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很快出来，四人一起围过去，大夫道：“是应激性溃疡，也就是俗说的急火攻心，不过不太严重，先住院观察一下吧，尽量不要刺激病人情绪。”
几人连连点头，纪昀江澈和谢未九又异口同声地道：“我去看看他。”
话音一落，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江澈和纪昀都想，跟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谢未九知道自己排不上号，又实在放心不下，索性跟着一起干瞪眼，无声地表示自己不会让步。
反正都这么乱了，他再添点乱也不碍事。
唯一置身事外的就是贺云堂，但谢未九不让他走，他也只能杵在这儿跟着他们一起当门神。
僵持不下的时候，池晏自己出来了。
四个气质迥异、容貌不俗的男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对峙，周围的医护人员仿佛自动加了虚幻滤镜，不知道在演什么后现代幽默喜剧。
池晏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破他们的沉默，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其实是个误入镜头的路人甲，原本就不应该出现。
但他还是打破了几人微妙的僵持，轻咳了一声，道：“阿九，你看下群。”
谢未九去拿手机，实则是把系统界面调出来，小白在群里发了池晏和晏初的谈话录音，他点了播放，和贺云堂一起去旁边听八卦。
走了两个，池晏又拿出张卡交给纪昀：“去把费用缴了，不用办住院。”
纪昀满脸的不情愿，想要说些什么，池晏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去找大夫。
只剩下江澈一个，池晏才松了口气，有种总算看完影视剧无声慢镜头的轻松感。
他没说话，江澈便主动打破沉默：“聊聊？”
池晏点点头，两人没再堵着急诊室门口，转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已经过了中秋，室外已经有了冷意，虽然候诊厅里有休息区，但他们两个心里装着事，都想出来透口气。
两人沉默了很久，或许有很多话想说，但说什么都尴尬，江澈索性伸出手，从池晏衣服里摸出烟和火，熟练地给自己点了一根。
当初父亲离世，晏初离开，江澈孤立无援，到处都是惦记他财产和性命的人，那时候他抽烟喝酒都很凶，但后来遇见晏初，他就没再碰过。
今天事情太多，父亲忌日还没过，两个阿晏又先后进了医院，江澈烦闷得厉害，索性又把已经改掉的劣习捡了回来。
烟雾袅袅一缕，又散在冷寂的风里，池晏恍惚间像是又看见八年前的江澈，酗酒抽烟，对自己放任自流。
他其实不太记得当初的江澈是怎么走出来的了，八年时间时间太久，足够让他遗忘掉一些不好的记忆，只隐约记得，那段时间江澈过的很辛苦。
可烟上这点猩红的火星点燃了蒙上记忆的那层白布，过往浮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记得。
那段时间江澈无论是抽烟还是喝酒都很凶，完全不顾自己身上还有刀口，要不是池晏看着，他能把自己折腾到下去陪他爸。
江澈喝醉的时候，总会把池晏当成晏初，不住地求他不要走，说他们双亲去世与他无关，可当时的晏初已经走了，听不见他的解释。
池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代替晏初说他知道了他不怪江澈，一遍又一遍，给江澈最虚假的原谅，哪怕江澈才是无辜的那个。
成年之前的江澈有信托公司照顾，但财帛动人心，他总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
出门时遇见的地痞流氓，刹车失灵的货车，家里有见财起意的佣人，看似无害实则剧毒的食材，池晏几乎是寸步不离，甚至被连累得也进过医院。
直到江澈成年，立下遗嘱说死后财产全部捐赠给慈善事业，他已经是完全行为能力人，遗嘱有效，那些意外便消失了。
所以在池晏回国之后，江澈可以扔下重要的项目不管，陪池晏天南海北地看极光听演唱会，送他几千万的定制钢琴，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帮池晏发行歌曲。
他们原本是最要好的朋友，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秋日天短，夜色悄然落下，江澈捻灭烟上那点火星，低低咳了两声。
太久没抽过烟，嗓子不太舒服，江澈缓了下，声音里带着哑意，他说：“以前我每次抽烟，你骂我都骂的特别狠。”
池晏凉凉地道：“那是你活该。”
江澈笑起来，“嗯，确实是我活该。”
他道，“阿晏身体不好，这几天要住院观察，你要是有空，就多陪陪他。”
若是从前，江澈只会防池晏如防贼，但人在追忆往昔的时候总会感性一些，他念着池晏的好，也不愿见晏初总是伤神郁郁，所以总算松了口，不再阻止两人见面。
池晏大概能理解他的想法，对此喜闻乐见，他点头，说：“好。”
江澈又道：“刚才我说话太难听了，抱歉。”
池晏倒是没怎么在意，“没事，本来也没说错。”
他刚回国的时候，一门心思做任务，想拿下江澈刷满好感，没少缠着江澈，颂艺上下一直有些风言风语。
后来他知道晏初的事和江澈冷了下来，但碍于任务由不得不每天过去打卡，公司的人不知道江澈身边有个晏初，以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一直都没听过。
江澈能忍到现在才骂他，也算是给他留面子了。
