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并没有昏迷很久,她醒来时,后脑勺疼得厉害,浑身发麻。
待到彻底恢复意识,她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抬进轿子里。
“陛下?您醒了?”
边上的是郑冀言。
“先生……”
“陛下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御医马上就到。”
“头疼得紧,”凤鸣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但好像没流血……”
“臣也检查过,陛下似乎并没有皮外伤。”
原来郑冀言正好要入宫禀报事务,听说皇帝四处寻觅爱犬,便跟了过来。
凤鸣清醒了许多:“孤这是掉到哪儿去了?”
“陛下,那儿是宣皇当年未建成的无极宫,”怀安急忙道,“奴婢竟忘了,雨清台后还有这么个地方。都是奴婢该死!”
国史记载,楚宣皇去世前一年,突然大兴土木,扩建章华宫,几乎将衢山都挖空了。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而传说中的说法,则是楚宣皇身患重病,巫师为她开坛作法,上天指示宣皇,要修建一座在峭壁上的水晶宫。
皇帝入内居住十年,不见任何人,身上的病自然而然就会痊愈。
可惜还没等无极宫修完,宣皇便猝然驾崩了。
想来她方才掉下去的,便是当年宣皇为了修宫殿,而挖出来的“人造悬崖”。
这么说来,她没死在里面还真是福大命大。
“幸好先帝在位时重修,底下已经填了许多软泥,否则……陛下若有万一,奴婢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怀安嚎啕大哭起来。
凤鸣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行了,你消停会儿,吵得孤头疼。”
他连忙把嘴闭上。
凤鸣很快就被抬回寝宫,御医来看过,说是无碍,吃几副药化一下瘀血即可。
“对了,珠珠找到了吗?”凤鸣忽然想起来。
“……宋玦带着它在殿外。”
她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带过来给孤吧。”
怀安闻言犹豫片刻,望向郑冀言。
郑冀言便道:“陛下,有些话臣不当讲,但眼见陛下接连遇险,臣心中实在担忧。”
凤鸣动作一顿:“先生的意思是?”
“陛下乃一国之君,怎可贪图享乐,一再将自己陷于险境?古人有言,为君者,不该耽于玩乐。”
“臣请陛下为楚国虑,保重自身,勿使今日之情形再现。”
郑冀言为人刚直,此刻目光如炬,令凤鸣不自觉地心虚起来。
“孤明白,往后不会了。”
郑冀言见状,放软了语气:“陛下若是喜欢,便将这些猫狗锁在身旁,也免得再有这等事,费神去找。”
这怎么行?
凤鸣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又听他道:“不过,方才倒是赵太子最先发现了陛下,唤人来救驾。”
“陛下近来,很是宠爱他吗?”
这话听着怪怪的,但看郑冀言的表情,又不似玩笑。
凤鸣移开目光:“留着他还算有些用处罢了。”
郑冀言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太后的銮驾便到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国舅裴季方。
郑冀言先行告退。
凤鸣又打起精神应付了半天,在太后泪盈盈的叮嘱下,再三保证往后不再乱跑,这才被放过。
“陛下,宋玦求见。”
“让他进来吧。”
殿门打开时,一阵寒凉风吹进来,带着夜晚湿润的露水气息,凤鸣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宋玦抱着珠珠,从夜色中走进来,烛光下,他苍白的脸显得有些虚幻。
凤鸣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珠珠,过来。”
小狗立马跳进她怀里,凤鸣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很干净,显然刚刚洗过澡。
“小东西,你差点害死我。”凤鸣亲昵地揉揉它的脑袋。
“陛下身体可还安好?”
没想到宋玦会先一步开口,凤鸣淡声道:“托宋卿的福,孤无大碍。”
宋玦倏地抬头,直直望着她,瞳眸幽深,好似能将人吸进去。
“怎么,让你失望了?”她微笑道。
宋玦忽然上前,凤鸣猝不及防,只觉得颈前一凉,衣襟已被他扯开。
“放肆!”
凤鸣怒不可遏,抬手扇了他一耳光。
宋玦被打了也不吭声,定定地看着她锁骨上的胎记,整个人如堕冰窖。
凤鸣拢好衣服,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忽然浑身一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宋玦看的,是她锁骨的位置……
凤鸣骤然想起自己假扮宫女时,曾经无意间,被宋玦看到了蝴蝶印记。
当时自己还向他解释,这是胎记。
她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清醒过来。
宋玦……发现了?
她猛地站起来,面对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子,竟第一次感到有些恐惧。
宋玦的神情并不扭曲,但只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便让凤鸣汗毛直竖。
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绕颈,几近窒息。
“是你吗?”
