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缘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渊正站在书架前出神,“在看什么?”
周渊被他吓了一跳,方才太过专注竟连妙缘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现下猛然回了神,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念师父了。”
妙缘把抱着的被子放下,“天越来越冷了,给你们拿了两床新的被子先用着,缺什么再跟我说。”
随后看向沈昂,“你的身体没事了吧?”
“多谢关心,没什么大碍了。”
妙缘点了点头,“那就好。”
周渊说屋子太久不住人,得收拾一下,沈昂点头附和道:“嗯,是得好好收拾收拾……”
一转头发现周渊正看着他,沈昂愣了愣随后指了指自己,周渊点了点头。
沈昂:“……”
行吧,谁叫他寄人篱下呢。
沈昂先把院子里的枯树枝子都敛到一起,又把落叶打扫干净,然后把两剑屋子的门窗都打开,趁着天好透透气。接着不知知从哪找了块干净抹布,开始擦拭屋里。
周渊半躺在院子里藤椅上,翻看着方才从书架上找到的一些经方,他师父懂医道,他跟着学了些皮毛,这些都是他师父过去留下来的,想着或许有对沈昂有用的。
他一边翻看经方,听着屋里时不时传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沈昂,只见他拿着抹布,束着袖子在屋子里擦来擦去,大到顶天立地的架子,小到桌上的摆件,借着从窗外斜射的光可以清楚地看见空中翻飞的浮沉,沈昂被呛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渊不禁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贤惠的一面……”
话音未落,一块抹布精准地飞到了周渊的脸上,“要不要我连你一块擦擦?”
周渊把抹布扔还给他,“……不必。”
沈昂收拾得差不多了,发现墙上挂着的一把剑还没擦,一开始没注意到那剑有什么特别之处,等拿下来沈昂才看见了那剑鞘另一面写着的“清月”两个字。
清月剑?!
他曾在“名人百剑谱”上看过到此剑,如果没记错的话清月剑好像是陈青禾的佩剑……
于是他趴在窗边问周渊:“墙上把剑是谁的?”
周渊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师父的。”
“你师父?”
沈昂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难以置信道:“……你师父……是陈青禾?!”
周渊翻看经方的手一停,神情有些严肃地转头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陈青禾一直隐姓埋名隐居在白云观多年,就连周渊知道他的本名都是因为有一次智渊道长无意中叫了他师父一声“青禾”,他问起来他师父才告诉他,但叫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从前的陈青禾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死了。
沈昂指着墙上的剑说:“我是认出了那把清月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名人百剑谱’,那上面专门记载一些江湖名人及其佩剑,你师父和清月剑也被记录在册。我当时第一次看到就觉得清月剑的外形好看,所以有些印象。”
不过周渊却说从他来到白云观这剑就一直被挂在墙上,从没见他师父用过。
沈昂曾听闻陈青禾是长乐门掌门的弟子,多年前长乐门曾遭万神教血洗,唯有陈青禾一人独活。事发不久后,万神教教主的儿子秦蕴又因陈青禾而死,之后陈青禾就彻底消失再没有任何音讯。没想到他竟隐居在此,化名离恨道人,还收了周渊做徒弟。
人们都说当初是他跟万神教勾结背叛师门才致使长乐门被灭,即便他现在已不在人世,外界的传言也从未停止,当年的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也都不得而知了。
沈昂好奇道:“那你师父跟你讲过他从前的事吗?”
周渊摇了摇头,“他从未讲过,但我也听到过不少传言,我从来不信。我与师父十几年的相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除了在教我练武这方面颇为严厉,其他时候都是很亲和的。小时候如尘、妙缘跟我年龄相仿的道徒们常常会过来玩顺便再吃两个我师父的亲手做的糯米团子。”
说起陈青禾,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周渊的脸少见地多了几分柔和。
“除了白云观里的人,他很少跟外人接触更不涉足江湖,除了智渊道长以外我从没见过他有任何的亲人朋友,常年都是孤身一人。我师父写得一手好字,画功也不错,就靠着去集市上卖字画维持生计,实在难以维持的时候,智渊道长也会接济我们。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他如往常一般说要出门几日便再没回来,我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
沈昂本无心挑起他的伤心事,只是好奇:“那你觉得会是谁害了你师父?”
