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予刚醒来时头还有些疼,他坐起身扶着额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堂内,中央摆着一方长桌,旁置十余高椅,他此时正在桌旁。
窗棂糊着厚纸,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只堂内挂着数盏煤油灯,照得一切角落都明亮如昼。
堂前供奉着一尊神像,神像神情怜悯慈悲,敛眉低眼看向手中的花瓶,花瓶中插着一簇雪白素洁的小花。
他转过头,看见林云已经醒了,正低头凝神查看这他的神色,见人醒来,便开口问道:“身上可还有疼痛?”
陆长予头刚摇到一半,门便被打开了,数名修士默然不语地分成两列围在堂中,时青生着暗纹玄衣走了进来,走到长桌一端坐下,牵着脸做出个似笑的神情,眼中却有化不开的阴狠:“陆侠士,别来无恙。”
“时长老特意让我到这结界中来,可是还有什么赐教?”陆长予也不与他客气,待到林云入座后,自己也跟着在桌旁坐下。
“你且坐我对面。”时青生收回嘴角,桌上被人摆上一简单有序的棋盘,两遍又各置一漆杯,内有五枚形似杏核的“骰”,一面白一面黑,其中两黑刻犊,两白刻雉。
他低头扫了眼,明白过来眼前的是古代流行的一种棋局,名为樗蒲,二犊三白,二雉三两黑,五白五黑,皆为贵采,余者则为杂采。
两人轮流掷骰,依据采数前进,先到达者便算胜。
“看来时长老是打算和我赌了?”陆长予眯起眼,形状独特的棋子在他手指间跳跃翻滚,“那不若您再说说赌注是什么?我也好知晓要不要下注。”
“自然是你最需要的,”时青生拍拍手,依次排列的琉璃灯盏被抬上了桌旁,里面燃着的却不是烛火,而是如云雾般飘渺的魂魄,“这里有你那一同前往秘境的好友陆见山的魂魄,还有一些尚未炼制成丹的那群修士的魂魄,除却最大的,其余灯盏各自皆有数十魂魄在其中,能带回去多少,便看你的本事了。”
“这是时长老的赌注,只是我身为分文,人也已经在你的结界中,不知要我用什么下注呢?”陆长予的目光从那些琉璃盏上不紧不慢地扫过,最后重新落在时青生脸上,牵唇笑道。
“以你的手脚,眼舌鼻耳,心肺肠胃作为赌注,只留其痛感,若赌注皆输,则结界重新开启,一切回归原样,”时青生转了转眼眸,露出个有些森然的笑容,将盅重重推到面前,“这对你来说,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长予手指握紧盅身,抬眼看过去:“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此刻便足够。”时青生将盅递给旁边的修士,几次摇动后便停下来,五黑卢采,开局便前进了一大截。
陆长予看了眼里面的棋子,蹙眉片刻后递给旁边的林云:“师父,我掌握不好力度,可以劳烦您帮我摇吗?”
他对赌博这方面了解甚少,但也知晓不能纯靠运气,手法才是关键,这一趟只能先试水,作为剑修的林云想来在这方面会胜出他许多。
随着木头撞击的声音停下,盅被揭开露出里面的三白两黑,是杂采。
他凝神看了半晌那棋子,心中已经有了最差的预想,但也并未说出口,只是垂眸示意对面继续。
几番下来,对面几乎次次都是贵采,而己方则全为杂采,不多时便已经分出了胜负,时青生朝他看过来一眼,只淡声道,“第一次手下留情,便且只砍掉这位‘陆侠士’的一只手吧。”
话音刚落,旁侧的修士抽出一柄短刀,只听得一道破空时的轻响,刀刃便已经刺入皮肉中,只是却不止一只手。
陆长予的左手已经被短刀刺入,只是在他手背之上,林云正用手握着刀身,划破皮肉时留下的血将底下的手淹没,陆长予有些错愕,抬头愣愣地瞧着林云,而后眉间闪过一丝焦急:“眼下不过幻象,师父何必为我多受这一击?”