他忽然开口。
凤鸣绷紧身体,沉默地与他对视。
她没想到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形下掉马,甚至都不知道宋玦是怎么发现的。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先让“蓁蓁”在宋玦眼前消失,然后慢慢让他接受真相。
毕竟她的任务是攻略宋玦,而不是刺激他。
可如今……
凤鸣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更摸不准宋玦此时的心情。
她知道宋玦一直在寻找“蓁蓁”的下落,她杳无音信,已经令他牵肠挂肚。
如今终于再见到“蓁蓁”,却发现,这么久以来,他所寻找的,其实是自己的仇人……
若换作是她,恐怕已经要疯了。
宋玦周身弥漫着冰冷气息,眼中布满了血丝,凤鸣被他的眼神灼伤,用力地闭了闭眼。
“是不是你……”
“是孤。”
凤鸣低声道:“太子殿下对这个答案,满意吗?”
尽管局面已经开始脱离她的掌控,她还是得撑起原著的人设,不能乱了阵脚。
霎时间,殿内寂静得可怕,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凤鸣不再与他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那人彻底大笑起来。
像是荒唐的自嘲,又像带着怒极的恨意。
凤鸣抬头,拳风擦过她耳畔,重重地砸在柱子上,发出悚然响声。
她怔住了,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
眼前的宋玦目眦欲裂,怨毒到了极致。
仿佛一条啮住她喉咙的巨蟒,吐着鲜红的蛇信子,擦过她最脆弱的要害。
“凤鸣,你真厉害。”
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不称陛下,直呼其名。
“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杀人诛心,原来是这样……”宋玦低吟道。
与“蓁蓁”相处的那些时日,敞开心扉的那些瞬间,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宋玦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痛得他喘不过气。
“不……不是这样的……”凤鸣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人设,忍不住开口解释。
“住口——”
他厉声道。
一想到自己竟曾向眼前这个暴君表露心迹,还对她许下诺言,宋玦便怒火中烧。
凤鸣毁了赵国,将他虏过来,百般折辱,如今更将他的感情玩弄于股掌。
他心中悸动之时,她该是何等的洋洋得意啊。
殿外的怀安和侍卫们听见动静,纷纷冲进来,便见凤鸣立在柱子前,单薄得像一片枫叶。
宋玦强势地站在她面前,垂下来的右手鲜血淋漓。
“护驾——护驾!”
怀安尖叫起来,侍卫们迅速上前将宋玦拿下。
“凤鸣,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宋玦低吼道。
“大胆赵贼!何人给你的胆子,竟敢对陛下大呼小叫……陛下,陛下没事吧?”
凤鸣推开怀安,缓缓走到宋玦面前,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
“不管你相不相信,孤未曾有戏弄之心。”
侍卫们紧紧压住宋玦,他早失去了反抗的意志,额头抵着地面。
听见凤鸣的话,他放声大笑。
“楚皇陛下羞辱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罪臣这次,却不敢信了。”
……
凤鸣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忽听外面响起滚滚闷雷,雨声越来越大,在现代时,她明明都当做助眠的声音,如今听了,反而更加清醒。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连树枝被雷劈断的声音似乎都听得见。
凤鸣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身体微微颤抖。
“陛下,被雷声吓醒了吗?”
霓裳似乎听见她的动静,走过来安慰。
“我没事……你去睡吧。”凤鸣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喑哑。
霓裳倒了杯热茶,扶着她喝下。
“陛下接连受惊吓,睡不安稳吧?奴婢陪着您,不用怕。”
凤鸣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把头靠在她肩上,鼻尖微微发酸。
“我好像越来越像一个暴君了。”
“陛下怎么这么说?”霓裳忙道,“陛下是最好的君王。”
凤鸣摇摇头,心中苦闷无法诉说。
宋玦被打了二十大板,关进冷宫,宫中朝上流言四起。
有人说他做错事,惹恼了凤鸣,终于准备被处死了。
也有人说,是凤鸣玩腻了他,将其抛之脑后。
但元皑等人一再进言,希望凤鸣尽快斩草除根,得到的却是她敷衍的回应。
“再说吧,退朝。”
怀安匆匆赶到凤鸣的御驾前:“陛下,尚书令求见。”
“不见。”
郑冀言一定也是想劝她尽快杀宋玦。
他们哪里知道,凤鸣自己都身不由己,非但不能杀他,如今还要想尽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凤鸣最近沉默了许多。
那一场假冒宫女的闹剧被捅穿后,她的信心似乎也一落千丈。
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陛下,那咱们回寝宫?”
她按了按脑袋,低叹:“去安平君那儿。”
她也有许久没听韩玄鼓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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