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动仅在一瞬之间。
只听见祝闲冷不丁轻哼了一声,骤然间,天空中出现一把惊天巨剑,滔天的剑意排山倒海之势倾涛直下,煞白四射的剑光瞬间将天地染上皑皑雪白,万物归于莽莽苍白。
青碧色的剑光相形见绌,即刻被无情吞噬,在场所有人都被湮没在这漫天的剑光当中,唯有一轮高悬的红日可见。
这剑意太过恐怖,在场的修士只感觉自己的神识要被硬生生撕裂,灵力完全不受控制在地体内随意飘散,经脉动荡竟隐隐有了破裂的趋势。
他们下意识地想要护住根基,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的机会都被剥夺,求饶的哀嚎声更是全都被吞回腹中!
与此同时,祝弥感觉身上忽然一阵炙热,不过仅在一息之后那感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薄的寒意,刺眼的剑光转瞬柔和起来。
祝弥打了个寒颤,目光被天上那把雪剑吸引住。
巨剑朝着闻人语的方向,径直砍了下去!
庞然剑意轰然荡开,周围密林树干通通被迫伏下腰,被卷起的嫩叶盘旋飞舞,杀意几乎波及了这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山林野兽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片刻后忽然休止,山林陷入死一般的岑寂。
这剑意可谓是铺天盖地,根本无从躲避。
被杀意席卷的众人纷纷瑟缩着跪坐在地,眦目欲裂,神情惊恐,濒死的恐惧让他们浑身瘫软,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历经的每一息都被无限拉长,此刻承受的痛苦与心生的软弱都淋漓尽致。
不知道过了多久,此间万籁重归于寂静。
令人窒息的威压大发慈悲地缓缓褪去。
有人因捡回一条命欣喜地哭泣,有人因认清自己的软弱而愁云惨淡。
但在历经这一剑之后,其中的每一个修士无不敢不对祝闲摇尾乞怜,他们甚至无法判断祝闲究竟修炼到了哪一层境界。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修士。
那是他们终极一生都望尘莫及的一剑。
苍茫散去,闻人语原先站立的地方,没有人影。
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脚边的野草都被杀了个干净。
祝弥巡视了一圈,依然没能找到闻人语的踪影,慌慌忙忙地叫了一声,“闻人语!”
他想跑过去,可是似乎有什么屏障困住了他,根本走不出去。
这一叫,顿时叫醒了还沉浸在劫后余生里不能自已的修士。
“别找了,”是祝允开的口,“他死了,闻人语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过是金丹境界,不可能扛得住的。”
立即有人附和,“只怕是已经灰飞烟灭才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不过区区金丹,实力如何能和长老相提并论?我看他未免太自信了些,所以才落得这么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梅会上仗着自己实力出众便目中无人,狂妄得很,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这不得多亏了长老,给我们这些小辈出了口恶气!”
缓过神来的祝家修士们议论纷纷,全然忘了刚刚自己是何等的狼狈不堪,只顾得上窃喜。他们无一例外,曾都是闻人语的手下败将。
闻人语死了,且是死于自家长老之手,如何不叫他们不感到扬眉吐气?
确认没有再感受到一丝一毫闻人语的气息后,祝闲眼含讥讽,嘴角噙出一丝浅笑,太不自量力了。
如此年纪能修炼到金丹后期大圆满,当然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越往后,境界提升所需要的时间、资源和精力就越多,破镜也变得越发困难。
只是,闻人语的天赋还不足以弥补阅历之间带来的绝对差距。
祝弥急得焦头烂额,闻人语不会真死了吧?
然而无论怎么尝试,他都没能走出原点两步远的距离,连连撞了十几次后,祝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该不会是祝闲在搞鬼吧?
这么想着时,祝闲正悠悠到了他面前。
祝闲笑意盈盈,温和道:“前阵子你和他的事情,我听说了,他在梅会上这么不给你脸面,你又何必执着于他?留在祝家,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受到任何委屈。”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收你为徒,教你修行,”祝闲眼睛微微眯起,专注地看着他,“再给你找个重新找个好伴侣,如何?”
祝弥摇了摇头,“我不想修行。”
祝闲眉毛微微挑起,面上闪过一丝惊奇,“我就说,你是个妙人。”
话说着,祝闲微微屈下身来,指尖虚虚落在祝弥眉间,“你还年轻,不知凡人命数有尽的可怕。等你步入修行之道,你的寿命就会不断延长,从前留下的遗憾可以在时间的长河里不断地修正弥补,若能飞升成仙,就能享永生之福……”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嘲笑你、看不起你,你会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将此生所有功法心得倾囊相授……”
永生吗?他初来乍到不断地面对生生死死死死死死死死的险境,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永生有什么好呢?
过完普通寿命的一生,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在耳边飘渺虚幻的蛊惑声中,祝弥的意识逐渐沉沦下去,永生……
呼呼——
耳边响起翅膀扇动细微的声响,祝弥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面前的祝闲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须臾间便收回手,方才柔和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即飞身后退了数十米!
