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溪而上,苔藓像绿绒毯铺满倒伏的朽木,三喜的红色冲锋衣在墨绿背景里忽隐忽现,像朵跳动的火绒花,冷商羽墨绿外套跟背景融为一体,才消停不到十分钟,许拾阳再次引战:“冷商羽,你应该也换件红色的。”
这人在太平洋当兼职吧,管这么宽,冷商羽反问:“我为什么要穿红色?”
许拾阳有理有据地指着周围成片的绿色,说:“这样在森林里比较显眼。”
盘靓条顺大高个,随便在哪儿都是视觉中心,何况——冷商羽眼皮微撩,特臭屁地讲:“我这张脸不够显眼?”
冷商羽那张脸,别说就这几个人,就算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他都鹤立鸡群。
许拾阳笑道:“你还挺自恋。”
冷商羽哼哼纠正他的措辞:“这叫自信。”
这片松林遍布大脚菇,当地人又称其憨包菌,说人越憨就越能找到。
本地人采菌子都有固定的菌窝,这座山,他们常来,对哪里有什么烂熟于心,阿吉用竹棍拨开带刺的荨麻,指着松树下一个明显的小鼓包给他们亲身示范:“这里有很多专门长憨包菌的菌窝,注意看顶起来的鼓包跟毛草丛,里面大概率藏着菌子。”
外行看热闹,内行讲门道。
“看!”他蹲下轻轻拨开松针,那盖圆腰粗的大脚菇“骨碌”滑出来,摘下之前特别有仪式感地拍一拍伞盖,“这就是憨包菌,照着这个找。”
憨包菌开伞通常会长得很大,有时候三四个就能装满背篓,几个人分头行动,许拾阳找了个高处,以纵观全场的高度放哨。
多云跟三喜往东,阿吉带着姚局往西,北海胆子小,根本不敢走远,就在许拾阳眼皮子底下活动,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唯有冷商羽艺不高但胆大单独行动。
山里说话有回音。
三喜踩了青苔摔了个屁股墩,把正在求偶的鸟吓得原地起飞,她不顾着疼追出去发誓一定要拍到那鸟的正脸,“别跑,站住!”
越追鸟越飞,三喜在前面跑,多云在后面追,无意发现一朵松茸,“三喜,别追鸡了,有松茸!”
但凡看过一两集采菌子视频的,都知道松茸在菌子界那响当当的名号,于是三喜立马一个回马枪杀回来,睁着大眼睛使劲找也没看见松茸的影子,“哪儿呢哪儿呢,松茸在哪呢?”
阿吉一听松茸,不讲武德冲过去抢生意。
多云把背篓往地上一扣,圈地画盘,“别来沾边,这一片都是我的!”
这可是意外惊喜,今年干旱少雨,不太出松茸,所以多云的发现尤其难得。
加之作为资深的松茸选手,阿吉根本不信多云这种一年不上几回山的能找得到。
但那气味!阿吉吸一吸鼻子,象牙色的菌体藏在苔藓下,散着淡淡松脂香,真是松茸!还不止一个,而是藏在冷杉林里松茸群!
多云真是撞了大运。
阿吉在心里酸溜溜地想。
多云已经急不可耐地从土里把松茸挖出个脑袋,用竹竿一翘,足足有五六公分,圆润饱满,粗壮有力,极品中的极品。
分头行动变成合二为一,只有冷商羽不为所动。
许拾阳追逐着那抹绿色的身影,在森林里穿梭。
倒不是冷商羽不想找松茸,而是他面前的各种五花八门的蘑菇实在太多。
捡不完,根本捡不完。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种颜色,各种形状。
有毒与否稍后再说,先把可爱的小蘑菇们从坑里挖出来过过瘾,破土而出的声音昭示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奋力向上,在雨水的滋润下快速成长,留下孢子,继续孕育下一次生命。
不一会儿就背篓沉甸甸,冷商羽满载而归。
许拾阳嘴里叼根茅草,一脸痞样,悠闲又懒散靠在枯木树干上晒太阳,看见他回来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像小院里那两只猫。
“哟,不虚此行,让我看看你都捡了些什么......”许拾阳伸头一看,头上戴帽、腰间系裙、脚上穿靴白毒伞,一朵两朵可致命,球基鹅膏、土红鹅膏见小人儿,致命鹅膏、灰花纹鹅膏挖肺掏肝要人命......
放着满山无毒的美味憨包菌不捡,装了一背篓致命毒蘑菇回来,可真他娘是个人才。
“冷商羽~”许拾阳连名带姓地喊他,已然沾上了戏谑的笑意。
冷商羽抱着背篓,直觉他没憋好屁,所以态度不算友善道:“干嘛?”
许拾阳虚心请教:“遍地都是大脚菇,你是怎么精准避开采了一堆毒蘑菇的?”
