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内,白纪舟不停祈祷着,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叶安身上太暖和,没一会儿他就有些困乏。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妄想清醒一点,可不管怎么掐都毫无效果,甚至感受不到疼痛,最终昏昏沉沉的意识逐渐模糊。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白纪舟懊恼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刻睡过去,他问叶安:“那些人呢?”
叶安就坐在床边,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已经走了。”
“那小二呢?”
店小二和他们非亲非故竟也帮他们瞒着,白纪舟实在感激,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行动竟然这般快。
叶安眼色一闪,半刻钟前,店小二推门而入,看着熟睡的白纪舟先是一愣,随后将叶安唤了出去。
“这位少侠啊,我这小店实在是经不住这么折腾,要是再叫人揭发了去,我是要被砍头的——”
那大人带着一群侍卫闯进铺子时,他心里就隐隐有个猜测,怕瞒不过去才叫人陪他演了这么一出。
可一次躲过去了不代表一辈子就能相安无事,他还有老母要养活,老实本分了一辈子,自是不敢冒险。
叶安听出了里面的意思,一边应着一边保证今晚就走,好半天小二才放下心来,应他要求留了一件崭新的麻衣,随后一步三回头地叹着气走了。
叶安递给白纪舟一碗水,答道:“他没事。”
白纪舟咕噜咕噜将水饮了个干净,这才松了一口气,床边人静静看着他,好半晌才从柜子拿出一套麻衣:“我去外面守着。”
白纪舟一怔,盯着那件摆放整整齐齐的麻衣,眸色一闪,感动至极,拍拍胸脯不禁在心中感叹:“好兄弟,记心中!”
麻衣料子硬挺,不如云锦舒适,但却是最好的行装,隐匿在人群里鲜少有人能够发现。
白纪舟用一块黑布将自己的头裹的严严实实,只留有一双眼睛,远看像极了一颗卤蛋,镜中人勾起一抹笑,很是满意。
浩园阁今天请了戏班子的一位大角,不少人慕名而来,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想一睹风采。
“听说河神的新娘子被劫了?”方桌前围坐三两书生,难得空闲从书院溜出来,还未站稳脚跟就听到这等大事。
“可不是嘛!”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满城的通缉令!看来这次太守是动大怒了。”
几人唏嘘一阵,再次投入到美酒佳肴中,浩园阁名声大振,络绎不绝的人被吸引过来,仿佛要将那门槛子踏平。
店小二忙前忙后,脸上洋溢着笑,听着大角唱着戏,手里的动作愈发轻快。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捂住了嘴巴,熟悉的皂角味扑面而来。
“嘘,是我。”白纪舟轻声说。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看清眼前人时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同样低着嗓子质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还没同你道谢。”
“道什么谢啊,您快点走我就谢天谢地了。”店小二随手拿过几个馒头塞在他们行囊里,随后推着白纪舟的背将人往后门赶。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快走——快走——”
砰的一声,门落了锁,店小二垂下手指,半晌缓过一口气。
“小二,上菜!”
“诶!来啦。”
——
天渐黑,云彩遮住了月光,不漏一丝光亮,浩园阁灯火通明,叫喊声一阵接着一阵,震落了屋外的树叶,震飞了歇息的鸟儿,人群来来往往,只增不减。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打乱了这短暂的平静。
那人蓬头垢面,双目猩红,嘴角不断滴下透明液体,身上更是没有一丝完整,衣衫被撕烂,露出埋藏在下面那溃烂的,长满水疱的皮肤。
泛着黑紫色的皮肤布满血痕,时不时冒出一两只蠕动着的白色的小虫,褴褛的衣衫被拖的很长很长,他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一步一步的靠近,有人上前搀扶,有人避而远之。
“这位小兄弟,你还好吗?”一位男子询问。
那人不应,手却不停地抓着皮肤,水疱挤压变形,最终经不住外力破烂流出黄色液体:“痒,好痒。”
“什么?小兄弟你没事吧——”
话未说完,那人突然扑向面前男子,撕咬着他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在那泛着血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
血腥味和恶臭味扑面而来。
男子头一歪断了气,可那人却还是不满,尖叫着抓着溃烂的皮肤继续扑向下一个人。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尖叫着四散逃命,年迈的老人,微醺的青年,成群的官家小姐,稚嫩的孩童,此刻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哭喊声、求救声震耳欲聋。
一个身形瘦小攥着糖人的小女孩被人群冲来冲去,稍不留神跌坐在地,清脆一声,糖人四分五裂,随后被蜂拥而上的人群踩得稀碎。
女孩怔怔地看着地上五彩的糖块,恐惧油然而生,尖锐的哭喊愈要震碎人们的耳膜。
不远处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的怪异人类被哭声吸引,女孩细腻的皮肤在他眼里是再好不过的食物。
咚——咚——
双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个混乱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牵动着每一个的心,店小二手里端着一碗热茶,像是被吓傻了止不住的发抖,想上前抱住女孩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那人脚步逐渐加快,嘴角溢出的透明津液滴在破烂衣衫上,他双眼猩红,贪婪地盯着地上可口的“佳肴。”
突然,一把银剑呼啸而过,穿过人群钉在地上,登时木屑纷飞,那把剑带起的一阵白色龙卷将女孩和那人隔绝开来,那人脚步轻飘身形不稳被掀翻在地。
白纪舟灵敏地绕过人群,蹲下身将哭泣的女孩抱在怀中,手指微动,那把钉在地上的银剑就飞回手中。
剑刃闪着白光,正对着地上那人猩红的双眼,白纪舟居高临下,薄唇轻启:“找死。”
与此同时,太守郡府。
“报!报!”那道声音如洪钟般穿过红墙绿瓦,响彻云霄。
郡守执着毛笔,突然笔尖一滑,丝帛纸上难得的整齐骤然被打乱。
“何事如此慌张。”
“报告太守,江东浩园阁出现人群大规模骚动,有百姓看见,此地突然闯入一行为怪异之人,那人有食人倾向,目前消息传播迅速,若不加以援助,怕是……怕是会引起全城恐慌。”
“如今我大江东竟还有食不果腹之人!”端坐在高处的男人将笔狠狠拍在桌面,发出砰得一声巨响,“把人给我关起来,好生慰问。”
侍卫跪拜在地:“是,太守大人。”正要起身撤退时却又被叫住。
“慢着,将消息封锁下去,胆敢走漏半点风声,我唯你是问!”
