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以后,两人奇迹般地回到了曾经师姐弟般的相处模式,更准确一点,是类似的相处模式。
云榆不再忽视周净远的存在,时不时会找他聊几句,对于他送来的东西不再漠视,理直气壮地让周净远做些什么事。
周净远每天都会向云榆分享生活中的小趣事,喋喋不休地说一大堆,直到云榆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停下,对于云榆的吩咐照单全收。
周净远沉浸在这段幸福的不真实的时光里。
自从和云榆重逢后,他一直都很想看到云榆挥剑的模样,无论是两人比试也好,还是各练各的也好。
他只是想,看一看。
但是云榆这些天从来没有练过剑,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即便云榆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他也没有得寸进尺,提起过这件事。
转眼间,又是一年除夕到了。
除夕前一天,云榆让周净远提前买了一大堆菜。
自从两人关系缓和后,云榆和周净远进行了交涉,成功获得了在整个房子里走动的机会。
周净远答应的很快,只是说要等一天。
过了一天,云榆就发现房子大门处的禁制加强了。她心中觉得好笑,但是并没有说出来。
在买回菜后,周净远垂着头,一副懊恼的模样,委屈巴巴地说:“云榆师姐,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了。”
云榆:“?”
云榆压根没有想过周净远会来这件事。
周家可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周净远身为周家为首的那位唯一的儿子,小时候还好,现在长大了,过年肯定忙的抽不开身。
但是看到周净远似乎真切地为这件事情感到难过而抱歉,她想了想,咽下了伤人心的话语,简单应道:“好的。”
周净远皱着眉头,看着似乎更委屈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榆以为他没听清,又说道:“我知道了。”
周净远:“……”
周净远看着云榆,确认云榆的确不在意他来不了这件事后,深吸一口气,怀揣着不为人知的怒气,转而去房子各处贴春联、窗花去了。
留云榆一个人懵懵地站在那里。
云榆发觉自己着实看不懂周净远在想什么,她想了一下,还是循着周净远的脚步,来到了他的周围。
“我们一起贴吧。”她主动上前说道。
周净远眨了眨眼睛,残留的怒气烟消云散,递给她一个窗花,装作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
两人忙碌了一天,直到天色将暗,周净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整个房子各处贴着春联、窗花,云榆的桌子上摆着几个身着红衣的木偶,看着喜气洋洋的,内里却空荡荡的,静得可怕。
周净远的离开仿佛一下子带走了房子里所有的热闹气息。
云榆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习以为常的寂寞竟成了她无法忍受的东西。
她一清二楚,这绝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但是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没有想过以任何方式抵抗。
云榆看着桌子上的两个木偶,两个木偶也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妥协般拿起了其中一个木偶,手指在木偶的头上摩挲着。
这真的完全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吗?
云榆凭直觉逃避着这件事,这是她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从魔域回来后,她一直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不曾去想,更不敢去想那些事情,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
可是自从被周净远“囚禁”后,她的心似乎慢慢恢复了跳动,困了她许久的噩梦到来频率越来越低,师尊临走给予她的宁神丹现在还剩的不少。
即便想通了这一切,云榆从内心深处仍然抗拒着……抗拒着什么?想来想去,她自己也说不通。
更精确一点,她抗拒去想,去想那个更深处的原因。
周净远啊周净远。
唉。
云榆将木偶放回原处,转而从书桌角落处拿起了一片早已冷却的梨糖糕。她没有用灵力加热梨糖糕,直接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着。
冷掉的梨糖糕仍然甜丝丝的,却又带着一丝不容忽略的涩意,着实算不上美味。
她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
除夕。
也许是受父母的影响,云榆向来很重视每个节日。
她打坐修炼了一会儿,在傍晚的时候,为自己做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桌上摆着周净远昨日带来的酒。
云榆没有着急动筷,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仰头时,她的脸上传来一丝凉意,令人发痒。
云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雪。
下雪了。
如果说余雪山是经年不消的大雪,这场雪便是
她莞尔一笑,突然想到,守山人、神使、守护者、猴十八他们在余雪山还好吗?段温玉看到下雪了肯定会很高兴,梅落雨过得还好吗……
她停止了纷飞的思绪,伸出手,感受着落下的雪。
雪落在她手心,很快便化为了一滩水,冰冰凉凉的。
“云榆师姐。”
云榆愕然回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周净远染着人间的热闹气息、拿着一盒子的丰盛佳肴、带着明媚阳光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再次像礼物般出现在了云榆面前。
他穿着一身红衣,扎着高高的马尾,眉宇清朗,桃花眸中盈满了笑意,唇角上扬,明媚耀眼。
他看着云榆。
云榆身着白衣,长发飘飘,面色苍白如纸,眉宇清冷,唇色淡淡,瘦削薄弱,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离去。