林云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只是松开以后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覆盖住他的手背,因为失血手臂的温度开始骤然下降,对方掌心的温热此刻分外明显,只稍微用力握了握便也跟着收回去。
陆长予开始掌心出汗,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受控制地开始脸色发白身体轻颤,身体半靠在桌上,轻声道:“继续。”
这一轮他改成了亲自摇骰,并且试图用灵气操纵里面的棋子,但棋子在里面宛如泰山,除却外力不能撼动分毫,他摇的动作极慢,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清明,只能勉强看清自己摇出的结果。
这一轮侥幸出了两三次贵采,但仍不及对面,时青生体贴地说道:“ 既然’陆侠士‘还没有下桌,右手便留到最后,这次先挖一只眼睛就是。”
他第一次被挖眼,不知道结界外盒结界里受伤时的感受是否有所区别,只是此时此刻觉得比其他地方要痛上数十倍,到后来甚至神经几近麻木,只能脱力靠在林云的肩膀上,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喘气,青色的衣衫从肩膀开始被洇湿了一大片暗红,不知缓了多久后,他才继续撑起身,和时青生开始下一轮。
这次的开局仍不算好,他本以为这次照旧会输,正努力忍受无休止的疼痛时,些许模糊的视线中却看见自己的棋子不知不觉已经先走到了终点。
“看来这次是你赢了,那这琉璃盏便是奖赏。”
装着魂魄的琉璃盏被摆到陆长予面前,细微却听得出痛苦与激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耳中。
“你是来救我的吗?炼丹炉里好痛,带我走好不好?”
“我想再回去看看同门师兄弟和双亲,你能帮帮我吗?”
“我不想被炼成丹,我不想被吃掉,为什么修仙以后也逃不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
陆长予之间碰了碰琉璃盏,喉中含着血水,只能含糊道:”别怕,我会带你们出去。“
他已经快不剩什么力气了,只能侧趴在桌子上,看林云替自己摇,声音像从厚重的棉花里挤出来的,教人听不清晰:”没想到时长老原来擅用这些手段,难怪能在一年内修炼到别人千百年也不能到达的境界,原来是......咳,靠着踏他人性命走出来的康庄大道。“
“自诩正义的修士确实会对我有颇多不屑,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到我面前就已经魂飞魄散,你倒也算是个中翘楚。”时青生手指搭上盅的外壁,像在拨弄一件得趣的物件那样推着它晃动,揭开的那一刻,看着里面的贵采并未露出任何惊讶或是喜悦的神色,只是对着陆长予道,“该你了。”
陆长予用仅剩的一只眼睛虚虚地看着盅,呼吸时的起伏小得几乎看不出,连再次看到自己输掉这个结果时,也做不出多余的动作,只能维持着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
“看来侠士今天的运气不佳,但所幸还有重来的机会,只是这些魂魄若是离开了你,就只能在炼丹炉中消散了。”
他发出几声只有气音的笑:“那这次时长老想要我身上哪个部位?鼻子,耳朵,还是腿?”
“既然陆侠士已经自己列举出来了,我也不便拂你心意,这次只选你一条腿。”
许是因为陆长予已经输了太多次,又或者是从完成赌局到重新开始的过程太漫长,时青生命人抬上来一架古琴,悠闲地弹奏起来,旁边的修士也颇有眼色地取过盅重新摇起来。
陆长予已经无力再做出多少思考,看起来竟有些自暴自弃,用仅剩的一只手粗暴地抓起盅猛晃几下,直接将棋子摔了出去,黑白棋面都在水雾朦胧中被淹没,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一场结束,和剩下的几场,想来我都不会有何胜算,时长老何不节约时间直接让人动手?”
琴音落下,时青生的声音也跟着慢悠悠传来:“既然定了规矩,那我便要遵守。”
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在他一次次输掉后,短刀落下的速度和弹琴时的快慢相同,让他不由得感觉自己是在案板上被慢慢剖开的鱼肉。
在终于咽气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地闭上眼,不过片刻又睁开,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痛楚还留有余韵,他无精打采地用手臂支着头靠在桌上:“这一轮,时长老还是打算用樗蒲?”、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陆长予笑了笑,又让林云开开始替自己摇盅,只是这次他开始频频出现贵采,不多时便赢下了第一局,琉璃盏摆在旁边时,开口道:“香已经点完了,长老可要换一种毒来对付我?”
在神像下,正燃着两支香烛,缭绕的烟雾攀升到神像的瓷瓶旁,里面的白花不知何时已经红得滴血,鲜艳如玉。
“里面是让我失去意识和知觉的毒,是吗?”
这几天三次繁忙,没想到因为bug没请上假,非常非常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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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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