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凊晏很清楚自己不该收下这个平安扣。
他知道江砚舟今天听见了他与熊孟的谈话,送他平安扣,并非纯然出于本心,更多是一种讨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
像他这种人,哪配过生日,又哪配获取他人的祝愿。
他是个罪人,是个害死自己父亲跟兄长的罪人。
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直待在无尽的罪恶深渊,受尽这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平安顺遂,那根本不是他配拥有的祝愿。
哪怕只是带着讨好意味的祝愿也不配。
顾凊晏明明是这样想的,他明明不断告诫自己,这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可不知为何,在看见江砚舟那刻意做出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后。
他的手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竟真的将江砚舟掌心的平安扣接了过来。
江砚舟:!!!接了!顾凊晏竟然真的接受他的礼物了!!!
接了他的礼物,他看顾凊晏还有什么脸将他赶出去!
江砚舟兴奋地几乎快要跳起来!
他死命压制住比AK还难压的嘴角,佯装矜持:“二弟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一个。”
“……”
回应江砚舟的还是沉默。
江砚舟有些纳闷了,心想顾凊晏就这么的不想跟他说话吗?
收了礼物连声谢谢都不说,好没礼貌。
不过他今天过来送礼物也并不是为了听顾凊晏向他道谢,只要礼物送出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既然达到了也就不要继续尬在这了。
“二弟你好像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砚舟转身,朝着屏风后走去。
就在江砚舟即将消失在屏风后时,顾凊晏的声音确又突兀响起。
“不必了。”
不必什么?
江砚舟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凊晏这是在回应他刚才所说的“要是喜欢,往后我每年都送你一个”。
江砚舟下意识回头:“为什么?”
这一次,顾凊晏没有再沉默,冷清的声音继续在宸极殿中响起。
“因为我不配。”
“像我这种害死父兄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这么美好的祝愿。”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几份暗沉。
宸极殿中还未点灯,昏暗的光线下,江砚舟看不清顾凊晏说这话时是何神情。
但江砚舟的脑海中,就是莫名浮现了一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顾凊晏。
不,或许他脑海中的这个人并不是顾凊晏,而是他自己。
曾经的他跟顾凊晏一样,因为母亲为生他难产而死,一直认为他是一个罪人。
每到生日之际,他都会因为这一天是母亲的忌日而感到罪恶,固执的认为自己不配得到任何带有美好祝愿的礼物。
现在的顾凊晏,就是小时候的他。
不,不是的,顾凊晏与他不一样,他只是个普通人,而顾凊晏可是爽文男主,又怎会跟他一样脆弱。
哪怕就是为此感到难过,恐怕也只是一瞬间。
而且他以为他是谁?
他只是一个可能连命都保不住的小炮灰。
小炮灰去可怜爽文男主?开什么玩笑,这不就是现实版的“你不可怜自己,可怜你那锦衣玉食的主子”。
他今天的目的只是将礼物送给顾凊晏,讨好顾凊晏。
目的已经达成,就不该再多管闲事。
江砚舟不断的,不断的在心中这样的告诉自己。
可是……
可能他真的是个很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吧。
看着顾凊晏并不分明的神色,江砚舟抿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
“顾凊晏,你错了,正是像你这种人,才最应该得到美好的祝愿。”
“你的父兄的确因你而死,但却并非是你害死了他们,而是他们甘愿为你而死。”
“这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区别,但我告诉你,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
“如果他们是被你害死的,他们会怨恨你,所以你在他们的忌日感到罪恶理所应当。”
“但事实却是他们为了救你,甘愿为你而死,所以我相信,他们现在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不仅不会怨恨,还会很高兴。”
“你活着,就这代表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他们用自己的血肉换来了你的新生,这并不是罪恶,这是他们对你最美好的祝愿。”
“至于其他人对你的祝愿,你就更要收下了。”
“因为这不仅是对你的祝愿,也是对你父兄生命逝去意义的证明。”
江砚舟说的时候没觉得怎样,说完之后,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他刚才急着想要一口气说完,语速太快,就莫名带上了几分说教的意味。
明明他是个很讨厌爹味的人,怎么也开始说教上了。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的笑了笑。
“那个啥,我没有说教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可以开心一点。”
昏暗的宫殿内,江砚舟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颗明亮的夜明珠,缓慢将整个宫殿一一点亮。
或许点亮的并不是宫殿,而是另外什么东西。
明明宫殿还是那样昏暗,顾凊晏却觉得江砚舟脸上的笑容明亮到耀眼的地步。
顾凊晏突然想起沈既白在离开前问他的话。
“难道你就不怕事后被记恨上?你就不怕自己会后悔?”
