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陷入死寂。
沈钰砜浅茶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盯着陆衍,半天,才缓缓恢复原有的大小。
“小了?”他问。
陆衍点头:“小了。”
沈钰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
有没有搞错,他都是XL的尺寸了,这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小了”这种话?除非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眼尾飞快地掠过陆衍某个部位,被宽松的裤子布料罩着,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小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人要学会接受自己,这么欲盖弥彰就没意思了。”
即使一无所获,也不妨碍沈二少嘴不饶人,他拍了拍陆衍的肩膀,神态骄矜,语调里满是调侃,“毕竟男人嘛,越没有什么,往往就越是要强调什么,我都懂的。”
陆衍:“……”
他放弃沟通,攥着那条皱巴巴的内裤,转身回了客房。
然后换上内裤,盘腿坐在床上打论文。
不知是厂家尺码虚标还是存放太久缩了水,这条所谓的“XL”内裤比目测还小,穿上去简直是场酷刑。
弹力带死死勒住侧腰的肌肉,某个部位不得不紧缩成一团,宛如塞进了一个尺寸过小、还偏要往里硬塞的行李箱里。
……算了,他果断扯下内裤。挂空裆,保平安。
.
一夜无眠。
六点的闹钟准时刺破寂静。
陆衍心里惦记着论文债,硬是用手机把大纲敲完才阖眼,满打满算只睡了一个小时。
他轻手轻脚地将客房地面拖扫一遍,床单被铺叠的整整齐齐,整洁得像从未有人来过。
晨光熹微,窗外传来清脆鸟鸣,整个公寓寂静无声。
陆衍侧首看去,主卧的房门紧闭着,里面的人似乎还在熟睡当中。
一天之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意料之外的事,偏离了他原定的计划。
陆衍原本的打算,是远离以主角们为首的漩涡中心,特别是沈钰砜。
全然没想到,因为对方给的太多,就忘干净了原主的境遇——
在他穿越而来之前,“陆衍”仅仅因为对沈钰砜怀揣着卑微而隐秘的爱慕,即使什么也没做,就招致了无数白眼和嘲弄——其中大部分,来自于那些绞尽脑汁想巴结沈钰砜的富二代和太子党们。
他们荒谬地认为,只要欺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特助生,就能取悦沈二少。
“陆衍”被当众泼过脏水,课本被扔进垃圾桶,在小巷子里挨过巴掌,甚至被逼着下跪舔过别人的鞋面……
沈钰砜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阻挠,没有鼓励,自始至终只有一种全然的、冰冷的漠视,仿佛在看一群蝼蚁在尘埃里为他上演一出又一出的闹剧。
但陆衍敏锐地察觉到,这两天沈钰砜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改观,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微妙的兴趣。
可这种兴趣能持续几天?不知道。这种改观能否隔绝恶意?不清楚。
届时不排除日子比之前更难过的局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到把这笔钱挣完,还是和沈钰砜保持距离吧。
想着,陆衍回过神,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换下。
指尖拂过细腻的衣料,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材质一看就不能水洗,干洗费又是一笔开支。
至于昨晚换下了的内裤……
陆衍不觉得沈钰砜会要一条别人穿过的贴身衣物,尽管这条内裤只“服役”了不到十分钟。
他把内裤也收了下来叠整齐,夹在衣服里,一起带回寝室洗干净。
又留了张简短的告别纸条,才动身离开。
陆衍拧开门把,推开门,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和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倏然相撞。
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裹着高挑的身形,气场迫人。
“陆衍?”他往后退了半步,冷峻的五官惊讶地扭曲了一瞬,锐利的目光将陆衍从头刮到脚,“你怎么在这里?”
陆衍现在的情况是,对原主的记忆始终没有完全接收,只有和对方亲身接触,记忆才能被激活。
也是对上对方讶异又审视的视线,陆衍才意识到——这人主角攻李密!!
更麻烦的是,原主和主角攻似乎还是室友?!!
这就很难解释了。
一个穷特助生室友,一大清早出现在学校太子爷的公寓,还鬼鬼祟祟地拿着一套一看就不属于他的昂贵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李少。”
好在印象中主角攻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陆衍找了个模糊时间线的借口,“沈少浴室的门锁坏了,叫我帮忙修,现在准备走了。”
陆衍没记错的话,小说这时,李密尚且在两个受之间摇摆。
一方面,他被主角受清冷坚韧的气质深深吸引,另一方面又无法彻底拒绝沈钰砜——没办法,沈二少追人轰轰烈烈,几百万的豪车手表说送就送不说,还给李家提供了许多商业资源,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不要钱地轰,李密也就半推半就地跟沈钰砜维持着朋友不朋友、情人不情人的关系。
打得火热的暧昧对象、还是沈钰砜心心念念的男人主动找上门来,陆衍自然不想当电灯泡,脚底抹了油就想溜。
但下一秒被堵住了路。
“你和沈钰砜是什么关系?”