浩园阁。
人群四散开来留出一片空地,方才熙熙攘攘宛如集市的浩园阁现在变得格外冷清,烟火气息还未散去,这里却已变得面目全非。
白纪舟被小二赶出茶馆后顺着江水向上游走去,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其实就连白纪舟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去。
好在叶安只是安安静静地并着他的肩,也不多过问,突然注意到天边划过一抹亮光,随后越来越多,星陨如雨。
恍然间他问道:“白纪舟,你可曾有什么心愿?”
许久未被人直呼大名的白纪舟突然一愣,他道:“别这么叫我,多生分啊。”说着一把搭上叶安的肩,笑嘻嘻道,“唤我阿舟如何?”
“不好。”
“为何不好?”拒绝的话太过直白一时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恍然间,叶安眼睛一斜,气势汹汹地盯着他:“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唤你阿舟?”
……?
这么一说可就让白纪舟更头疼了,也就三两好友这么叫他而已,倒不至于将他贬得这般轻浮吧!
“嘿!这到不是。”他甩甩手,凑近叶安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还一个乳名,是我娘给我取的,你想不想知道啊——”
他脸上挂着一副坏笑,说完这句话就停了下来,叶安竖着耳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什么,疑惑地抬起眼,看见眼前人的紧绷的嘴角时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将计就计:“什么?”
白纪舟得意洋洋:“就这样将我的乳名告诉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你想如何?”
见人中计,白纪舟语调高了一个度,止不住的高兴,装模作样地思考:“起码…起码要叫声哥来听听。”
叶安轻声一笑:“哥……哥?”
“诶!再叫一声。”
“哥哥。”
叶安一连叫了好几声,叫得愈发顺口,反观白纪舟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笑意更是藏不住:“叫得真好听。”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叶安问。
“勉强算你过关。”白纪舟摇头晃脑,再次凑上前,顿了顿,“我还有一个乳名,叫……不告诉你!”
耳边温热转瞬即逝,叶安这才意识中计,抬眼看那人早已大笑着撒欢跑了没影。
叶安嘴角勾起一抹笑,任由他跑了好一阵才快步提剑跟去,再看白纪舟早已体力不支,没跑两步就被后者抓了去。
他哭丧着脸,这可比跑1000米累多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叶安身上,良久听见一声响。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可曾有过什么心愿?”
“自然是有。”白纪舟很认真的想了想,想来想去总觉得都不合适,或者应该说,那些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财富?地位?他摇摇头,道:“天下太平。”
叶安一顿:“天下太平?为何?”
“不为何。”他来到这里不过多久,却见过许多生离死别,鲜红的血液和凄惨的哭喊好像就是这里的主基调,就连原主的那条命也是因为天下大乱才丢的,如果非要他说,那他的心愿唯有一个。
“天下太平。”
江水悠悠,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色光辉,两人并肩走着打打闹闹,突然一阵风吹过,白纪舟肩上行囊一松掉在地上,荡起一圈尘土,黑色的包裹里滚出几个白花花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他心底淌过暖流随后又升起一阵怪异,这行囊打的是死结,平日里再怎么奔波都不开,可现在却只是扬起了一阵风,死扣的包裹竟然开了。
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自己应该再回去确认一眼,转而回过神拉住叶安的手臂。
“怎么了?”叶安问。
“忘了东西了。”白纪舟边跑边回头喊道,“你就在此地待着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
待到叶安回神,想要一同前去时,白纪舟早已跑出老远,那一抹月白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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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突发恶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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