当时他是怎样回答的。
他说他从不做后悔的事,他也从不在意被人记恨。
事实上,的确如此,他从不后悔,也从不在意他人对他的记恨。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如此耀眼明亮的江砚舟,他心中竟生出了丝丝后悔。
江砚舟还在一旁碎碎念着。
“对了,知乐没有送你生辰礼物,也并不是怨恨你,她跟娘亲一直逃避你的生辰,都只是不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你千万不要怪她们,也不要因此不高兴。”
顾凊晏当然不会怪她们,他也一直知道,她们之所以不提是为了保护他。
顾凊晏薄唇微启,正想说什么,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侍卫进来禀报。
“大王,熊孟将军有事找您与白小姐商议。”
江砚舟一脸问号。
熊孟身为镇**中的主将之一,找顾凊晏商议事情再正常不过,但是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难不成熊孟是觉得光劝顾凊晏没用,想要跟他贴脸开大?
嘶,那他究竟要不要去?
没等江砚舟想清楚,顾凊晏就已经帮他做出了决定。
“嫂嫂刚外出归来,想必现在也累了。”
顾凊晏转头看向侍卫:“今天天色已晚,去告诉熊将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再说?那不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如果一定要被贴脸开大,江砚舟觉得与其等十五,还不如直接初一早死早超生。
毕竟顾凊晏刚才才收了他的礼物,一会熊孟要是太过分,顾凊晏可能也会更偏帮他一些。
“等等!”
江砚舟开口将侍卫叫住,看向顾凊晏:“熊将军这么晚找来,定是有什么急事,我也没觉得有多累,不如现在就去吧。”
怕顾凊晏不答应,说罢,江砚舟也不等顾凊晏回答,便自顾自就先出了宸极殿。
顾凊晏看着江砚舟迫不及待的背影,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商谈正事,江砚舟还以为侍卫会将他们带去专门议事的宣政殿。
可没想到,侍卫七拐八拐,竟是将他们带到了玉虹轩。
玉虹轩是行宫中专门举行小型宴会的地方,商谈正事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而且此时玉虹轩附近还多了许多陌生打扮的侍卫,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顾凊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地方,低声问了侍卫什么。
待侍卫压低声音回答后,顾凊晏便没再说什么,率先进了玉虹轩。
江砚舟见状,只能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令人更加诧异的情况出现了,玉虹轩内除了熊孟之外,竟还有顾知乐与陈氏在场。
江砚舟有些懵,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就见熊孟气势汹汹的朝他走来。
江砚舟心里有些怵这个大胡子壮汉,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等到退到一边,他才注意到,熊孟的身后跟了个胡子拉碴,像是好几个月没有洗漱过的男人。
熊孟也并不是朝着他来,而是将男人带到了顾凊晏面前。
这男人他又不认识,熊孟为何会特意将他叫来。
江砚舟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只能问凑到他身边来的顾知乐。
“知乐,这个胡子拉碴的人是谁啊?”
顾知乐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是对江砚舟的问题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了江砚舟。
“这是从小就跟在大哥身边的书童阿柳 ,在大哥出事前,阿柳跟他哥哥阿榆一直对大哥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
江砚舟瞬间就明白了顾知乐为何会对他的问题感到诧异。
也明白了熊孟为何会让他过来。
熊孟这不是要对他贴脸开大,而是想直接搞死他。
早知道,他当时就听顾凊晏的话,老老实实在宸极殿中休息。
虽说日后也逃不掉,但好歹有个缓冲的机会,他还能想想脱身的办法。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他要完蛋了……
熊孟向顾凊晏抱拳:“大王,我奉您的命令,在大公子丧生的位置寻找大公子的尸体,卑职无能,未能寻到大公子,可是却寻到了大公子的两位书童。”
“大公子生前,他们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大公子,我相信有他们在,一定可以证实白姑娘的身份!”
说罢,熊孟转头看向江砚舟。
“阿柳,你仔细看看,是否认识这位小姐?”
阿柳顺着熊孟的视线看去,眼中出现迷茫之色。
“我从未见过这位小姐,不知这位小姐是?”
熊孟是个直性子,得到想要的答案,丝毫不知委婉,直接粗着嗓子进行质问。
“白姑娘,你说你是大公子在外私定终身的娘子,为何一直在大公子身边寸步不离的书童却不认识你?”
“请你给大家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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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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