提问式嘲讽,拐弯抹角地骂人,冷商羽想到他有待商榷的文化素养,说:“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满地都是六便士,你却抬头看月亮’,算了,我和你这个......说不着。”
“我这个人如何?”许拾阳好奇追问,又实在忍不住多点评了两句:“你这一背篓,不知道的还以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成功上岸,当缉毒警为民除害,让毒蘑菇断子绝孙。”
冷商羽:“......”
一筐毒蘑菇都不如许拾阳这张嘴毒!
“你的嘴是管制刀具吗?”冷商羽气得磨牙。
许拾阳笑够了,迟来地话说回来,“不过,也是有能吃的,比如这两朵见手青,就很漂亮,还是三胞胎呢。”
见手青做不熟同样有毒,冷商羽有仇当场报:“你喜欢的话,送你。”
许拾阳坦然接受:“好呀,谢谢,正好前天煮的米饭还在冰箱冻着,可以做见手青炒饭,到时候请你吃。”
脸皮奇厚所以刀枪不入,冷商羽气得想咬人。
好在日影西斜,多云他们回来了。
他一看见冷商羽那一筐五颜六色顿时眼前一黑,“天哪,冷哥,你上哪儿找了这么多毒蘑菇。”
人已经死了,大可不必反复鞭尸,给彼此留点颜面不好吗?
冷商羽不吱声,许拾阳抻着那把撩人的嗓子,竟然出言维护:“他一个外地人,不认识毒菌不是很正常?”
冷商羽:“?”
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就是了。
刚才一对一时冷嘲热讽,现在人多了装好人,虚伪!
多云嫌弃完冷商羽那一背篓毒物,开始显摆自己的成果,他不止发现了松茸,还找到了美味牛肝菌,牛肝菌暗红的伞盖挨着青头菌的月白,鸡枞菌长腿纤纤,一看就很好吃。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阿吉咽一下口水:“阳哥,今晚要不要杀只土鸡炖蘑菇?”
蘑菇和鸡绝配,许拾阳欣然同意:“行啊。”
归途上溪水已染成琥珀色,背篓里的菌子随脚步轻轻摇晃。
阿吉起了头唱彝族敬山调,多云应和声便漫山遍野荡开,没想到三喜和北海他们也会,唯独许拾阳没张嘴,松松地缀在队伍末尾,跟冷商羽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冷商羽突然回眸,夕阳西下,霞光万丈,许拾阳像个普度凡尘的神明。
许拾阳脚步一顿,“咋了?”
心漏跳一拍,冷商羽舔了舔唇缝,问:“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唱?”
那夕阳如火,照在许拾阳眼里,骤然熄灭,许拾阳说:“我从不唱歌。”
不知不觉掉队,已经听不清远处的歌声,许拾阳催他:“天色不早了,快走吧。”
尽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冷商羽莫名立刻蹦出强烈的直觉,不唱歌的背后有故事。
风掠过他的发丝,冷商羽从他波澜不惊的情绪里窥见一丝落寞,他攥了攥被螃蟹夹过隐隐作痛的手指,一点小伤,竟然疼得有点难以忽视,他把伤口处放在唇边轻轻呼了一口气。
疼痛并没有因此而飞走。
海拔三千米的风裹着云絮掠过草甸,远处的雪山像撒了糖霜的蓝莓蛋糕,近处的溪水犹如流淌的丝绸,他们背着大山的馈赠,驱车返回小院。
松茸一部分拿来切刺身,一部分炭烤,加上鸡枞炖一只老母鸡。
跋山涉水当然要美餐一顿,许拾阳提前在珠珠阿妈那儿定了几道特色餐,等鸡汤炖好,正好送过来一起吃。
冷商羽回房间洗澡,吹了山风,头有点疼,不知感冒还是高反,被热水一烘晕乎乎的,洗完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钻进被窝里躺下了。
恍惚间听到敲门声,多云喊他下楼吃饭。
冷商羽强打起精神起身开门,“我不太舒服,你们吃吧。”
他的脸很红,眼神迷离,看起来精神很不好,多云担忧道:“冷哥,你是不是又高反了?”
可能吧,冷商羽也不知道,多云没勉强他,让他好好休息,就下楼了。
不一会儿,许拾阳上来了。
这人不请自来,直接推门而入,床边塌陷一圈,冷商羽警惕睁眼,手上紧紧拽着杯子,声音嘶哑地问:“许拾阳,你想干嘛?”
一双手贴上额头,冷商羽被刺得一激灵,眉头狠狠皱着,十分不悦许拾阳的这种过分亲昵的孟浪。
他的额头很烫,许拾阳说:“冷商羽,你在发烧。”
采蘑菇小剧场:
冷哥展示背篓炫耀:牛不牛,爆筐了。
老许伸头一看登时一脸荡漾:咿~这是想跟我殉情。[坏笑]
冷哥:……[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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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唇枪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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