠抢,晚了,就什么都没你的份了。”
沈昂起初还觉得陈觅说得太夸张了,等俩人到了吃饭的地方才发现,他们几个人已经围桌坐满了,一通风卷残云之后桌子上只剩下的最小最干的两张饼,再一看盘子里的菜也已经不剩什么了。
陈觅显然已经见多了这场面,过去拿了那两块饼,给了沈昂一块,两人到旁边找了个位置坐着吃。那饼又干又硬没什么味,嚼得腮帮子疼。
他悄悄问陈觅:“这里一直都是这样?”
陈觅早已习惯一般地点了点头。“有的吃就不错了,毕竟这么多人的吃住都靠着三星会供给。再说,本来也不是来享福的。”
“那你们加入三星会图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积攒功德。一为祈求家人平安康健,二为自己来生积攒福报。”
沈昂看着陈觅,一脸困惑:“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想着下辈子了?”
“这辈子命运不好是没办法的事了,也只能多为下辈子积攒福气,积攒的福气越多,下辈子投个好胎,就能过得好点。”
关键是陈觅在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不经意浮现的笑容是装不出来,他在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他已经看见了自己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下辈子一样眼里都是满足。但恰恰是这一点却让沈昂感到不寒而栗。
难道这就是大家信奉三星会的原因吗?因为对现状的不满而寄希望于更渺茫的来世?
此时那边吃完了饭的人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没礼貌地踢了下陈觅的脚:“喂,你的通天费到底什么时候能交上?都迟了好几天了。猎鹰大人让我负责收,总这么拖着收不全到时候挨骂的可是我。”
陈觅面露窘色:“能不能再缓几日?我家里这阵子实在是有些困难……”
听到这里,沈昂插嘴问了句:“什么是通天费?”
“黄光信徒每个月底需要交一次通天费,算是天神降福报给你的酬劳。或者拉新五人本月通天费就可以减半。”
沈昂一听,愤怒道:“岂有此理!好人自有好福报。若是真敬畏天神,多积德行善,虔诚供奉香火,心存善念比什么不强?哪有这样堂而皇之要钱的?再说了,咱们这钱,神仙能用得上?”
“怎么?你不服气?有本事你升到红光信徒啊,红光信徒不仅不用交通天费,相反每月还可以领月钱,而且吃的穿的都比咱们好的多呢!”
沈昂带着疑问转头看向陈觅,陈觅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沈昂紧接着追问:“那怎么才能升成红光信徒?”
陈觅还没说话,那人又催着陈觅交钱,沈昂不耐烦了直接掏出自己的钱来扔给了那人,大方道:“陈觅的通天费我替他出了。”这才终于消停了。
事后陈觅跟他道谢,说一定会还给他,沈昂说:“这倒不急,眼下我最想知道的是怎么才能升红光信徒?”
黄光信徒在这里等级最低,想要更深入地探查必得想办法升阶触才有可能及到其核心,况且那杀手脸上有刺青应该是最高等级的金光信徒,只有自己的等级越高才越有可能接触到他。
陈觅告诉他:“只要功德积攒够了就能够晋升了。”
“怎么积攒?积攒多少才算是够了?”
“一万柱香。”
“……什么意思?”
“就是要给圣主天神敬香满一万根,这一万柱香所积攒的功德就足够晋升为红光信徒了。你那会儿不是问我我的福铃为什么是红的,当你敬满一万柱香的时候,你的福铃就会变红,那是你积攒福报的证明,到时就可以凭此物晋升。”
“那这么说,你已经可以晋升了?”
陈觅点了点头,“我从来到这里那一天开始就每日早中晚各敬一次香,每次三柱。已经三年多了。但每年只有一次晋升机会,算着应该下个月晋升名单就能出来了。”
一万柱香,三年。
这对于沈昂来说是根本不可行的,他是带着目的来的,绝可不能真花几年时间耗费在这里,况且按照这个方法三年才只是红光信徒。
“就没有其他更快一点的办法吗?难道那些红光信徒都是这么晋升的?”