模糊的黑色翅影从头顶飞掠而过,啼叫声激昂高亢,空气扇动的呼呼声逐步明晰乃至刺耳,祝弥循声望去,靠,鸟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宛若一枚银针的细长青光割破沉闷的空气,那剑光在眨眼之间飞至半空熠熠生辉,划作火红流星一般缠上了祝闲,铁剑相撞的尖锐金属声不绝于耳。
燃烧的空气呼啦呼啦地滚烫起来,祝弥被震得往后连连退步,不适的寒意顷刻间尽数褪去,四肢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远处,黑影与白影缠斗不休,青光与雪光流转照耀树梢与黄土,热意与寒凉扭转气流翻涌不休,你来我往、秋色难分,搅得天地为之变色。
祝闲剑风蛮横霸道,只进不退,以绝对的力量取胜,故而每使出一剑便震荡天地,四周所有景物都蛰伏于剑意之下。
而闻人语用剑虽也凌厉刚猛,却蕴藏着灵活多变的巧思,以退为进,在祝闲露出破绽时便趁虚而入,反客为主,刁钻诡辩,规律难寻。
宛若攀天的大树与缠绕其上的粗壮藤蔓,谁生谁死,难以定夺。
对修士来说,不到山穷水尽时是断然不会近身搏斗,灵力与剑意的比拼永远是第一选择。
面对闻人语这样的弱者,他不屑使用这种方式。
但既然闻人语已经穷途末路还要与他殊死一搏,那他不介意让闻人语体会最深刻的绝望。
于是,祝闲不做任何防守地果断挥剑,直直朝着闻人语眉心劈了下去。
闻人语提剑格挡,哐地一声,剑身迸发出璀璨的铁屑,整个人都被逼得后退飞去一大段距离,身体无意识地绷紧,冷峻面容无比凝重。
闻人语不善于防守左侧胁下,祝闲嘴角勾出冷笑,转即剑锋一转刺了过去。
然而,原本疲于防守左支右绌的闻人语忽然凝眸瞥向他剑来的方向,祝闲直觉不妙。
但闻人语的反应也仅此而已,看着倒更像是无可奈何的懊悔。
祝闲又放下心来,没有改变剑的方向。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黯淡,红日早已隐入重重黑云之中,狂风大作也没能吹散任何一朵,墨云反而重重叠叠的,仿佛要将这片天色的青光与雪光全都吞食才肯罢休。
刺啦——
锋利雪剑刺破闻人语胁下空气,只要再前进半个指甲盖的距离,剑锋就会贯穿闻人语的左半边身躯,一击毙命。
蓦然间,砰地一声巨响!
在白剑剑锋处,竟然凭空横生出一把澄明如镜的长剑,硬生生将快要得逞的祝闲给拦截了下来!
不仅如此,凭空出现的另一把剑随即攻势迅猛地发起了反攻!
轰隆轰隆!
天雷滚滚,光芒四射的紫光破开了厚重云层,以磅礴浩荡之势,劈头盖脸地朝闻人语劈了下来!
变故间,还处在诧异里的祝闲分明看到那道天雷都要劈到闻人语身上,可是闻人语不仅没有做出抵挡,反而运转起灵力御剑向那天雷飞去。
意识到闻人语的意图,祝闲不禁脸色剧变,破口大骂:“无耻小儿!”
其余的话已经不容说出口,天雷已经被流光剑真身引到了他头顶,而剩下的那把竟然又幻化出了三把一模一样的剑围绕住了他,前仆后继不要命一般地向他进攻!
下有蟒蛇缠绕一般的飞剑,上有扑面而来的天雷,祝闲别无他法,只得分散其中一方的防守去抵御天雷。
元婴雷劫不容小觑,祝闲凝神聚力结出雪白的灵力结界,那来势汹汹的天雷如预料之中被挡在了结界外。
闻人语的剑和那只猎隼可没有被挡在结界外。
猎隼鳞爪锋利,五柄飞剑到他身体近处又归于一体,剑锋闪烁着青光,祝闲在澄明的剑身里看到自己因紧咬而显得格外严肃的下半张脸——
若不是他大意轻敌,怎么会被一个金丹晋元婴的卑鄙小人击败?!
倘若能重来,他一定在第一剑的时候就将闻人语挫骨扬灰!
这番攻势,只怕自己要疗养一段时间了……
半息之后,预想中的剑锋没有刺入他的身体,而是中途转道,死死钉在了他的本命剑上!
祝闲身躯一震,闷哼一声,口中涌出一阵腥甜,他抿住了嘴唇,将那口血给咽了回去,错愕又不解,闻人语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闻人语口吻平静,“胜之不武。”
又是偷袭又是引天雷的,倒还有脸说这种话。祝闲冷呵了一声,“隐魂术,青影流碧第九式,在最后关头又假惺惺地留情,不愧是陆逍遥和闻人伊贺的杂种!”
“听闻当年在祝家梅会上,你曾败给了她……”
“够了!”
闻人语淡然地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现在,我能带他走了吗?”
“你先是不管不顾地要退他的婚,眼下又拼死拼活带他走,你当祝弥是什么?任你宰割的小玩意儿吗?”
闻人语却不回答,只是偏头朝着祝弥的方向,“过来。”
祝弥乖乖跑到闻人语身边,对着祝闲说,“我是我是,我可以任他宰割。”
闻人语:“……”
祝闲:“……”
“你当真愿意跟他走?”
祝弥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祝闲顿了片刻,而后意味深长地说:“你迟早会回来的。”
祝闲这话说得好笃定,祝弥感到了一丝古怪与不安。
“他不会回来,”闻人语一把拽住祝弥,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说:“我这次带他走,是以他道侣的名义。”
“从此以后,他就是长明城的人,和祝家再无瓜葛。”
俺来也[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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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道侣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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