李密神色沉沉,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修锁不找专业的师傅,偏偏找你?”
“这就不清楚了,你等会儿不妨直接问沈少?”陆衍耸耸肩,“毕竟我不是雇主肚子里的蛔虫,有钱就接活儿而已。”
陆衍的嗓音冷淡,神色平常,不同于以往,脊背高挺,气场平和,丝毫不显以往的弱势。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高了点儿,抛皮球的口气也十分熟稔,一时让李密觉得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回过神来,他已经紧紧抓住陆衍的手腕,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雇主?什么雇主?你把话说清楚。”
陆衍对姿态优越且不给钱的人没什么交流的**,手腕一翻,从他的钳制下抽离。
可动作间,那条内裤从臂弯滑了出来。
“……”
黑色的内裤质感奢华,显然不是他的。
“站住。”身后传来冷冽的质问,“你手上的衣服,应该不是你的吧?”
李密顿了顿,吐出的三个字冷而沉:
“偷东西?”
他对这个寒酸阴沉的特助生室友素无好感,平日只当空气,但如果手脚不干净,那就是有严重的品行问题,是能被勒令退学的程度。
陆衍笑了一声,不甚在意,留给他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背影:“是啊,我偷的是沈钰砜的衣服,还是私人定制的款呢,李少报警吧。”
“……”李密被噎了一下。
沈钰砜这人边界感极强,龟毛事又多,他是知道的。
所以一个成年的男子能一大清早从他房里出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小偷,要么是……床伴。
他并不觉得陆衍这种穷酸货色能被沈钰砜看上,于是直接忽略了后一种可能,认定陆衍是手脚不干净。
特助生偷东西本就是死罪,何况陆衍偷的还是还是那种私密的贴身衣物,要是被发现了,他那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房门被猛地推开。
“下次再忘东西给我发消息,别他妈一直敲敲个不停……是你?”
沈钰砜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五官皱在一起,声音粗粝不耐的像是要砂仁,只是神奇在看到来人后变成了错愕。
“沈少,早。”李密迅速调整表情,唇角温和地勾着。
他天生一张冷脸,眼睛还有点下三白,看谁都不爽的冷脸,所以每次他对着沈钰砜露出微笑时,对方都很受用,也许是能感受到自己被特殊对待吧。
沈钰砜眨眨眼,往门外探了探头——当然没看到他以为的人。
他没想到李密会上门,还以为是陆衍落了东西折返回来了。
李密以前从来没主动找过自己,只有被他的“死缠烂打”烦的不行了,才会“纡尊降贵”地答应见一面,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钰砜活动着脖子,侧身让开一点空间示意对方进去,走到茶几给自己倒了杯水。
李密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佯装不在意地提起陆衍,“刚才我好像看到了我室友,是一个特助生,他说是来帮沈少修门的?”
“嗯。”沈钰砜动作一滞,抿了口水,歪在沙发上坐下来,“早上联系不到开锁师傅,找他帮个忙。”
“我都不知道,我室友还有这本领。”李密的笑容无懈可击,“只是我看着他似乎还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他刚才说是从沈少这里偷的,应该只是开玩笑吧?”
沈钰砜若有所思,笑了声:“他是这么说的?”
