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这是冉春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叹气，他耸拉着眼睛，表情皱巴巴的，像个忧桑的小老头。
人成长过程中的欢乐和忧伤可能会忘记，但尴尬却不会，总时不时从脑海里窜出来让人呼吸一滞，窘迫的像是能干扣出一座魔法城堡，心里大骂当时的自己是个煞笔。
冉春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特别是经过几天反刍似的复盘，内心研磨出了无限的悔意。
他当时脑子是被驴踢了么？
“叮铃铃——”
来电铃声打断了冉春的伤春悲秋，他维持着皱眉的表情拿出手机看了眼，是褚英哲打过来的，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喂”一声，对面声音急冲冲冒出来。
“你怎么又找我？说了你那房子我不租，你自个安心住着吧，现在没人有空找你事……靠！他真去了？我日他个仙人板板……先不跟你说了。”
冉春一脸懵逼地放下手机，对面应该是坐在车里，旁边有人，语气听着像是要去干群架。
有急事打俩字发过来不行吗，专门打电话不是更浪费时间？
昨天室友提醒冉春提前跟辅导员提交走读申请，过两天开学后更好办理，他想着最后找褚英哲确认一下转租房子的事，如果能接手最好，不能的话也不强求，他继续住就行。
反正现在直播挣的钱也够用，省得搬家了。
冉春给辅导员发完消息，回头扫了眼正顶着烈日在网红糖水铺门口排队的室友们，不禁又往树荫底下挪了挪。
他们这几天基本每天都不落屋，早出晚归四处找地方玩，冉春这个宅惯了的人一时完全适应不了这种极度耗费精力的活动，这会儿独自站在树底下乘凉，其实他本来打算去路边的奶茶店里面吹空调，但里面也来来回回不少人，那点凉气不够吸几口的，指不定还没有在空旷树荫下舒服呢。
四周到处都是三两成堆嬉笑着行走的路人，也有不少人或举着摄像或操控着无人机，统一朝着一个方向聚拢。
冉春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也是那里，听说那边广场有家大型商场开业，请了当红明星拉人气。附近好玩的景点他们已经差不多逛遍了，一致决定过来凑凑这个热闹。
但现在，冉春抬眼看着人流涌动，心里生出几分后悔，人多很挤，天气又热，还特别吵，怎么想都不如待在家嗦老冰棍舒服。
正当冉春等的无聊，考虑要不要便利店买几根冰棍降降温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
褚英哲？
“喂，什……”么事？
褚英哲：“听说你很能打，真的假的？”
冉春利落否认：“假的。”
褚英哲：“切！我就说嘛，就你那样看着就不像能打的人，本来还准备拉你凑个数呢，这下得了，给钱都找不着人。”
等等。
冉春：“给钱？”
褚英哲：“是啊，不给钱谁会白给你干活，你是不是傻？”
“……”年少干过不少黑工的冉春：好像被狠狠骂了。
冉春被话噎住的几秒，褚英哲自己小声叨叨了几句。
五万？！
冉春深吸一口气，“……其实我身手挺不错的。”
室友们端着糖水走过来，见冉春低头看手机，碰了下他肩膀，“来，给你带了一碗，里面加了冰块，一口下去透心凉，心飞扬！”
喝之前徐之砚指挥着他们把糖水碗凑一起拍了张打卡照。
冉春用勺子舀了一勺入口，有点惊喜地眨了眨眼，“竟然还挺好喝。”他以为网红店都只火在装修和猎奇上面呢。
“是吧！”徐之砚得意洋洋，“来之前我特意做过攻略的！”
嬉嬉笑笑间喝完糖水，冉春整个人都凉快了不少，这时褚英哲的定位也发过来了，定眼一看，这不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嘛？
见他低头看手机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苏谷问了声：“怎么了？”
“有人喊我去当打手，正犹豫要不要去。”冉春回他。
徐之砚：“啊？要不别了，你现在还是学生呢，什么人呀咋还撺掇你混社会？”
冉春：“给五万辛苦费。”
“！！！”
朗姚：“卧槽！这活动还招人吗？！”
到最后冉春几乎是被室友们推着往广场走，生怕去晚活动被抢了。
随着人流前进，越靠近广场人越多，最后挤得他们横排变竖排，小鸡似的揪着前人的衣角。冉春走在最前面开路，等挤进包围圈，他扫了眼漫无边际的人群，给褚英哲拨了个电话。
手机传来持续的“滴滴”声，始终没有人接听。
冉春皱眉，敲了几个字发过去，转头对上六只水灵灵的眼睛，“没联系上。”
六只眼睛齐刷刷耸拉下去。
冉春：“我再打个试试，不行咱们就去玩吧。”
六只眼睛重新获得高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拨号页面。
突然，远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冉春抬头看过去，广场上不知何时自动隔出来一小片地方，中间正是引起喧哗的源头——两个男人似乎在争吵对质，不对，应该其中一个在单方面崩溃的嘶吼，声音大的他这边离那么远都能听见一点。
因为方位问题，冉春只能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和他对面面目狰狞、姿势夸张别扭的青年。
咦？冉春注意到青年的左手似乎一直不自然往后腰徘徊，随着情绪不稳定摸向后腰的次数明显增加，想到一种可能，冉春不由得表情一变，将手里的手机一把塞到离他最近的朗姚手里，“打通你们就先帮我接了。”说完极速涌着人流逆行朝那边跑去。
“喂！你干嘛去……”
朗姚喊到一半，发现手中的电话接通了，只能先放下疑惑。徐之砚伸手点了免提，几个脑袋一块凑过去听。
褚英哲：“什么我干嘛去……来不及跟你细说了，你人呢到没到啊？！”
两边背景吵得不行，幸亏俩人嗓门都大，朗姚扯着嗓子回：“到了到了，现在就在广场，你人在哪？”