周净远生出几分惶恐之意,他迫切得想要抓住她,却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立刻扬起笑容,大声说道:“新年快乐。”
云榆展颜一笑,刻意忽略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望向他的眸子柔和清澈,语调温柔:“阿远,新年快乐。”
阿远。
阿远。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从云榆这里听到这个称呼了。
周净远被这个称呼砸晕了头脑,鼻尖一酸。他抽了抽鼻子,极力想要找其他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他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食物,看了一下自己提着的食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诺诺道:“我好像带多了。”
云榆坐了回去,回道:“一起摆着吧,我也好久没尝到巫阿姨的手艺了。”
周净远连忙打开食盒,将一道道食物摆了上去,然后又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了云榆旁边。
云榆对他的行为不予置评。
云榆给满桌的食物都附加了灵力,让食物不会受雪影响,也不会快速冷去。
周净远一边吃着饭一边向她倾诉着各种大事小事,一句话也没有断过:“我真的受不了周家那些老顽固了,云榆师姐,你还记得吧,就是我之前给你吐槽的那个,救他最过分……凌遇是铁了心要跟掌门杠上了,我?我当然是支持他的……梅落雨前段时间还找上了我,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找我干嘛?好吧,是打探你的行踪。哦,我没告诉她……”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云榆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平静。
两人聊着天,喝着酒,闲聊着。
周净远突然止住了话语,猝不及防来了一句:“云榆师姐,我好开心啊。”
云榆:“嗯。”
他撇了撇嘴,歪着头看她,看向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认真说道:“可是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所以,我就没那么开心了。”
云榆否认的很快:“没有。”
她放下酒杯,重复了一遍:“没有不开心。”
周净远得寸进尺地问道:“你对我的到来是欣喜的吗?”
云榆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
酒意醉人,就连云榆这样清醒克制的人也被影响了。
她想,是这酒的后劲太大了。
于是她借着这个借口,理直气壮地问起了那个困惑她已久的问题:“周净远,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周净远想也不想地回道:“为什么不喜欢你?”
和云榆觉得周净远不可能喜欢她一样,周净远也觉得自己不可能不喜欢云榆。
于他而言,喜欢云榆,是一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他小时候依赖她,年少时情窦初开是她,现在恋恋不忘的也是她。
越痛越不想放手。
云榆愣了一下,被他直白的话惊的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低声说道:“我以为你讨厌我。”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但是她的嘴角噙着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该恨我的。”
周净远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道:“不会。云榆,我永远不可能恨你。”
云榆轻笑一声,显而易见并不相信周净远的话,她问他:“周净远,你没有恨过我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关系最糟糕、针锋相对的那几年。那段时间,就连巫悦找上两人说和,两人也没有一个肯妥协、主动低下头来。
周净远脸色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她的话,他认真说道:“那只是赌气……我拉不下脸给你道歉。”
云榆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垂下眼睫,不去看他,只是说:“为什么要道歉?错的人不是你。”
周净远的心脏一阵刺痛,他的眼尾泛起了淡淡的红,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错的人也不是你。”
可是错的人也不是你。
周净远的话在云榆耳旁一遍又一遍回荡着,她攥紧了手,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净远似乎还嫌这句话给她的冲击不够,语气坚定,继续说道:“云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他顿了一下,也低下了头,声音变得低哑:“硬要说恨的人的话,我只是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的幼稚,恨自己的自大,更恨自己的固执。”
周净远一下子抓紧了云榆冰冷的手,云榆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他像是得到了默许一般,靠近了她一点。
周净远的存在感太强烈了,云榆抬起眼睫,对上了他脆弱而坚定的双眸。
他说:“所以,师姐,不要内疚。”
他语气平常:“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云榆笑了。
可是有一双手轻轻地来到了脸颊,擦掉了她脸上的湿润。
她投入了一个温暖炽热而熟悉的怀抱中,周净远的声音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振聋发聩。
他说:“师姐。我想保护你。”
雪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化为了水滴,从脸颊落下。
她缓缓抬起手,怀抱住眼前人劲瘦的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