“起初我曾怀疑过三星会,不过我在三星会那么长时间也并未发现一丝一毫有关我师父的线索……”
“你师父既已不涉江湖事,隐居在这清净道观里,又怎么可能会跟三星会扯上关系?”
话虽如此,可是那些信又该怎么解释呢?
周渊此刻终于从一沓经方里找到了他要的,转头问沈昂:“屋子都收拾好了?”
沈昂一边玩着抹布一边回答他,“差不多了,要不你来检查检查?”
周渊看时间快到中午了,正想着午饭怎么解决,妙缘就拎着食盒过来了。
“我想着你们无米无炊也做不了饭,就给你们送来了一些,别挑了,简单吃点吧。”
沈昂闻着香味直接从窗户里翻出来,“这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周渊的朋友就是整个白云观的朋友。”
朋友?
这个词用在他们俩身上,让沈昂有些身心不适。
“对了,之前听周渊说是智渊道长救了我,我理该跟你去向道长道谢。”
周渊说:“吃完饭再去吧,正好我要下山一趟。”
“去干什么?”沈昂问。
“买些东西。”
于是吃过饭后,妙缘就领着沈昂去见了智渊道长,智渊道长也再次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并给了他一些建议。
回来的时候,看见许多来白云观的香客,其中很多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年人,问了妙缘才知道,白云观所处之地人杰地灵,附近有许多长寿老者,后来有些村子甚至都改名为长寿村,人们就开始传言说是因为受了白云观里的神家福泽庇佑,可以将人们的所求所愿传达天听,渐渐地来这里许愿的香客也就越来越多。
“那那些人为什么给一棵树作揖?”
妙缘顺着他视线方向看去,“那棵树在白云观好多年了,受灵气熏陶,好多人都把他当做是神树,所以他们每次上了香,都会去神树旁再拜一拜。你看到树上那颗果子了没?”
沈昂看见满树的绿叶下就长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果实,通体金黄,即便树影遮蔽都遮不住它的耀眼。
妙缘说:“那是黄金果,每年只结一颗,年年有人重金相求,智渊道长却只给‘有缘人’。若谁是有幸能得到智渊道长亲手相赠的黄金果,就会福报无穷。”
“果真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沈昂算着他师父陈深的寿辰就要到了,反正他也要在白云观等到内力恢复再回去,若是能将这黄金果带回去给师父当寿礼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到小院后,周渊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沈昂闻见满院子都飘着窜鼻子的药味,便循着味道来到小厨房里,发现炉子上架着的药锅正咕嘟咕嘟地小开着。
“你在做什么?”
周渊说:“你待会儿要喝的。”
“我?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话落,周渊合上书朝他勾了勾手,沈昂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怎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周渊就抓住他,接连按点了他手上胳膊上和身上几处穴位,沈昂直接当场吐血。
要不是这么一来,沈昂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
周渊看着他:“你不在意你自己的身体别人更不在意,我只是怕你别内力没恢复再死在我这,到时候你师父来找我要人,我可给不了他。”
沈昂擦了擦嘴角的血,“放心,就算要死我也爬门外边死去行了吧。”
“这样最好。”
白天沈昂把整个院子收拾了一通,身上的衣裳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周渊翻箱倒柜给他找了一身自己从前的衣裳,这还是他师父出事前不久给他新做的,当时穿大了些,加上他不喜欢藕荷色,所以就一直放着了,沈昂比他矮半头,穿上倒是正合适。
晚上,药熬好了,温度也晾得差不多可以入口了,周渊把药端到沈昂面前,“喝。”
沈昂从小就最怕吃药,看着那碗苦药汤恨不得能哭出来,“我非得喝么?”
“不喝也行,我现在就亲自送你回凤凰宫去。”
“哎别别别……”
沈昂端起碗,刚放到嘴边,又问:“我能不能一会儿再喝?”
周渊指了指小厨房,“一会儿还有另一碗。”
“什么?!”