褚英哲：“诶你们谁啊？冉春人呢？他……沃日！我好像看到他了，不说了不说了……啊啊啊啊庄星汲躲开！”
庄星汲站在原地没动，一脸漠然地看着对面越来越歇斯底里。
“你说话啊！庄星汲！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庄星汲！！你凭什么不爱我！！庄星汲…………”
庄星汲面无表情，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神色愈发冷漠，听着接连不断的从对方嘴里冒出来的自己的名字，心里恶心的不行。明明是他自己策划的这一出，也知道会听到看到什么样的场面，可真当画面摆在眼前，心里还是难以控制的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和反胃。
“你不喜欢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
庄星汲冷冷地看过去一眼，“那你去死。”
人群喧哗声肃然一静，紧接着是更大的哗然，看热闹的人们默契地后退几步，将包围圈扩大了两倍不止。
“我……我……”
青年没想到会从庄星汲的嘴里听到让他死这种话，“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他听着周围嬉闹不断的调笑，仿佛全都是对他的嘲讽，嘲讽他的不自量力，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包括庄星汲！
青年低着头，脸色随着沉默越来越黑沉，身体因为极度愤怒失控的发抖，眼神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
时间悄然蒸发，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猛地抬起头，过长的头发盖住了眼睫，遮掩了其后刺目的阴狠与疯狂。
“你陪我一起死吧！”
来了。
庄星汲等待此时已久，为此不惜忍着不适，在大庭广众下听了将近半小时的令人作呕的“表白”，想及此，他悄然勾起的嘴角迅速往下压了压，眉目间盈满了戾气，抬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即将扑过来的青年，满脸不屑。
这似乎更加刺激到了青年，他怒吼一声，从后腰抽出了那把准备好的水果刀，高举着刀不管不顾地朝庄星汲逼近。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线，滑过人群闪到冉春的眼睛里，他不敢闭眼，紧张的寻找最佳时机。
终于，刀从空中刺下来的时候，冉春动了，他两步冲向前，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一个高抬腿踢在青年的手腕上，手一松，刀铛铛滚落在不远处地面，冉春挡在庄星汲面前，回头看他，“你没事吧？”
庄星汲没说话，他侧头紧紧盯着冉春，仿佛想透过他的脸看穿他的内心。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有事。”然后头歪向冉春，身体也贴过去，“我很害怕。”
冉春一愣，正准备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余光瞥见青年不知何时重新捡起了刀，连忙护着庄星汲后退两步，蹙眉质问，“你想干什么？”
“你才是想干什么？！谁让你站过去的！滚啊！滚！！”
青年发疯的吼叫，比之前更加癫狂，他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手中的水果刀，好几次险些戳到自己。
怕不是遇到疯子了。冉春心想。
“你冷静一点。”
“我不！！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庄星汲冷冷扫过去一眼，低头在冉春的肩膀上蹭了蹭，说：“这人是神经病，我们不要管他。”
冉春有点别扭地动了动肩膀，“嗯”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庄星汲！！！”
冉春看过去，顿时眼一凛，不好，这刀尖是直直冲着心脏去的！
他猛地推开庄星汲冲过去。
“诶……”
这次用脚踢肯定来不及了，只能用手挡，时间紧迫，冉春也没有过多时间盘算，他迅速抽向对方手肘卸了一部分力，接着攥住小臂往外扯，同时一脚踢向对方膝盖骨，察觉到手上力道松动，眼疾脚快给另一条腿也来了一下，趁机想把刀夺过来，结果青年好像疯了似的硬憋着气不松手，还朝冉春挥刀，把冉春也气够呛，他握住对方手腕，一拳头朝脸上狠狠锤了过去，仿佛能听到牙齿松动的声音。
这时庄星汲也过来了，他一言不发直接朝胸口踢过去，一脚把人踢倒在地，连吐了好几口血。
见庄星汲还想动手，冉春连忙拦了一下，下手太狠，没轻没重的可别摊上人命了。
庄星汲依言停下来，神色稍稍缓和，目光在检查到冉春手臂上的伤口时迅速冷了下来，冉春也顺着视线看过去，他抬起来看了看，“不太疼，应该不怎么严重。”
庄星汲看他一眼，“去医院。”
冉春嫌麻烦，不太乐意道，“用不着吧，我这点划伤消消毒都能自己愈合了。”
“呜哇……”青年又吐了口血，冉春侧目，这位才是真正需要去医院的人吧？
见人还有挣扎的迹象，冉春怕他起来再作妖，忙不迭照着他后脖子砍了一刀，怕没效果，又补了两刀，等彻底昏倒在地上后才收回手。
周围已经有人叫了救护车，冉春放下心来，又低头看青年一动不动，嘴角还有粘连的血留到下巴，不免有点担心，“不会打死了吧？”
庄星汲：“你没那么厉害。”
冉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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