也亏陆衍说得出来,还偷东西,不怕他顺水推舟整他?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换做以往,李密主动找他,沈钰砜只怕会很高兴。
但现在,得知他俩碰上了,李密还很可能对陆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沈钰砜就非常、非常不爽。
李密神色不变,观察着他的反应。
“那套衣服沾了点东西,我让他拿去处理了而已。”沈钰砜的语气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维护,他把水杯搁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问,“李少大清早找我,应该不是特地关心我丢了几件衣服吧?有事不妨直说。”
李密笑了声,也不卖关子:“听说沈少一直喜欢赤峰队,我从朋友那里要来了两张星联的决赛门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门票,“就在隔壁市,不知道沈少有没有兴趣赏脸一起观赏?据说附近还有一个不错的音乐节,我们看完比赛可以去那儿玩玩。”
“你怎么不直接微信问我?”沈钰砜眉毛一压,心情肉眼可见地不好了。
他起床气非常严重,最不喜欢被人吵睡觉。为这点破事专门吵他宝贵的睡眠,简直脑子有泡。
李密的笑容敛去,强撑的温和亦无所见,指尖在冲锋衣口袋里悄然攥紧。
沈钰砜脾气不好,但对他自己,向来是收敛了爪牙的。
“我给你发过消息……很多。”李密敛眉,神奇透露着三分落寞,“只是你没回而已,这场球赛今天下午开始,我怕再不来找你就来不及了。”
他以为自己主动找沈钰砜,对方会欣喜,会暗爽,会骄矜两句,但都不该是这样半冷不热的态度。
沈钰砜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沈钰砜,当然也不讨厌。
别人羡慕沈钰砜对他狂热的追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那种漫不经心、以及骨子里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从不曾收敛。
对待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有意思的宠物,闲暇时打发时间玩玩,让人不爽。
只要沈钰砜在他这里还有一天傲骨,李密就一天不会回应他。他冷静自持,也足够清醒,不让漫不经心的追求者轻易如愿,更确信对方喜欢他这点。
今天要不是父亲半夜发来的消息,李密也不会主动找过来。
沈家旗下有一个电动汽车的项目刚刚启动,李家也是投标者之一。
这点项目,对沈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沈老爷子没管,甚至都不用沈大少亲自操刀,而是全权放权给了最没资历的沈钰砜。但即使如此,已经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油水项目。
李父是个传统的男人,极度崆峒,但为了合同能顺利签成,不惜对自己的儿子说出“稳住沈钰砜,说点好话哄着他”的话,让李密亲自以身诱敌——想也知道沈家从指甲缝里漏出的那点利润,够多少人吃得满嘴流油。
李家在云港做玻璃的厂家中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有经验的,顶多也只能说得上一句性价比高,可也有比他们更优秀的平替存在。
但过去,凭借李密跟沈钰砜这层道不清不白的关系,还是让他们拿到了不少本不属于他们的项目。
原以为这次也同样如此。
可事情从前两天,他拒绝金邺送的那块表被他拒绝开始,似乎就变了。
沈钰砜没有主动联系他,发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李密本来以为他是生气了,要哄,对方本来就是足够骄傲的性子,最近确实也冷落了他,今天登门也是有意缓和关系。
可万万没想到沈钰砜会是这种态度。
李密也没有心思跟他耗下去了,站起身,拍拍冲锋衣的衣角,将门票收回兜里,周身的气场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冷戾而淡漠:“既然沈少没那个意思,我就先告退了。”
“慢走不送。”沈钰砜嗤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等等。”
李密以为他反悔了,停住了脚步。
“李少不是最讨厌我吗,说我的礼物充满了铜臭味?”沈钰砜翘起二郎腿,睡袍从腿侧滑落,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腿,“我们确实也没那么熟,下次可别不请自来了,你觉得呢?”
李密瞳孔骤缩,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
“还有,”沈钰砜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他看到了李密之前发的消息,是问他家方案的事,“我们沈家的所有合作项目都需要公平、公正、公开的竞标,要是李少再为这种事情私下联系我,可多落人话柄啊。”
李密愣了几秒,黑色的瞳仁戾气翻涌。
他鼻腔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随着不重不响关门声,步履仓促。
沈钰砜看着紧闭的房门,手背撑着下巴,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神色晦暗不明。
才短短两天时间,他就搞不懂自己之前到底看上了这人哪点。
说是看上李密也很奇怪,每次遇到这人,他都像一个被牵引着的提线木偶,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没错,你很喜欢他,要去追他,不顾一切地追他、让他看到你,让他彻底爱上你。”
可是离了这人,那种感情又无从提起,甚至能把人的名字都记错。
跟金邺说的一样,玩儿似的,而且还没把自己玩明白。
这种莫名的情绪,这两天终于消退了些许。
因为他遇到了真正有意思的人,即使那人有时候让他有点恼火——
但所有因此牵动的情绪真实、鲜活,让他上头,让他食髓知味,也不再有被人操控着的那样,像一个被写好程序的机器,走冥冥中注定的、为他写好的剧本。
而且陆衍从来不会这么没礼貌地关门,连早上离开都是静悄悄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那个黑色的头像闪了一瞬,是陆衍发来的消息。
竟然是论文初稿。
沈钰砜点开,才一个晚上,对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速度,内容条理分明,格式清晰,观点鞭辟入里,优秀到甚至可以当场发表。
陆衍:【沈少,这是你的论文他们初稿,你看看大方向有没有问题?】
【有什么要求随时联系我,我好修改】
沈钰砜唇角勾着笑,刚准备发消息,就见对方又发来两条:
【对了,昨天帮沈少开车的报酬……】
【还有精神损失费,沈少别忘了】
沈钰砜:“……”
抱歉来晚了,有点卡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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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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