沈昂激动地从椅子上蹿起来,周渊把人又摁了回去。
沈昂端着碗再次放到嘴边,刚要张嘴,又问:“那我能不能少喝……”
话没说完,就被周渊直接掐着下巴灌进去了。
那又酸又苦的味道让他还没咽下去就控制不住地往上反想吐,周渊捏住他的嘴,应是让他又憋了回去。
接着就又回厨房去了。
晚上睡前,沈昂捏着鼻子又灌下一碗,比上刑好不了多少。
那药似乎有安神的作用,虽然难喝,但是喝了以后晚上倒是睡得不错。
子时,万籁俱寂,深秋清冷月光下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大槐树的枝丫随之抖了抖,一根小树枝掉落在窗前。
沈昂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外面树影摇晃知道是刮风了,翻了个身刚闭上眼,外面便传来一声惊呼。
沈昂惊坐起来,一开门就发现了院子里受伤倒地的妙缘。
而周渊也从隔壁屋里出来,只见妙缘嘴角带血,指着一处方向,惊魂未定道:“杀……杀人狂魔……”
周渊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不远处一抹身影一晃而过,立即追了出去。
沈昂本也想跟着去,一想到妙缘独自在这里不安全,而且自己内力暂封,便留了下来。
这里房屋紧凑,屋檐连成一片,树木又多,那人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钻来钻去总是被树影遮挡,追在后面的周渊始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站住!”
眼看他就要脱离自己的视线,周渊迅速掷出飞刀,飞刀穿过拦路的枝丫,直插进那人的小腿。他立即加快了步伐追上去,可中途不知谁忽然放出一股烟雾拦住了他,待烟雾散尽再去看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了那柄带血的刀。
周渊捡起刀后看了看刀刃上的血迹,判断那伤口深度恐已见骨,对常人来说估计是寸步难行。而且根据那烟雾散去的时间来看,根本跑不远,猜测他定是躲在附近了。
他在周围寻找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原路打道回府。此时的妙缘已经被沈昂扶进屋,自行运功调息了一番,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周渊回来后问他:“你刚才为什么指着那人叫他杀人狂魔?”
说起这个,妙缘脸色沉重起来:“你们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最近这两年附近接连发生很多起命案,很多人无缘无故死于非命,就连原先在咱们白云观扫地的张伯也惨遭毒手。”
张伯是很多年前投靠亲戚不成流落到此处,那时他已年近六旬,后来智渊道长便将其收留在白云观负责打扫,不想竟会遭遇这种事。
“因迟迟抓不住这凶手,时间长了就都叫他‘杀人狂魔’。不过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没想到今夜竟闯进了白云观。我也是夜里听见动静便出来查看,只见一个人影往后院去了,我赶紧跟了过来,追到这里时险些遭了他的毒手。”
“那你看清那杀人狂魔长什么样子了没有?”
妙缘摇了摇头,“他对我出手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天色太黑他又跑得太快……我没看清。”
“那我送你回去。”
妙缘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这么晚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吧。”
妙缘走后,周渊总觉得这事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此时白云观附近的一隐秘之处,一位和沈昂一样心烦意乱的神秘之人正背手而立。妙缘缓步过来他随即转身,暗影投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五官。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就把妙缘看得心里直打颤,“这么晚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妙缘话音落下,那人抬手便朝着妙缘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
“你想干什么?”
妙缘擦了擦嘴角的血爬起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今天晚上难道不是你把那老东西放出去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妙缘解释道:“不是,是附近有野猫出没,他听见猫叫才不受控制的,不是我……”
“野猫?白云观附近早都撒了药粉,别说野猫,就是只鸟都不会在这里落脚。”
“也许是……时间久了药效失灵了……”
“那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就在今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况且他发起疯来谁都控制不住,连我也挨了他一掌差点死了,我何必要这么做?”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他俯身盯着妙缘,“妙缘,你的命可是捏在我手里的,我劝你好自为之。别痴心妄摆脱我,真来个鱼死网破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妙缘心虚似的拦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我对你绝无二心,不想也不敢背叛你,如果怀疑我,你大可以杀了我。”
那人忽然笑着故作怜惜之态:“我怎么会杀了你?我还有许多事需要你。”随后他拿出一包药粉给了妙缘,“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妙缘心中一紧,不知想到了什么迟迟不敢接下这东西,“我与周渊一同长大,我怎么能……”
“可我必须要他死。”
他抬手轻轻抚过妙缘神色惊惧的脸,“这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干了,你很明白的。我的好妙缘,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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