“那个纪昀……我让人去查过，不是什么好人。”
提到纪昀，池晏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其实也不太理解自己当时怎么就把纪昀带回家了，可能真就像小白说的那样，压抑到极致，精神不太正常。
偶尔他也会后怕，江澈时不时降一下好感，如果哪天他突然晕倒，纪昀就是个定时炸弹。
往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和谢未九的任务能不能完成还是未知数，纪昀这个隐患确实不太适合继续留在他身边。
池晏道：“我会把他送走的。”
“那就好。”江澈松了口气，怕池晏舍不得，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那样的，我可以让人帮你找几个。”
池晏被逗笑了：“江总这是要帮我潜规则小明星？”
“那恐怕不行。”江澈说，“不过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不能挑。”
“那就以后再说吧。”池晏应了一句。
他顿了下，还是问：“江澈，如果我哪天死了，你……”
“别说这种话。”江澈打断他，“这次只是意外，明天我过来陪你做体检。”
“我是说如果。”池晏笑了下，“如果我出事了，只有你能救我，你会救我吗。”
江澈毫不迟疑地答：“我会。”
“哪怕我把晏初拐跑了？”
“两码事。”江澈按了按眉心，“我不希望你和晏初任何一个人出事。”
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这几次出事都和晏初有关。”
池晏若无其事地笑笑：“除了他，也没人能让我这么生气了。”
这个理由还算合情合理，江澈没有怀疑，只是很轻地皱了下眉。
池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澈的反应，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听见过系统的声音。
要么他真的听不见，要么就是演技太好，把他给骗住了，这两种可能性里，池晏更偏向前者。
认识这么多年，他了解江澈的性格，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身上有个系统，自己的性命就挂在他身上，那江澈一定会不顾一切想办法帮他完成任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晏初和他闹得这么难看。
好感度这种东西太不可控，江澈不会用这个来威胁他。
好感度又开始上升，最后稳定在六十。
还不错，好歹也算是及格了。
他和江澈回到医院大厅，纪昀坐在休息区安静地等两人回来，看到池晏，他眼睛亮了亮，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池晏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问：“阿九和贺总呢？”
纪昀朝一个方向抬抬下巴，池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谢未九正和贺云堂说着什么，想来主题和自己有关。
他走过去，就看见谢未九扯着贺云堂的胳膊，摆出一副可怜样实则在道德绑架：“你是主神啊，神不就是要普度众生吗，池晏也是众生之一，我不管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不能让他死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主神大人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行行好帮帮忙吧。”
贺云堂一脸无奈：“我没说见死不救，我要是能帮忙肯定会帮的，你先别晃了我有点晕。”
池晏了然，阿九这是又在让他的主神大人给自己开后门呢，可惜贺总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走过去，谢未九看见他来，立马把尊贵的主神大人扔下，抓着他肩膀上的小电视机道：“你这种情况反派遇见过，它说好感度为负数的时候，你的身体就会退化成车祸之后的状态，没办法容纳小白的能量，它的能量会消散，因为晏初是主角，所以能在这个时候看到消散的能量，你们两个说话也会被听见。”
他心累无比：“我一直觉得我是所有人的爹，但你真的是我活爹，你别再作死了成吗？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把咱俩的任务都完成，就算你不帮忙，也别拖后腿成吗？”
池晏被他嚎得头疼：“行，小谢大人辛苦，小谢大人您受累，您还需要小的干什么，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未九对“死”字简直要应激，立马捂住池晏的嘴：“不用你死而后已，你活着就行了。”
池晏无辜地眨了两下眼，声音在谢未九的掌心里变得模糊不清：“好啊，我都听你的。”
贺云堂把他拎走，冠冕堂皇地道：“纪昀还在这儿，别动手动脚的。”
谢未九：“……哦。”
池晏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贺云堂的手，转身叫上纪昀离开：“纪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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