陈觅想了想说:“如果有大的贡献也是可以的。我有一个朋友叫谢榆,他就是从一个不学无术的散徒直接被破格升为了红光信徒,还成了专管晋升的晋升官。”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们榆城的后山上有一座天然的药泉,谢家祖上研制出了利用那药泉制作出健体去病的药酒的方法,并将药酒销往各处。时间长了榆城的药酒出名了,他们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后来榆城的百姓几乎家家都参与药酒的制作,都挣了不少钱。”
沈昂说:“那不是挺好的吗?”
陈觅却摇了摇头,“这秘方一直由谢家掌握,制作药酒的核心步骤概不外传,渐渐地人们就开始对此有意见,觉得全城的人都成了他谢家的长工。秘方一代代传下来就传到了现在这一代谢家长子,也就是谢榆的大哥谢樟手里。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有一天他们一家除了谢榆全都死于非命,谢榆也是因为那晚在赌场赌了一夜才躲过一劫。这件事官府查了许久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还是三星会的人说那药泉本是天赐给榆城的,但是他们却以此敛财,触怒了天神,所以才降罪于他们一家,谢榆正是因为从前不学无术被赶出了家门才阴差阳错逃过此劫。后来谢榆把这药酒秘方拿了出来,三星会专门做了个道场,一为超度亡魂,二是将这秘方当着众人销毁。从此榆城再不制作药酒,而谢榆也因此被圣主天神说知错能改功德无量,破格升为了红光信徒和专管晋升事宜的晋升官。”
“那……药泉还在吗?”
陈觅点了点头,“当然,只不过这事以后也没什么人再敢去药泉附近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天神。”
晚上睡前一个时辰是大家统一诵经的时间,沈昂捧着书装模作样地跟着他们一起念,脑子里却一直在想陈觅给他讲的药泉的事,别人都翻页了他还盯着那一页不动,丝毫没发现不知何时站在窗外的猎鹰早就注意他了。
周遭嗡鸣的诵经声,唤醒了沈昂的瞌睡虫,实在撑不住就靠在了陈觅肩膀上,刚想眯一会儿猛然被一股力量锁了喉。接着就被从后面揪住他衣领的猎鹰当众薅了出去。众人吓得纷纷用书遮脸不敢多看。
沈昂还没醒过神来,整个人就被扔进了一间暗房里。暗房无窗,只点着几根蜡烛,沈昂刚爬起来就看见面前的案桌上供奉着一座和他之前在神庙所见的一模一样的所谓的圣主天神像,在晃动的烛影中显得更加诡异。
一回头,猎鹰大人跟着他进来并把暗房的门关上了,此时就站在他身后的暗影里俯视着他。
“猎……猎鹰大人?”
“跪好。”
沈昂立刻面朝神像跪好,心里惴惴不安。
“你真是狗胆包天。来这里第一天,诵经时间你居然就敢懈怠偷懒。”
沈昂赶紧解释说:“不是我有意偷懒,是那经文写得晦涩难懂,我看着实在是忍不住犯困。”
“哦。那经文是圣主天神大人亲自编撰,你的意思是在责怪圣主天神大人经文写得不合你意?”
沈昂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我就能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你可知道不敬之罪的惩罚是什么?”
说着,猎鹰拿起一盏蜡烛走向暗房角落处,在烛光映照下沈昂才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竟还放着一架人骨。
“用绣钝的刀一刀一刀将你的肉割下,最后你就会变成这样,用来警示下一个犯了不敬之罪的人。”
只是听着沈昂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猎鹰大人,我知道错了……”
猎鹰看着被吓怕了的人,冷冷问道:“错哪了?”
这是他第一次问沈昂这个问题。
“错在我不该在念经的时候偷懒。”
“还有呢?”
“不该埋怨经文写得不好,更不该对圣主天神大人不敬……”沈昂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猎鹰,可惜猎鹰戴着面具,根本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还有。”
还有?
沈昂真心觉得自己的错处就这些,但是既然猎鹰问了他就得说,于是硬着头皮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一些坏事全说一遍。他啰里啰嗦地说,猎鹰就静静地听,沈昂一度怀疑猎鹰是不是站着睡着了,最后说得嗓子都干了才停止。
“说完了?”
“嗯……”沈昂此时的恐惧主要来自于他完全不知道猎鹰到底想要干什么,要打要罚给个痛快。
可即便他说了这么多,猎鹰好像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有些失望地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之前留下了一句:“继续跪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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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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